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里有了这个计划,冬儿也就做起了打算,想着等哪天中午萧瑜睡着了,自己出宜兰园一趟。 只是,免不了又要便宜那两头东西了。 回到殿中回禀萧瑜,冬儿却得知他今夜要离开宜兰园。 萧瑜亦不忍离开冬儿身边,无故让她为自己担心,只是如今未曾取得先机,他不得不冒险一次。 前一世被囚禁一年后,端午佳节,宜兰园为人纵火走水,因荒废已久地处偏僻,一时无人救援。 萧瑜和冬儿不防,匆忙躲避火势时无意间发现了母亲梅妃从前挖通一半的地道,得以暂时藏匿其中躲避火势,随后混入前来救援的侍臣中逃离皇宫。 方才趁冬儿不察觉,萧瑜已经检查过了一番,梅妃当年挖通的地道还在。 可是兵来将挡,水来土掩,这样被动不堪任人宰割的日子,萧瑜不想带着冬儿再过一遍。 既然已经知晓后来之事,何必坐等刀剑,不如趁着如今太子萧琪和四皇子萧珍等人放松警惕,主动反击。 想要反击,离开皇宫是必经之路,可是在这之前,他的仇人们不能好过。 在仇人们得到报应前,无论做什么,萧瑜必须要要找到母亲梅妃。 萧瑜的母亲梅妃是西域斡卓国贵族班兹部的公主,昔日皇帝萧竞权未曾入主东宫,仅为中原的九皇子,护送兆佳公主前往北境碓拓国和亲,两人相识相恋。 萧竞权身陷碓拓,险些成为质子,万幸萧瑜的母亲梅妃相救,才保全了萧竞权的性命。 萧竞权依靠斡卓国班兹部的势力打败碓拓,结束了碓拓与中原近百年来的战争,一举入主东宫,称帝后迎娶萧瑜的母亲梅妃入宫,却恩将仇报,将斡卓国班兹部屠戮殆尽。 如果不是因为有了萧瑜,梅妃早就因为对萧竞权的恨与对族人的愧疚自尽于异国他乡。 萧瑜年少时尚是懵懂孩童,还不知道为何性情刚烈不屑于顾影自怜的的母亲日日满面愁若,以泪洗面。 梅妃恨了萧竞权数十年,如今因为萧瑜夺位失败,加之朝中大臣上本参奏,被萧竞权囚禁在紫宸殿,守卫森严。 万幸萧瑜前世习得的轻功武艺还在,夤夜潜入紫宸殿虽是一招险棋,为了救母亲的性命,萧瑜却不得已为之。 冬儿自然不知道他的那些深谋远虑,她只是想摸摸萧瑜是不是病糊涂了,怎么净想着这些异想天开的事。 真是不让人省心啊,冬儿心里着急,本来都已经接受了老天庇佑他让他身子好转,如今看,还不如让萧瑜躺在床上一动不动。 她拉住萧瑜的衣袖摇头,神情严肃,告诉萧瑜这可是掉脑袋的事。 萧瑜本来心绪沉重,看到冬儿愈发灵动可爱的面容,心中不免宽慰。 “我知道冬儿担心我想和我一起去,但是这次太危险了。” 萧瑜握住那只小手,虽然因多年操劳早已不再光滑细腻,可是握在萧瑜手中,却像是一件温润白玉,只有年复一年日复一日的用掌心的纹路雕琢。 冬儿才不想去干这种掉脑袋的事情,萧瑜错会了她的意思,她也只好直白的说:“殿下去了回不来怎么办,他们会抓住殿下的。” 萧瑜闻言浅浅一笑,自此眉梢间的隐隐忧恨,被她的话一冲而散。 他身量高,身姿挺拔若松,冬儿站在他身前,头刚好只到他的锁骨,萧瑜坐在小桌上,让自己坐的比冬儿更低,握住她有些发凉的双手。 “我不会叫他们抓住的,我答应冬儿,一定会平安归来,夜里到了时辰你便好好睡下休息,在这里等着我。” 见冬儿还是担忧,萧瑜起身将她揽在怀中,冬儿只被祖母和梅音这样抱过,萧瑜抱她算什么呢。 她只听见头顶轻缓的呼吸,还有他身上温和的气味,这些让冬儿手足无措。 “好,那冬儿等着殿下,殿下一定要小心啊。” 她不知道萧瑜想要干什么,不知他今夜会去哪里,她知道如果他失败了,自己会落得什么下场。 但是她全力支持着他,信任他,不问缘由,不求回报。 萧瑜眸光微动,眼底含笑,无论前世今生,他的冬儿永远是这样善解人意。 他是一个无比阴冷的人,从血里泥里爬出来,浑身散发着死人的霉烂的腐臭,如今回到少年时,似乎也抛去了一些令生厌的猜疑和算计。 没有冬儿,他没办法做一个平常的人样的东西,学不会舒展眉梢,做不到眼眸含笑。 他不过是从地府里爬出的凶兽,只等着带着手上的罪孽和心底怨恨,回到地府里去。 只能对冬儿一个人温柔。 为了她,萧瑜什么都不怕,前世如此,今生亦然。 再到深夜些时,萧瑜凭借着前世习得的轻功毫不费力的翻出院墙,离开宜兰园。 一路寻至浣衣局处,萧瑜偷出了件内侍的衣服换上,又从浣衣局副总管那里“借”得一根拂尘。 他一步一步踩在长街的石板上,踏着清寒的明月,却仿佛每一步都踩着仇人黏腻浑浊的鲜血。 母亲梅妃被囚于紫宸殿后苑的东花厅中,外围守卫森严,这是萧瑜上一世知道的事。 而他不知道的,是母亲像牲畜一样被金锁链拴着脖子,金链的末梢被钉入墙中,脚腕上的金环将她困在床中,犹如玩物。 萧瑜看着母亲坐在床边神色恍然,不知道如何被那些后妃折辱,母子连心,只觉得心如刀绞。 从小窗进入屋内,萧瑜跪倒在床前,握住她绳痕密布的手腕。 “母亲,我是瑜儿啊……您,您还认得瑜儿吗?” 想梅妃当年也是艳绝六宫之人,可怜如今明珠蒙尘,她的眼睛过了好久才微微颤动一分。 梅妃难以置信地看着眼前之人,萧瑜强忍泪水示意她不要出声,编了一个借口,让她平复心情。 她被囚禁后虽然被萧竞权严加保护,可是宸妃等人想要传进来消息让她煎熬却不是难事,她早就得知自己的儿子被上了宫刑。 她生来不喜欢哭,也从没想过向萧竞权低头,因而伤心欲绝,却只有在萧竞权离开后默默流泪,时间久了,眼睛竟然昏花浑浊,有些难以看清事物。 更何况,她的孩儿如今完好无损的出现在她的面前,梅妃怎能不感到诧异。 萧瑜是她的亲生骨肉,是她从襁褓之中亲自抚养大的,是她在中原唯一的亲人,梅妃怎么会不熟悉。 她觉得眼前的儿子奇怪,却又琢磨不出哪里奇怪。 瑜儿他的确是随了自己的冷淡性格,不好与人深交,不喜于形色,不喜欢向人示弱,即便是面对自己这个亲生母亲,也是少有动情,不喜撒娇求宠。 可是今日她能清晰的感受到,似乎这不是她从前的瑜儿了。 相貌不曾变,声音也不曾变,似乎……他的眼睛不一样了,藏海沉沉,幽邃仿佛能吞吐日月。 梅妃看不懂他的心思,好像数日之间,萧瑜历经了十几年风霜。 做母亲的固然会怀疑,但更多是心痛。 她抬手想要去抚摸萧瑜。 萧瑜垂目,握住她的手放在自己的面颊上。 “瑜儿无能,不能替母亲报仇,反而连累了母亲在此受苦,如今瑜儿能来到这里探望母亲,自然是平安无事,儿子一切安好,母亲不必再担忧了。” “瑜儿,阿娘能再见你一面,此生便足够了……阿娘只恨当日用的是慢毒,而不是剔骨弯刀,一刀剜出他的心肠……” 萧瑜将梅妃拥入怀中,安慰道:“母亲的恨,儿子不会忘记,今日瑜儿不仅是来探望母亲,更是来找母亲商议为我母子二人与班兹部报那血海深仇之事。”
第11章 傲骨凌霜立 萧瑜入夜后果然离开了,冬儿守着空荡荡的宫殿,无所事事。 不想早早入睡,她便提了盏残灯在前院的雪地上四处走走,才卷上棉帘,她就看到宜兰园中庭的那株衣照晚水红梅开了。 明月寒照,冰霜映雪,水红色的花瓣吐息着清幽雅致的香味,冬儿回想起玉芳苑中那些自己苦心照顾的梅花树,也好想回去看看。 只是越走近,冬儿越觉得梅花树下暗处似乎站了两个人。 一个一身青黑,一个侍臣打扮,明明宫门都封了,这会是谁? 也不知是该怪老天不开眼还是菩萨不庇佑,冬儿提灯走近一照,发现那竟是萧竞权和紫宸殿的总管公公! “奴婢参见陛下!” 冬儿惊呼出声,连忙跪地参拜。 所幸院中的积雪已经消的差不多了,跪在地上除了冷,倒也没什么难受的。 只是她想不通,陛下总也来这里做什么,皇宫那样大,还不够他散心的吗? 而且最可怕的是,萧瑜今晚不在,等他回来,冬儿一定不会再让他跑出去了。 “你起来吧,今夜朕来这里,只有你能知道,明日若是有人问起,你就说不曾见到,明白吗?” “是,奴婢谨遵圣命。” 萧竞权依旧是痴痴盯着那株梅花,也不正眼瞧她。 萧竞权问道:“瑜儿近日如何了。” 冬儿如实回答道:“殿下身子好多了,这几日已经能站起来了。” 虽然面上平静,心却慌乱地要跳出来,她祈祷着,祈祷陛下一定不要进入寝殿去。 萧竞权的神色看不出喜怒,说道:“好,你做得很好,等他好了身子能照料自己,朕会调你到紫宸殿侍奉御前。” 冬儿想起来晚饭时萧瑜对她的告诫: “父皇对你有意,但凡是能他对你有所图谋的事,你都不要答应。” 冬儿便问:“可是殿下……什么算是有所图谋的事呢?” 萧瑜神色凝冻,薄红的唇瓣略略抿成一线。 他不回答,反而问道:“冬儿是想做我的皇后,还是想做他的侍妾呢?若是跟着我,以后或许会吃苦,跟着他,便不会再做一个下人,日夜操劳。” 这两个冬儿都不大想,她只想快快乐乐的,和亲人朋友在一起就好了。 “冬儿想和殿下在一起,但是不是因为什么皇后和侍妾孰好孰坏。” 偏要选一个的话,那还是萧瑜吧,萧瑜是她偷偷喜欢过的人。 听萧瑜的,总会没错的。 冬儿跪地请恕:“奴婢谢陛下天恩,只是,还请陛下赎罪,奴婢手脚粗苯,怎能侍奉御前呢?奴婢奉命照顾罪人,能得陛下夸奖,已是荣幸之至。” 这是梅音教她的话,遇到了不敢回答的问题,就答自己手脚粗笨,大小可以保全一条性命。 萧竞权凝黑的眉头融入夜色,眼中发散出凌冽的寒意,冷笑道:“你倒是什么都不要,怎么?让你做孟才人你说自己手脚粗笨,让你去御前侍奉你也是这套说辞,那你在宫中数年,能做什么?” 萧竞权将冬儿的底细查的干干净净,不信她真的是一个心思单纯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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