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凌冰问:“我看你什么样子?” 严克跨前一步,从上而下看她,“就是明明见了我,却又故意忽视我,那种偶尔流露出的不屑,忌惮,厌恶,令我——想起我父亲。” 李凌冰闭目深吸一口气,张开眸子的一刻朝他投来淡漠的一笑,“严止厌,换我说了,我只说一遍,你给我记清楚了。我讨厌你,不是因为讨厌你的某种行为,我讨厌的是——你整个人。”
第13章 “你这人可真有意思,我什么都没有做,你就讨厌我这个人了,若我真做出些什么,我看你要把我杀了——不——生吞活剥了才解气吧?” 月亮躲进云层,悬天灯的火光照在严克脸上,与他眸中的某种欲望一起燃燃烧起。 李凌冰忍不住出言讽刺:“夜半时分,纵恶犬咬人,还说没做什么!我都替你害臊。” 严克朝李凌冰走过来,如压顶的乌云,欲来的风雨。 李凌冰扬起头,火光中碎金瞳孔敛成一线,与他四目相对,“怒气冲冲,难不成还想咬人?” 严克压了上来,一手揽住李凌冰的细腰,一手托住她的后背凹陷处,他的手掌大又骨瘦,羽毛轻抚般滑过她的脖子,摸上她的后脑勺,像抓住小鸡仔子般向上托按,“你这张嘴太讨嫌,尝一尝什么滋味也好。” 李凌冰眯起眼睛,“你疯得不轻,底下那么多人看着,我不信你不要命!” 严克的手指穿过发丝,不断地在她后颈摩挲,“要不——咱们试试?” 李凌冰露出一丝妩媚的笑。 试就试啊! 严止厌啊严止厌,男女这种事,你就是个雏儿。 李凌冰的腰肢那么一软,人向后倒去,双手在严克胸口那么一抓,将他顺势拉到地上。他们二人跌离了所有人的视线。他的呼吸立刻急促了起来,一双黑眸从上而下打量着她。她张开十指,揉一揉他的胸口,抚平他衣襟上凌乱的皱痕,她抬起头,伏在他耳边,将唇边的阵阵香风吹入严克耳中,“小狗崽子,姐姐给你个教训!别闭眼哦!” 她猛然咬住严克的唇,起先还算温柔,如细雨滋润娇花,随后用齿狠狠咬住,喉咙里发出兴奋的嘶吼,连皮带肉地向后一扯,腥甜的味道在二人唇齿化开,他闷闷地哼了一声,胸腔里响起一阵惊雷。 李凌冰的头砸到地上,伸出拇指抹开唇上的血,鲜如诱人丹蔻,“严止厌,招惹我,是要付出代价的,给你个忠告,离我远远的,咱们各自安好。” 严克喘着粗气,“你把这种事情当成是惩罚?” “手段不在于卑劣——起开——”李凌冰从地上起来,推开身上的严克,“管用就好!你想吓唬我,我也不是省油的灯,我就想看小狗崽子踩尾巴——自己跳脚!” “你这个女人到底知不知道什么是礼义廉耻?”严克难以置信地望着李凌冰。 李凌冰整理衣衫,“我是出家人,出家人不管俗世的礼。打狗,规矩没用,还是棍棒好使。”她踮起足,朝底下张望。 悬天灯已经飘离定昆池,岸边的灯火化作一团模糊的红云,人们如蝼蚁一般渺小,成了一个个缓慢移动的黑点。 “别看了,我把拴灯的绳索弄断了。你和我还要在这天上飘一会儿。”严克站起身来。 李凌冰转过头,瞧见严克正拉起垂在灯外的一根绳索,不断向上卷,最后将绳头握在手心里给她看,他脸上已经完全没了刚才的惊惶失措,倒是有一些小人得志的满足。 李凌冰背靠悬天灯,双手撑在背后,盯看严克。他背后一轮圆月,又大又亮,洒下银色的月光,投注在他富有光泽的头发上。 严克也靠到悬灯另一头,叠着双腿,问:“之寒小姊,闹了那么久,你腹中可饥饿?” 李凌冰看着他,又不知他要闹哪一出,并不答话。 严克伸手到怀里,用两指夹出一个小荷叶包,朝李凌冰丢了过来。她在掌心摊开一看,是一枚小小的鲜肉月饼。 李凌冰看一眼讨人嫌的小狗崽子,再看一眼惹人爱的月饼——偏偏的,这饼还是肉馅的!终究是抵不过肚子里的小虫,咽下一口口水,用微弱蚊呐的声音含糊道:“谢了。” 严克说:“看来淮王爷说得没错,他姐姐只要有好吃的,什么事情都好商量。” 李凌冰好好赏了严克一个眼神,捻着香酥的饼皮往嘴里塞,肉香与油酥香顿时充斥齿腔,好吃得都要流泪了。她吃完这一个,用充满期望的目光看向严克。 严克薄唇上扬,耸耸肩,“抱歉,只带了这么一个。” 李凌冰别过身去,用软帕子仔仔细细抹过嘴,一回身,又成了那个不可靠近、高高在上的太真。 她面上淡然,唯有心间还在回味那唇齿留香的月饼。 悬天灯火旺盛,四周静谧无声,灯影将人脸上最细微的表情无限放大。李凌冰看见严克微微抿了抿唇,似乎,可能,也许,还在回味那个吻。 世人总是天差地别,她留恋饼香,他却贪想唇香。 严克问:“你在想什么?” 李凌冰回答:“我在想,这灯要把我们带到哪去。” 严克看向那冉冉而起的火光,抬头,望天,“随它到哪去,任它飘,随风意,风到哪里去,我就到哪儿去,大不了,飘到月中蟾宫,自由自在的,没什么不好。” “我还以为你严止厌要做成人美意的东风,没想到却要做随波逐流的浮萍飘叶,真没出息!”李凌冰讥讽。 严克闻言一笑,也不甘示弱,“你那兄弟是扶不上墙的烂泥,纵是能够掀起千尺浪头的飓风,也难扶持他入青云。” 李凌冰本想回嘴,但转念一想,严克平日里虽是讨厌了一点,但也不至于背地里说谁的短——尤其这个人,还是他辅佐之人,她皱了皱眉,“淮弟他出了什么事?” 严克的手指一晃,一枚闪着光亮的物什飞了过来,那东西直直打在李凌冰胸口,“哐当”一声砸在地上,不停地打转。 是一枚铜钱。 两人的目光都沉了下去,盯着那枚泛着淡淡光泽的铜钱,看着它打了一个圈又一个圈,直至悄无声息地躺在地上。 严克问:“你怎么不接?” 李凌冰白了他一眼,“废话,我又不是武林高手,这种突然射出来的东西我怎么接?!” 严克干笑两声掩饰尴尬,“捡起来看看。” 李凌冰乜斜他,“虽说这里是九重天,没有眼珠子盯着我们两个看,但是老天爷开眼在那盯着,我要是跪下来,那么个姿势,还以为我在做什么不雅之事,降下一道雷劈了你,我倒是无端造了孽!” 严克起先并不明白李凌冰所指何罪,待想明白,脸上青一阵白一阵,支支吾吾:“你这女人怎么……怎么……我算是服了你。” 严克弯身,将地上的铜钱捡起来,向李凌冰走来,他伸手将她的手抬起来,将铜钱塞到她手心,“你仔细看看这东西。” 李凌冰抬起铜钱,放在眼前左右瞧了瞧,又放下,“一枚铜钱,没什么好看的。” “你掂一掂。” 李凌冰掂完仍是不解,“还是没看出来。” 严克泄了气,“你再看仔细些,”他拉起她的手,将她牵到火下面,“这里看得清楚些,”他看出她还是一脸迷惑,叹了口气,“这是枚假铜钱,你不会真的看不出来吧! 李凌冰握着那枚于她并无二异的铜钱,淡淡说:“我从来没摸过铜钱,也称不来银子。” 严克露出恍然大悟之色,“你可真是粉雕的泥人,假得可怜。”他见李凌冰神色凝重,立刻顿时,不再打趣下去,“你弟弟私铸铜钱,你可知道?” 李凌冰的眉头蹙得更紧,不自觉歪头,良久,她说:“淮弟没这个胆子,不是他。” “不是他?”严克的声调上扬,又转而直下,“那便是你了。” 李凌冰冷冷看向严克,“私铸铜钱是死罪,我没有这么蠢。” “真不是你?” “说了不是,”李凌冰将铜钱紧紧撺在手心,感受冰凉的触感,她若有所思,再抬头,目中有光,“你避人耳目,不惜触犯天严,把我带到这来,就是为了问这个?” 严克眨眨眼,算是无言承认。 李凌冰说:“你也把我想得太蠢了。” 严克张开双臂,靠到悬天灯上,“兹事体大,人多嘴杂,我这是不得不冒这个险。再说,与人私会是两个人的事,圣人要是怒了,还有你这个太真神女顶着呐。” 李凌冰:?! 严克继续火上浇油,“妖女祸国之事古有先例。而且之寒小姊修炼到如此境界,是出了名的胆子肥,路子野,外加脸皮厚这一条,可算是让一众妖女望尘莫及。我也是看准淮王爷没这个胆气干出这样惊天动地的大事,唯担心他这个姐姐,会突然冒出来作妖。” 李凌冰强忍着怒气,一字一顿问:“私铸钱币到底是怎么回事?” 严克问:“真的不是你?” “不是,我发誓。” “此行,有你这句话就够了。看起来,欢迎加入依五而尔齐伍耳巴一每日看文咱们淮王爷是被人作局入瓮了。后面的事交给我,就算是我向淮王爷投诚后奉上的第一颗硕果。” 李凌冰想了想,提醒他,“你尽可以大着胆子去做。” 严克笑,“有你在圣人面前给我做垫背?” “嗯——”李凌冰轻轻道,“算是吧。” 严克深深望了李凌冰一眼,与她并肩立于广阔天地之间,放眼元京的万家灯火,“回应得不错,有赏!”严克丢给李凌冰一个小荷叶包。 李凌冰这次接住了。 又是一枚鲜肉月饼。 她抱怨一句:“不是说只带了一枚嘛!” “枣子要一颗一颗给,方才觉得甜。” 李凌冰不回话,默默吃完了月饼。 在破晓前的一个时辰,宫里的人终于找了上来。 趁着最后一刻独处的时间,李凌冰说:“严止厌,这一辈子,做一柄君子之刀吧。” 严克心里想,是让他替他们姐弟杀尽宿敌吗? 李凌冰却说:“利刃千锤成器,精铁百炼成钢。你这小子,一定要成为这样的人。”
第14章 李凌冰下了悬天灯,被赶来的谢忱拦腰抱起,在一众沉默的宫娥内侍簇拥下,朝太真观疾奔。她的双臂勾在谢忱脖子上,身子稍稍往后仰,目光绕过谢忱和众人,独落在孤单的严克身上。 她放下一臂,手指轻轻抹了下自己娇艳的唇——那上面还沾着严克的血,珠贝轻轻一咬,竖起食指,做了个“不”的动作,然后化作一柄手刀,划向自己纤细雪白的脖子。 敢说出去,你就死定了! 严克站在晨光微曦中,白衣边缘泛起一层光圈,他身旁的悬天灯内的火光正在一点点熄灭,燎亮他黑色眸孔的光也逐渐熄灭,他与天地化为一线,渐渐离开了李凌冰的视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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