倒下前,他看到了帐帘后梅妃枯瘦的身影,以及她的失望与怨恨交织后空洞的眼神。 当夜,皇宫急宣四皇子睿王萧珍入宫,同时千里加急,命人将陛下病重之事告知颖王萧琳,萧竞权昏睡了一天一夜,再醒来时,他的几位皇子皇孙都守在床前。 太医说过,只要陛下苏醒,便安然无恙,这短短两日,竟不知有多少人希望萧竞权快些醒来,又有多少人希望他就此长眠。 萧竞权环望四顾周围的人,望着他们年轻的面容,忽觉自己竟是如此的苍老。 “琳儿……” 他开口便叫萧琳上前,仿佛榻前跪着的所有人都不复存在,只剩萧琳一样。 “琳儿回来了,你的腿伤可好些了?你过来坐近些,让父皇看看你怎么样了。” 萧琳踉跄起身,由旁人搀扶着来到萧竞权面前,说自己的腿伤已经无碍,虽然留下了残疾,可是若是好生安养,今后或许还能恢复。 萧竞权看到萧琳的双腿面露惭色,他已经知道,萧琳今后怕是不能正常行走了。 “你受委屈了,唉,朕也不曾想到,几次放过那薛式恶贼,竟将他们纵容至这般地步,朕不曾想到会害你至此啊!” “父皇,您不必自责,儿臣无碍,即便是双腿落下残疾又如何,儿臣依旧会为父皇效力,为天下百姓效力。” 萧琳的态度格外柔软,令萧竞权很是惊喜,他拍了拍萧琳的手臂道:“你懂事许多了——还不快给二殿下准备座椅,你们这群人侍奉朕是愈发体贴周全了!” 萧琳对萧竞权这样柔和的态度略感惊讶,随后告诉他,他今晨才到宫中,此前一直是萧珍在近前服侍。 “珍儿有心了,朕知道你是个好孩子,你的母妃如何了,可有前去看望过她?” 萧竞权自然是在说梅妃。 萧珍答道:“母妃的身子无碍,昨夜她还来看望过您,只是母妃她还需静养,不能留在此处。” 萧竞权点头,又将视线移回萧琳的身上,告诫他这段时间要担起大任,也要替自己照顾好梅妃。 “儿臣遵命,请父皇放心。”萧琳答道,只觉身侧萧珍的目光刀剑一般刺向他。 萧竞权露出少有的慈爱的一面,随后让无关人等都离开,只留下了萧珍和萧璇,可是萧珍宁愿自己也能够离开。 为什么?为什么无论他做什么,父皇对他都是这般毫不在意?他到底做错了什么? 为了一个不知道男女,还没长成型的孩子,父皇就大病一场险些暴毙宫中,难道就是因为这个孩子的母亲是梅妃娘娘,难道就是因为他萧珍的母亲不得宠爱,所以也理应被厌恶吗? 或许,若是那个犯下滔天大罪的九弟还活着,哪天父皇他心情好了,也会原谅九弟,重新宠爱他信任他也说不定呢。 萧珍感到前所未有的怨恨,这一刻,他真想要一剑结果了自己的二哥和父皇,他又为什么不敢走出这一步呢? 萧竞权并未注意到萧珍逐渐疯魔的神情,只是一味顾着和萧琳说话,告诫他帝王之道应当如何,告诫他要为自己看顾好朝堂,莫要让一些人起了不该有的心思。 “琳儿,不管从前朕待你如何,朕如何训斥你责罚你,可是朕永远信任的人只有你,这几日朕要好生休养……你说得对,或许我和你母妃无缘吧,这段时间,你也要照顾好她,毕竟她——” 他言语未尽,二人心知肚明便好。 萧琳悉心听完萧竞权的教诲,随后说道:“父皇安心静养便是,只是儿臣还有一事禀报。父皇这场病来的急重,自然是为皇贵妃娘娘安康忧虑,因怜惜幼子之情一时气血不振,可是父皇从未沾染顽疾,身体康健,这一场急病,其中另有蹊跷。” 他神色凝重说道:“皇贵妃娘娘虽在病中,可是却没有忘记关心父皇的病情,太医告诉她,当夜宴会上陛下的吃食中可能混入了不干净的东西,才使得父皇口吐鲜血,昏迷一天一夜之久……” “什么?是谁!是谁要害朕!” 萧竞权紧握住萧琳的手,怒而起身,又咳出了几滴鲜血。 众人忙劝他不要动怒,萧琳与侍女让他靠坐床头,喂他喝了些安神的药物,才让他情绪稍稍平复了一些。 “儿臣无能,不该远在幽州安养,才使得宫中出了这样的事,此事乃是皇贵妃娘娘命儿臣告诉陛下,她称此事必须由父皇定夺。” “这是为什么,你母妃还说什么了?” 萧琳面露难色,在萧竞权耳边低语几句,萧竞权当时色变,可是又很快藏起了眼中的情绪。 “好,很好……那么琳儿以为这件事应当交由谁来追查?” 萧琳扫了一眼跪在一旁的萧珍,萧璇看萧珍失神,便扯了扯他的衣袖。 萧珍这才注意到众人皆望向自己。 “珍儿你精于审问,心思细腻,父皇此次病危有可能是被奸人陷害,你愿意调查此事吗?” “二哥这是说的什么话,父皇有命,儿臣不敢怠慢,儿臣领命,必定为父皇查明此事。。” 萧琳垂眸道:“那就劳烦你到皇贵妃娘娘那里,她正派宫人和秘卫调查此事——璇儿,你也一同前去看望你母妃好不好。” “好!臣弟和四哥一起前去看母妃娘娘!” 萧珍答道:“是,那儿臣先告退了。” 萧竞权目送两人离开,便命人关闭了宫门,眸色一沉,问萧琳方才所言之事是否为真。 梅妃得知萧竞权在自己宫门前吐血昏厥后便察觉事有异样,故而强撑病体,派人严查当日宴席上众人的饮食以及近日来萧竞权所服用的汤药,竟然真的在萧竞权的酒盏中发现了残留的五石散与朱砂。 幸而萧竞权并未将那杯酒全部饮下,否则就是神农在世,也无力回天了。 酒壶中的酒,萧竞权和梅妃都喝过,其中并无异样,那么酒盏中不干净的东西,便是有人敬酒时留下的,席上走上前向萧竞权敬酒的,也只有一个人,那便是四皇子萧珍的母亲,肃妃。 肃妃也是萧竞权身边的老人了,萧竞权尚未登基之时她便已经在侧侍奉,曾育有大皇子,却因彼时萧竞权讨好太后,不顾其尚有身孕,命其前往凤仪宫侍奉在侧,孩子生下时并不足月,辛苦养育三月后便早早夭折。 肃妃为人和善谦卑,出身虽不高贵,可是也饱读诗书,年轻时温婉可人,常与萧竞权吟诗作对,很得萧竞权宠爱,只是如今色衰爱弛,若没有四皇子萧珍在,想必早就将她抛之脑后,任她在宫中自生自灭。 以至于为梅妃开办的宴席那日也是肃妃的生辰,萧竞权早已忘记。 当日,一向木讷不爱言语的肃妃却在席上格外话多,屡次向萧竞权敬酒,说了许多话,让萧竞权十分受用,还上前侍奉他和梅妃二人。 若说下毒的机会,也就只她一人能有了。 梅妃与肃妃并无交恶,也不计较从前自己被众妃排挤,肃妃也在其列,可是事关萧竞权,又有秘卫在旁,容不得她包庇,只得派人前往肃妃宫中询问。 肃妃并未隐瞒,她什么都招认了,直言此事与萧珍无关,只求一死,梅妃当然不能让她不明不白的死掉,便把她囚禁于宜兰园中严加看管。 只是令人感叹,萧珍入宫两日有余,甚至前往宜兰园看望梅妃,却对自己的生母肃妃不闻不问,只一心守在萧竞权床前。 梅妃与萧珍商议,若是直接将此事告知萧竞权和萧珍,萧竞权必然会迁怒于萧珍,此后时日长久,那些与萧珍交好的朝臣每日参奏,萧竞权便又难免会怀疑到萧琳的头上去,对他再生戒心。 倒不如让这母子二人好好当面对峙,旁人置身事外便是,若是只有肃妃谋划此事,那便处置肃妃就好,若是此事萧珍真的参与其中,便由萧竞权发落。 无论如何,梅妃和萧琳没有逼迫肃妃下毒,也没有逼迫萧珍对萧琳步步紧逼,走到今天这一步,一切都是肃妃和萧珍咎由自取,怪不得旁人。 望着萧珍远去的背影,萧竞权眼中闪过一丝阴鸷。 “父皇,如此看来,四弟是不知道此事的,他这几日尽心竭力照料父皇,上下操劳,孝心可鉴,还请父皇不要迁怒于他。” “你想的太简单了——罢了,琳儿不必走动了,留在这里,替朕看看这几日的政务官文,朕会让李素派人照顾好你,朕要亲自到宜兰园去!”
第104章 原为双飞翼 萧珍看萧竞权对萧琳那般关爱有加,心中无名之火愈发旺盛,可是父皇有命,他怎敢怠慢。 他从前并没有机会接触父皇的秘卫,也从未调查过内宫之事,想来这也未尝不是一个绝妙的机会,能够接触内宫之人,或许对他与他今后大计有所帮助,便带着萧璇前往宜兰园面见梅妃。 两人到时梅妃正靠在扶枕上,隔着淡黄色的纱帘看去,也能见她面色青白,这是她入宫十几载来最显苍老憔悴的一次。 行礼后萧璇率先起身,跑到梅妃身边拉住她的手,用还略带稚气的音色说道:“皇母妃这几日身子怎么样了,璇儿这几日下了学堂便要去看望父皇,没能来看母妃向母妃问安,母妃一定要保重好身体。” 萧珍望着萧璇,脸上带着僵硬的笑意。 果然,什么兄弟手足,什么情深骨肉,到了皇家,到了这样微妙的时候,统统都是笑话! 枉他素日对萧璇关爱有加,不顾他从前身有残疾为人讥笑,扶植他和他那不得宠的母亲在皇宫中立身,却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自己的幼弟成了这样心机深沉的人,颇有当年他好九弟那份谄媚骄纵的意味。 萧璇还是个孩子,平日里很懂事,有时总能让梅妃想起年幼时的萧瑜,堪以告慰思子之情,故而对他也十分疼爱,柔声道“母妃并无大碍,璇儿,你父皇他怎么样了?” “启禀皇母妃,父皇他方才已经醒了,您可以放心了。” 萧璇顿了顿,低声说道:“皇母妃,儿臣的母妃和儿臣说,皇母妃的小弟弟没有了,不让儿臣提起来这件事,怕皇母妃伤心,但是儿臣还是想告诉皇母妃不要伤心,儿臣昨夜梦见小弟弟了,他说他想让皇母妃身体快些好起来,小弟弟会一直陪着皇母妃的。” “璇儿这么厉害啊,居然已经知道那个孩子是你的皇弟了,好啊,母妃听到这样的话很开心,若是你今后还梦到了他,他托你捎了什么话,便也要记得告诉母妃。” “璇儿知道了!母妃,我们都是一家人,今后我和四哥二哥还有十三弟,还有皇姐和妹妹们,都会常来陪伴母妃的。” 梅妃笑了笑,随后问萧璇想不想去看元安妹妹,便让一旁宫人带他到别院去,和小公主一同玩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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