冬儿不多时回来,应当是一手藏了一样东西,步伐轻盈走向萧瑜,要他蒙上自己的眼睛。 萧瑜乖乖照做,抖开折扇,掩住了自己的脸。 “好啦,殿下可以看了。” 冬儿用手轻轻压在他的扇缘上,一点点露出萧瑜含着柔光的眼睛,几乎要将她的心看得烧灼起来。 她在他面前放好了两个木头刻好的小人,模样倒是可以分辨出一大一小,一男一女,只是的确不算精细。 冬儿回到家中后没事做,便想起来萧瑜说他幼时梅妃曾经送他礼物后来却不慎遗失的事,本想为萧瑜做一个更好看的面人,可是她不会弄出那些颜色,手也不算灵巧,做了许久都做不出,只好等着醒发,做些面食。 她烧火时看着地上的木柴,想起还可以用木头刻小娃娃,便仔细画了花样准备去做,废了好大力气,可是做得不想,呆呆笨笨的,她担心萧瑜嫌弃这两个丑娃娃。 “这……是我和母亲?” 萧瑜居然看得出,冬儿心里一阵暗喜,连连点头。 “梅妃娘娘这几日不太平安,殿下也为她担心,我便想着做好这两个娃娃,让殿下留在身边,就不再难过了。” 萧瑜仔细打量着那两个“小木头块”,冬儿在一旁继续絮絮说着:“其实我一开始想做我们三个的,但是这样一想,还要把梅音和二殿下的也做好,把外祖母的也做好,可是这样就太多了,我做不完了,最后还是只做了你们两个的。” “我很喜欢,冬儿,母妃也很喜欢这种不寻常的小物件,偏偏是那种千篇一律的东西她最讨厌了,下次见面时,我把她的那个送给她。” 萧瑜一边说着一边抬起冬儿的手,仔细确认她是否受伤。 “木头还有吗,若是有,给我一些,我去把你和二哥他们也做出来。” 冬儿笑道:“有的有的,不过快要做晚饭了,殿下做不完,明日再做吧。” 萧瑜说他要试一试,两人一同向屋外走去,冬儿和萧瑜说起了她那会儿做的梦,她梦见这两个小人修成了木头精,帮萧瑜和梅妃把灾祸和不幸都抵挡住了。 “如此一来,便更要为你做一个了,”萧瑜在她鼻子上刮了一下,问道,“冬儿从何时开始格外信这些鬼神之事了?” 虽是这样问,萧瑜自己也说不准,发生在他身上的事远超鬼神之说,他曾宋蕙留意那位名叫觉慧的和尚,可是却始终再也打听不到有关他的讯息。 “没事没事,信一信又怎么样,万一这些小东西真的有用呢。” 二人说话间,萧瑜已经为冬儿刻出了一个木头小人,又用短匕仔细雕琢了一番,眉眼间倒真的与冬儿一模一样。 冬儿又惊又喜,她不知道萧瑜连这个也会,他好像是无所不能的一样。 她的确不知道,前世的萧瑜为了把她留下,用尽无数办法。 画像,雕刻,只要能把冬儿无时无刻都留在他身边就好。 冬儿看着萧瑜给自己做的小人,愈发觉得自己做出的两个十分难看,提出想要要回来再好好修整一下,被萧瑜拒绝了。 “既然是从出去的礼物,焉能有要回来的道理,何况我只喜欢你做好的,其余的都不重要,这世上的美丑哪有那么重要,心意才是,不是吗?” 冬儿红着脸点点头,将那木头小娃娃抱在怀里。 “冬儿,这几日应当无事可忙了,想来不多时京中便有一场大热闹,可是与我们无关,不如我二人回乡去探望祖母,可好?” 是日深夜,萧竞权忽称病重,下旨急召太子萧琪并颖王萧琳睿王萧珍入宫,一夜风波不定,不见宫中传出消息半点,第二日早朝,萧竞权安然无恙,众臣却得知了太子萧琪被禁足皇宫,睿王萧珍彻率领御卫查察东宫的消息。 京城内外,自是一片哗然。 随后,半月之内,颖王萧琳得萧竞权之命,手握三千禁卫军,彻查京中有关萧竞权荒淫无度与哲贵妃弄权后宫的流言蜚语,京中多处坊市厉行宵禁,严查流贩。 十日之内,抓捕货郎,贩卒并江湖郎中等共七十九人,撤职下狱在朝官者共二百一十四人,全部交予大理寺与睿王萧珍共同提审。 所问之事只一件——前日来京中以货郎贩卒以面人为媒,暗藏虺蜮之心,暗中以巫蛊之术,咒诅陛下与哲贵妃,谣传昔年肃王之死,暗讽陛下得国不正,是否为太子及其党羽一手谋划。 此中大臣,上至御史台大夫,下至五坊使小吏,无一例外,都遭受了一番严峻刑罚,众人这才知,素来眉目慈善的睿王殿下,竟是如此精通刑讯之法,就连大理寺卿众都佩服异常。 最先一次提审,乃由大理寺卿梁雪瑛住持,几十鞭落下,无人开口,又上夹棍拶刑,虽有人叫苦连连,却只肯认一己之罪,便皆是一言不发。 至隔日再审,皇命急危,大理寺卿众不得已用动酷刑严讯,或烧犁耳,使众囚站立其上,或烧车釭,使羸弱之囚臂贯之,便有人不堪苦痛,咬舌自尽。 因囚犯未伏罪而亡,梁雪瑛便不敢再审,第三日,交由睿王主审,睿王便先请御医为众囚犯治伤,又赐饭飨,择囚犯中身强体壮之人,以三寸长钉自足心钉入体内,悬吊其颈于梁上,那囚犯为不被勒毙,便不得不忍受剧痛站立地面,不出半柱香的时间,众人皆至伏罪。 自此,太子萧琪被软禁东宫之内,恩泽太子妃及其余亲眷同留,御卫严加看守,非诏不得入宫。 太子被下旨软禁东宫当日与太子妃和离,哲贵妃为之求情,萧竞权念其无罪恩泽其离开京城,太子妃由便由母族兄长送往扬州与其父母团聚。 次日,宸妃欲于宫中服毒自尽,幸得太医救治,侥幸活命,却自此疯癫痴傻,哲贵妃下旨令其迁入永巷,此后不得面圣。 此案做结后,便临夏至,哲贵妃生辰亦近,恰逢北边大捷,西南叛乱平定,萧竞权大喜,下旨开设生辰宴,并于宴席之上封哲贵妃为皇贵妃,赐名小公主元安,封邑千里,自此元安公主虽为幼女,却为众公主中最为尊贵。 生辰宴当日,太后称偶感风寒,并未出席,此后便称身体未愈,长居宫中,不再召见妃嫔请安。 冬儿萧瑜再回到京中时,想见萧琳一面可就有些过于难了。 萧琪虽仍保有太子之名,可是无论朝臣百姓都知其今生再无翻身之日,自然这太子之位的最佳人选,非萧琳莫属。 故而自太子结党谋逆事败,颖王府前日日门庭若市,不少尚未见过萧琳长哪般模样的官员纷纷求见,却都被萧琳拒绝。 他可不想被迫成为第二个萧琪,可是天不遂人愿,即便他在谦谨恪守君臣父子之道,还是免不了树大招风,在朝堂之上,屡被萧竞权斥责,反倒是睿王萧珍屡得夸奖,其母亦被封为贵妃。 即便是如今太子之势窳败衰敝,还有睿王萧珍,他亦在太子谋逆作乱一案中崭露头角,世子为皇家孙辈中翘楚,自幼聪颖可爱,颇得萧竞权疼宠 正是此事令人费解,似乎陛下真的如传言那般,因先圣敬皇后缘故,不甚疼爱萧琳。 这些胡乱揣测的话,萧瑜和冬儿一路进京就已经听得了许多,见到萧琳和梅音,也将此当做一个笑话说出,只是有一点,萧瑜提醒萧琳还需多加留意。 他和冬儿虽回乡下小住几日,也没忘记京中之事,常与萧琳杨羽以飞鸽传递书信,也与乡邻打探京中之事,得知薛承容最近并无动作,反倒令人生疑。 太后称病,是想规避梅妃锋芒,担心自己当日教唆贤嫔纵火一事被人查出,薛承容虽从未支持太子一派,却也被受审官员攀咬,抖落出不少忤逆之事。 小公主记入梅妃名下,未至百日便已赐名,梅妃又由哲贵妃晋封自开国以来便从未有人被封的皇贵妃,这自然是萧竞权表态,太后和薛承容必定不敢再对梅妃有所觊觎。 可是,萧琳如今却还是孤立无援的。 他担心萧竞权和太后太久没有动作,反而是在酝酿着什么更大的阴谋。 此外,还有一个人的态度很是关键。 萧瑜清楚萧竞权的脾性,自萧瑰之死一事以那样的方式在民间流传,此后罪责直指太子萧琪,又有当日他在萧瑰尸骨上留下的字条,如今若是萧竞权疑心病犯,想必他提防最甚的人不是萧珍,而是萧琳。 这一点萧琳自然不难想到,只是起先他虽有意示弱,萧竞权却不肯放过,偏要将一些棘手的事交由他亲自处理,上至旧臣新贵恩怨,朝中党争,下至皇室姻亲,无力例外,就像是过场一般,必要由萧琳亲自经手。 换做是旁人,想必一定畏手畏脚,可是他萧琳也有自己的办法,他才是最不怕得罪朝中众臣,他偏偏做事巨细无遗,铁面无私,不留半分情面,就连弹劾诬告他两位母家舅父也命人前往边境督查,任萧竞权责罚训骂。 “二哥这些日子辛苦了。” 闻言,萧瑜出言宽慰,“或许是我二人想多了,萧竞权真的看重二哥,希望委以二哥大任,而不是有意试探二哥如今的忠心。” 萧琳神色不动,轻哼了一声道:“那我倒是希望他厌弃我。” 冬儿见两人说话说着又冷场了,便问梅音怎么不在,才得知二人来得太早,梅音还未起床。 天呢,冬儿一点也不行,居然梅音也有晚起的时候,老家什么都好,就是没有年纪相仿的小姑娘陪她玩闹,她便起了玩心,说是想去等梅音起床,萧琳看时辰不早,便让成碧与她一同前去,正说话间,梅音便已经来了。 她看起来面色红润,想必这几天的小日子过得很好,冬儿和萧瑜都说她相比从前丰腴了些,不似从前过分清瘦。 萧琳与她日日相处,反而不察,仔细端详一番,似乎真的与从前有些不同了。 冬儿梅音耳旁说悄悄逗弄她,坏笑道:“郎情妾意就会心情好,心情好就会胃口好,自然就不干瘦瘦的了。” “想来是二哥日日看皇嫂看久了,这样明显的变化也看不出来,不如让皇嫂和冬儿住一段时日吧。”萧瑜看冬儿笑得开心,也不顾萧琳死活地说玩笑话,自然被萧琳白了一眼。 见到梅音快被冬儿羞得钻进地缝里去,两人在桌下挽着手暗自大闹,萧琳忙为她解围,反问萧瑜:“你只说梅音,却不知你们二人都清减了不少,可是生过病,亦或是吃不惯乡间的饭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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