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宁宁想的是天高皇帝远,就算赵文绍被通缉,但在豫章地界,父王完全有能力帮赵文绍换个身份,叫他隐姓埋名在豫章生活。 “大不了以后不进官场,不去京城,你就在我身边待着,与我长相厮守,白头到老。”萧宁宁沉浸在未来的美好畅想中,完全没注意到赵文绍眼中闪动的暗光。 当日傍晚,赵文绍便乔装成王府小厮,和萧宁宁一起回了豫章王府。 夕阳西下,红霞漫天。 王府书房内,豫章王正为朝廷颁布的的削藩令而烦闷不已,忽听管家来报,说是郡主有事求见。 豫章王心绪欠佳,坐在桌前头也不抬:“本王没空,叫郡主自行回屋歇息,有事明日再说。” 话音落下不久,屋外传来萧宁宁略显激烈的声音:“让开,我要见父王!” 郡主一向备受王爷王妃宠爱,府中无人敢拦。 不一会儿,萧宁宁就进了书房:“父王。” 豫章王眉头皱起,抬头训斥:“宁宁,今日如何这般不听——” 话未说完,见到萧宁宁身后一副下人装扮却气度不凡的男人,面色一变:“这是何人?” 便是知道父王宠爱自己,但私自将逃犯带回家中,萧宁宁心里也没底,支吾好一会儿,才鼓足勇气道:“父王,这位是赵文绍赵公子,他是女儿的恩人。” 赵文绍也及时上前行礼,态度恭敬,不卑不亢:“岳州赵文绍拜见豫章王,王爷万福。” 豫章王乍一看眼前之人便知此人不凡,待听得他自报家门,觉得这名字有些耳熟,略一思忖,恍然记起。 这不就是那个在京城闹的沸沸扬扬并且私自逃狱的岳州举子吗! 这逃犯如何来了他豫章地界?还和自己的宝贝女儿扯上了关系? 豫章王端直身子,沉着脸睇向书房正中的萧宁宁:“宁宁,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萧宁宁被豫章王这副凝肃模样吓得一抖,转脸看到自己的心上人,又好似注入无限力量一般,她捏紧手指,深吸口气,将她与赵文绍的情谊说了,末了又跪在豫章王面前,垂泪哀求:“父王,女儿求您帮帮赵公子吧。” 豫章王听罢来龙去脉,当即怒不可遏,再看自己视若明珠的宝贝女儿竟为了这样一个男人下跪,怒气更是直冲天灵盖,抄起桌上砚台就朝赵文绍砸去,嘴上怒骂:“你这厚颜无耻的竖子!!” 赵文绍一时来不及避开,额头被砸中,霎时血流如注。 眼见那鲜红血液沿着男人英俊端正的脸庞蜿蜒而下,萧宁宁更是心疼得无法呼吸似的,一张俏脸发白,母鸡护崽般娇小的身躯挡在了赵文绍身前,不可置信地看向豫章王:“父亲,你怎能如此不讲理?” 豫章王见状,愈发气愤,扬声就要喊人,将赵文绍押入大牢,送回京城。 赵文绍见势不妙,推开身前的萧宁宁,顶着一张掩了半边鲜血的脸,定定看向豫章王:“王爷不必急着赶走赵某,赵某虽不才,却看出王爷心头烦忧。若王爷不嫌弃,赵某有良策,可为王爷排忧解难。” 豫章王心下嗤笑,就他这副鸟样,还大言不惭说要替自己排忧解难? 然一抬眼,对上那双坚定而锐利的黑眸时,豫章王都被那眼神里的力量给震慑住。 没想到这样一个狼狈的后生身上竟有这样凛冽的气势。 豫章王嘴角抿了抿,沉吟片刻,他道:“你头上的伤可还撑得住?” 赵文绍道:“多谢王爷关怀,赵某还能撑得住。” “那好。”豫章王颔首,转脸看向萧宁宁:“宁宁,你先出去,父王要与赵公子单独谈话。” 萧宁宁愣了愣,有些不放心,犹豫咬唇:“父王……” 豫章王皱眉,只觉女儿这副样子实在太不矜持,往日的规矩礼仪都学到哪里去了?他沉着脸,又强调一遍:“宁宁,你退下。” 赵文绍也看向萧宁宁,语气却是温柔的,还朝她勉强笑笑:“郡主别担心,不会有事的。” 萧宁宁见他都这样说了,只好暂且压下担忧,先行离开。 书房门“吱呀”一声重新合上,屋内没点灯,光线愈发昏暗。 赵文绍上前两步,直勾勾看向豫章王,沉哑的嗓音压得很低:“王爷乃天潢贵胄,先帝手足,当今皇帝的亲叔叔。皇帝现在能推行削藩,日后保不齐又有什么主意,再次对各地藩王发难。届时藩地毫无反抗之力,只能是皇帝砧板上的鱼肉,任其宰割……金鳞岂是池中物,不日天书下九重。王爷,您真的服气么?” 晦暗光线里,他半边面庞的血迹显出几分狰狞诡谲。 豫章王对上那双充斥着仇恨、不甘与野心的黑眸,只觉内心某处好似被点燃,情绪翻涌、沸腾着,叫他胸腔里那颗深埋灰烬、沉寂多年的心再次鲜活,勃然跳动起来。 *** 京城之内,今年的天气好似热得格外早。 清明节的雨水过后,温度就节节攀升,一日赛过一日的炎热。 陆知晚这人最是怕热,天气冷的话还能多穿衣服多烤火,大不了就缩在被窝里不出门。可天气热,总不能扒光了衣服成日裸奔。 萧景廷见她白天像是浑身长了毛般不自在,一到夜里就病恹恹地不愿动弹,一出汗就喊热,一热就更不想动——如此恶性循环,严重影响深入交流的体验。 于是大手一挥,决定提前去避暑行宫。 能去风景宜人的地方避暑,陆知晚自是求之不得,当夜抱在萧景廷喊了几声“好陛下”,换了两回湿漉漉的床单。 四月底的一个凉爽清晨,浩浩汤汤的避暑队伍就从紫禁城出发,一路前往北边的避暑行宫。 陆知晚本来一个人一个马车,待出了京城,萧兰纯大抵一个人待的无聊,就跑到她的车上闲聊作伴。 “昭妃堂嫂,陛下对你可真好。知道你怕热,就提前往避暑山庄去。” 萧兰纯斜靠在大红色绣芙蓉花的迎枕,一只手托着下巴,满脸艳羡地看向陆知晚:“也不知我这辈子能不能遇到这样一个知冷知热、细心体贴的好男人。” 陆知晚懒洋洋捻了颗葡萄吃,心说那狗男人哪是体贴她,分明是想要与她亲近,又觉得浑身是汗黏腻腻的,抱着不舒服罢了。 嘴上却故作甜蜜笑了笑:“是,陛下对我还是很好的。不过郡主你也别丧气,顾公子给你修缮府邸,你们日日都能见面,所谓水滴石穿,烈郎怕缠女,迟早有一日,他会被你的真心打动……” 提起顾容予,萧兰纯娇俏的眉眼间不由浮现一层郁色,又长长叹口气:“怕是等不到那么一天了,我下个月应当就随父王回辽东了。” 陆知晚吃葡萄的动作一顿,错愕看她:“回辽东?” “是啊。”萧兰纯颔首:“月初我弟弟与陈尚书家千金的婚事已定,就等明年三月亲迎。父王知道我喜欢顾容予,但对顾容予拒婚一事一直耿耿于怀,便叫我下月随他一回辽东,省得在京城日日相见,愈发放不下。” 陆知晚:“………” 这话倒是有点道理。 不过辽东王这话,是单指萧兰纯对顾容予呢,还是包括他对顾太后的感情——与其相见,不如怀念。 她思维发散了一会儿,再次看向萧兰纯,问:“郡主你自己怎么想的?” 萧兰纯嫣红唇瓣抿了抿,而后别别扭扭嘟哝道:“我肯定是想要和顾容予在一起啊。不然就像你说的,以我郡主之尊,要什么样的男人不得,何必就巴着他顾容予不放。可现在的问题是……他心里没我。” 陆知晚闻言,眸光轻动:“我看不尽然。” 萧兰纯:“嗯?” 陆知晚挑眉看她:“我记得你和我说过,上月初,定国公府的春日宴上,有几位世家郎君背后议论各家贵女,你听不顺耳,刚想上去教训他们一顿,却被顾容予劝阻了……” 萧兰纯怔怔地眨了眨眼:“是有这么一回事,怎么了?” 陆知晚:“后来是顾容予上前训斥了他们,是吗?” 萧兰纯:“是啊。” 陆知晚:“他若是真的一点都不顾念你,首先,你要冲上去的时候,他压根不用阻拦你,反正你如何都与他无关。其次,他更没必要替你出面,去训斥那些世家郎君……当然,也不排除他和你一样,是个路见不平拔刀相助的热心肠。” 萧兰纯听后,眼睛亮了亮,而后那光亮又一点点灭下去,很不自信道:“是吧,万一真是个热心肠呢,那我岂不是自作多情。” 陆知晚:“………” 抬手拍了拍萧兰纯的肩,她道:“行了,大不了离开京城前,你再亲口问问他。若他还是说对你无半点情谊,你也不必再内耗,随辽东王回去得了!” 虽说原著最后提及萧兰纯,就简单交代一句她随辽东王回到边疆,便再无描述。但陆知晚寻思着,好歹是个郡主,回到辽东,应当也能过得不赖吧—— 果然,妄想以一己之力改变原著人物命运,实在是太难了!
第50章 人间四月芳菲尽, 山寺桃花始盛开。 避暑行宫位于九清山北麓,时值四月底,京城内天气炎热, 避暑行宫却一片荫凉,朵朵桃花依旧灼灼盛开。 傍晚到达避暑行宫, 陆知晚的住所分在离皇帝主殿最近的宜婉居,而顾贵妃则与顾太后一起住在行宫南边的慈乐宫—— 萧景廷最开始并未打算带顾贵妃出行,顾贵妃得知后,跑去太后娘娘那儿哭了一场。 到底是亲侄女,且为着顾氏的颜面,顾太后还是与萧景廷提了一嘴, 只说是想让贵妃陪伴她。 萧景廷对这位养母一向敬爱,如今她亲自开了口,且多带一人出行也不算什么大事, 便答应下来。 对此陆知晚倒没什么想法, 毕竟她成日和萧景廷腻在一起, 压根就没什么机会与顾贵妃碰上,就算真那么不凑巧碰上了, 顶多再挨几个白眼呗。 对于经历过社会毒打的社畜来说,这压根不算什么。 不得不说, 避暑行宫简直比皇宫有趣太多。 萧景廷每日忙完政务,就带着陆知晚到处玩,除了赏花观鸟逛园子,还能去后山徒步、骑马、钓鱼、捉兔子, 偶尔他还教她分辨林中的野果野草、如何去分辨鸟语、兽语所表达的含义……这都是他幼时锻炼出的生存技巧。 在这一日又一日的相处里, 陆知晚渐渐发现,这个男人好像和她想象中的很是不同。那喜怒无常、看似荒诞不靠谱的性格下, 其实有一个细致、鲜活而纯粹的灵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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