犹如兜头浇了一盆凉水,陆知晚的笑意僵在嘴角,一种不祥的预感袭来。 每次他这样笑,总没有好事。 果不其然,面前之人双臂环抱在胸前,上下打量了她一番,慢条斯理道:“七日后,你给朕跳一支舞。” 跳舞?陆知晚嘴角抽搐,这男人还真是一天一个新想法,各个不重样呢。 「就我这老胳膊老腿的,跳舞跳不成,跳大神指不定可以整一段。」 “怎么不说话,很为难?”萧景廷看她苦哈哈的脸,狭眸泛着几分兴味。 “陛下,嫔妾实在不擅音律歌舞啊……” 前世的闺蜜就是舞蹈室教爵士舞的老师,也曾拉着她去试上过两节课,只是她的胳膊腿就像是刚组装的一样,跳起舞来,各有各的想法,主打一个不伦不类、随心所欲。 “不擅就学。” 萧景廷幽幽睇着她:“你不是说为了朕什么都愿意,难道这话是在哄骗朕?” 陆知晚一个激灵,连忙摇头:“不敢不敢,嫔妾待陛下之心,苍天可鉴!别说是一支舞了,一百支舞嫔妾也给您跳。” 「什么人啊,要看跳舞去教坊司嘛,非得来折腾她。」 「唉,这个宠妃真不好当,又要担心小命,又要学习才艺……不然趁着这次得罪他,被打发回之前的流霞轩好了。」 「不行啊,我记得……」 书里男主用了好几年才造反成功,如果现在回了流霞轩,也许没等男主打进来,她就先受不了馒头咸鱼的生活,营养不良早逝了。 权衡一番,陆知晚决定先应付眼前这个难伺候的主儿:“既然陛下想看,那嫔妾一定努力学。” 至于跳得好不好看,那就另说。 萧景廷见她答应,也不多说,挥手示意她退下。 待那道娇小身影消失在明亮殿宇内,萧景廷将余明江唤到跟前,吩咐:“查一查她入宫前,可与什么男子有密切来往。” 余明江抬眼,诧异看向自己从小伺候到大的主子,像是发现什么极稀罕的事。 萧景廷蹙眉:“大伴儿这样看朕作甚?” “没什么。”余明江笑了笑,眼角都起了褶:“只是觉得自打陆婕妤到了陛下身边,陛下与从前有些不同了。” “有何不同?” 余明江本想说变得更有人味儿了,毕竟从前的陛下除了对锦狸苑那些猫儿多些关注,对其他事物一向冷漠。可现在陛下不但不抗拒与人接触,甚至还主动调查陆婕妤的过往……也许再相处一段时间,陛下和陆婕妤还能同房,过上正常人的生活。 想到那样的日子,余明江不由欢喜,再看主子还等着他的回答,他忙躬身:“陛下比从前笑的次数多了。” “逗她玩,是挺有趣。” 漫不经心的语气好似与逗猫儿们并无二异。 “下去吧,好好查查。” 余明江垂眼称是,心下暗道,真的仅仅是觉得有趣?不尽然吧。 *** 另一头,陆知晚回到丽风殿的第一件事就是上床睡觉。 这一觉直睡到傍晚时分,日落余晖笼罩窗外蔷薇,几只彩蝶围绕着栀子花蹁跹飞舞,庭院也被夕阳染成温暖的橙色,一派宁静和谐。 而窗畔的陆知晚托着腮,望着庭中美好景色,神情郁郁:“为什么是穿书啊……” 还是在她好不容易抱上皇帝的大腿,勉强混上宠妃位置,才突然记起剧情——这不是坑爹嘛! 按照原著剧情,她和萧景廷就是背景板大反派,等着男主崛起来杀,而当下唯一能与男女主接触的人,便是男二顾容予。 犹记当年看书时,陆知晚私心觉得顾容予最倒霉的就是遇上女主。若不是为了所谓爱情,他仍是那个风光霁月的世家公子,前途大好,日后成为一代名臣,名垂青史不在话下。 可在原著剧情里,遇上女主后,顾容予一下成了个为爱失智的工具人,不但为了女主背叛朝廷,打开城门放男主叛军进城,背负乱臣贼子的骂名,后来还为女主求药瞎了双眼。 最让她血压上升的是,女主病好后,转身就投入男主的怀抱,顾容予还得大方献上祝福,最后隐居山林,成全了男女主的爱情。 深情男二不得善终,不知骗了陆知晚多少眼泪,也成了陆知晚小说白月光之一。 “不然想个法子提醒一下顾容予,专心搞事业,远离女色?” “唉不行,我这个身份去找他说这个,他肯定觉得我脑子有病。” 捧着脸想了好一阵,陆知晚最后往榻边懒懒倒去,改变剧情实在太难了! 男女主有主角光环罩着,她一个背景板反派拿什么跟他们斗?与其绞尽脑汁去改变剧情,不如另谋出路,远离这一帮主角,从此天高海阔任我行。 这么一想,陆知晚瞬间觉得压力小了。 只是她能逃避剧情压力,却逃不了某个狗皇帝下达的跳舞任务。 接下来的七日,陆知晚抱着一颗求知好学的心,每日吃过早饭就跑去教坊司,接受舞乐艺术的熏陶。 这般不小的动静自然传入了顾贵妃耳中。 想到上回在养心殿,自己邀请陛下去看舞却惨遭拒绝,顾贵妃险些没把手中杯盏捏碎:“上回还说什么不擅音律,不通歌舞,现下竟不顾身份颜面,巴巴跑去教坊司和那些下贱舞姬学习歌舞.......这陆氏果然是个装模作样、满嘴谎话的贱坯子!” 大宫女素衣忙替她抚背:“主子消消气,犯不着为这等货色气坏自个儿的身子。” 顾贵妃面色依旧不大好看:“如今整个后宫,独她一人有宠,本宫与其他妃嫔都成了摆设,这口气本宫实在难以咽下。” 这话中怨气太重,素衣拍背的动作缓了缓,小声提醒:“上回不过在胭脂里放了些毒粉,陛下就令余总管彻查,弄得赵美人丢了性命不说,家里也被抄了,足见陛下待陆婕妤的看重.......主子还是忍一忍吧,现下那小蹄子正受宠,不是出手的好时机。男人嘛,都是贪图新鲜的,等过段时间陛下对她失了兴趣,您再设法整治她……” 顾贵妃自也明白现下出手太过显眼,深深呼吸几息,她揪紧帕子,厉声道:“下次出手,断不是毁容这般简单。” 任何挡路之人,死掉才最清净。 *** “啊切——” 陆知晚揉着鼻子,已记不清这是今天打的第几个喷嚏。 教坊司舞技最为精湛的舞姬绿芙凑上前,柔声关怀:“婕妤可还好?不然先歇一歇吧。” “没事。”陆知晚理了理手臂缠绕的彩色丝带,朝眼前身段窈窕的美人儿浅浅一笑:“还是抓紧时间继续练吧。” 毕竟离萧景廷给的期限还剩两天。 只是不论她怎么勤学苦练,同一支舞,绿芙跳出来就像是出水芙蕖,翩然若仙。而自己每次挥动双手扭动腰肢,都有种原始猿人求爱既视感。 这叫陆知晚不由担心,到时候萧景廷会不会以为她在敷衍,当场黑脸把她打入冷宫。 事实证明,她永远摸不准那男人的脑回路—— 三日后的夜晚,当她穿着轻薄妖娆的纱质舞裙,随着乐声翩然起舞时,上座之人却低低笑出了声。 一开始那笑声还算克制,后来干脆藏都不藏,男人慵懒斜靠在宝座上,像是被点了笑穴笑个不停。 皇帝笑了,左右伺候的宫人也都有些憋不住,还是多年的职业素养才叫他们没笑出声。 陆知晚在下面都无语死了。 「笑个鬼啊有那么好笑吗!好歹老娘认认真真学了七天,尊重一下劳动成果会死啊!」 「还笑,小心牙笑掉了!」 她边腹诽,边回想着下个动作,然而人愈紧张,就愈容易出错。 在一个甩着绸带转圈圈的动作结束后,她一个不慎,踩到绸带,“啪”得摔倒在地。 霎时间,殿内乐声静了下来,上座之人的笑声也戛然而止。 陆知晚趴在地上,只觉脚踝处火辣辣地疼,心下觉得丢人又有些慌张。 「完了完了,跳的这么糟,狗皇帝不会找我麻烦吧。」 思及此处,她忙撑起身子。 一抬眼,便见那玄袍玉冠的男人离了座,正大步朝她走来,眉心拧着,似有不悦。 陆知晚心下发紧,干巴巴解释:“陛下恕罪,嫔妾是一时失误……” 男人高大身躯背着光在身前站定,如同一团浓重阴影兜头笼住她,她仰起脸,有些看不清他的表情。 直到他蹲下身,狭眸凝着她:“哪摔疼了?” 陆知晚长睫眨了眨,怔怔回神,下意识想说“没事”,话到嘴边,却被一种奇怪情愫牵扯着,脱口成了一句绵软哭腔:“脚疼,手疼,屁股也疼……” 这声撒娇不似作伪。 萧景廷看着她蹙起的黛眉和泛起水光的乌眸,眸色暗了暗,又飞快挪开。 他弯下腰,伸手将她从地上捞了起来。 陆知晚诧异惊呼一声,他嗓音淡淡:“搂着朕的脖子。” “好、好的……” 双手缓缓搂住男人的脖颈,陆知晚还有些懵,原以为摔了个屁股墩,狗男人会幸灾乐祸嘲笑她,没想到他第一句话竟是问她哪摔疼了。 好吧,看在他难得当次人的份上,她收回之前对他的激情辱骂。 “传太医。” 撂下这句吩咐,萧景廷抱着陆知晚往寝殿内走去。 这突然的状况叫殿内的宫人们也都愣了片刻,待反应过来,请太医的请太医,收拾现场的收拾现场,各自忙活起来。 静谧寝殿内,灯烛朦胧,熏香袅袅。 陆知晚斜靠在榻边,一只纤细白皙的小腿被萧景廷握着,小巧脚踝处已高高红肿一块。 两根长指轻轻按了下,萧景廷看着她的反应:“很疼?” 「废话,你扭个试试看。」 吸了吸鼻子,陆知晚嗓音放得愈柔:“疼,钻心疼。” 萧景廷斜睨她一眼,没说话。 陆知晚抿了抿红唇,小声问:“陛下会不会觉得嫔妾很没用,连支舞都学不会……” 萧景廷:“嗯。” 陆知晚:“……?” “不过你也不必妄自菲薄。” 萧景廷拿过药酒,倒在掌心搓热后,轻轻替她揉着脚踝:“你跳舞虽略显滑稽,日后往滑稽戏发展,没准能成为行业翘楚。” 陆知晚嘴角抽了抽。 「这到底是在安慰人,还是在侮辱人?不需要的舌头可以捐掉。而且我个后宫妃子为什么要往滑稽戏发展啊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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