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自己进食时,菜碟轻巧,菜量小而精,只因东方溯每个菜碟的食物只吃三口,对他而言,饭食可能仅是为了填饱肚子,如若因为多吃了两口,而被人猜出喜好,才是愚笨至极。 也正因如此,布菜并不是个繁重而复杂的活计,不到一盏茶的功夫,玉枢便放下了银箸,站在一旁等东方溯进食。 此时,红日已升至窗棂最上头,晨风微微吹来,假山旁的柳树柔顺地低垂着头,随风轻摇,一颗晶莹透亮的露珠顺着荷叶滑下来,坠落在池塘中,鱼儿此时已经把饵料抢得精光,自由自在地在水下游着。 东方溯吃好了,用细绢帕擦着手,注意到玉枢优雅的俊容上笑意淡了一层,问,“有什么话直说。” 玉枢眼神流转,像春阳下漾着微波的清澈湖水,坦言直道,“大人,在下还是认为,您以身作饵太过于冒险。” “没有足够的饵料,鱼儿怎么肯甘愿上钩呢!” 东方溯轻佻着嘴角,没有立即起身,似是刻意在等什么。 不一会,方一大步踏进来,“禀告大人、玉枢先生,那名婢女出府后朝城西南方向走了,但走了不过三条街,便中毒身亡。属下查看她的右手指尖有黑色血迹流出。” “西南方向?” 那个方向没有二皇子的产业,玉枢不解,如此看来,倒不似二皇子动的手,可除了二皇子,还会有谁想要暗害大人呢! 东方溯深黯的眼底充满了平静,“她出府后可见过什么人?” 方一回忆,“她一直在暗卫视线范围内,从未和任何人接触,只是在途经新昌坊时,停在一处首饰货摊前查看是否有人跟踪。” “货摊那人可查了?”玉枢心领神会,即刻敏锐地嗅到了关键点位。 方一恍然,“我这就把他带回碧落院,好好审审。” 东方溯抿了口茶,声淡如水,“慢慢审,如果饵料不够多,就再多撒点。” 一抬眸,眼底倏地笼上层嗜血的寒意,仿若魔神降世一般,方一打了个寒颤,看向玉枢。 玉枢挥手让他退了,方一如遭大赦,一刻不停地跑了出去,出了府后,背后濯濯冷汗仍未消退。 玉枢遣人进屋收走饭食,东方溯已然站起身出西膳堂,管家候在门外听训,只听得东方溯撂了句, “以后布菜,让她伺候。” 她? 她是谁! 管家一头雾水,待东方溯离开,恭敬而谦和地朝玉枢拱手作揖,“玉枢先生,还请您指点一二,大人所说的‘她’是?” “总官家客气了。您只管把翠榆院的东耳房收拾出来,请尤姑娘过去住便可。” “尤姑娘?”管家心中了然大半,猜测道,“就是今晨与大人、先生一同回来的那位姑娘?” “正是。”说到尤枝枝,玉枢的脸上闪过一抹错落不明的神色。 “尤姑娘自然是已经派人去请了,正要请教先生该安置在哪呢,多谢先生直接给了吩咐,东耳房我这便派人去打扫。另外,我再在东耳房东边为尤姑娘安排个侧院,若是大人没什么吩咐的时候,尤姑娘可以在那休息。” 总管家心里有九曲回肠,东方溯钦点她伺候布菜如此重要的活计,尤姑娘自然要敬着,以后指不定是个主子呢! “另外,东侧院里给尤姑娘配了个低等丫鬟伺候。玉枢先生,您看还有什么置办的?” 玉枢淡声回道,“总管家想得周全,如此可以。” 管家心里受用,做了个“请”的姿势,“老奴为先生准备了早饭,请您移步松林院用饭。”招呼着小厮引路。 松林院是玉枢在中书令府的住处。 “有劳。”玉枢微微颔首,抬步离开。 * 推开尤枝枝房门的是后院的管家姜婆子,她体态丰腴,笑起来一双棕褐色的眼睛深陷在眼窝里,挤得脸上皱起一层一层褶子,是奉了总管家的吩咐,来请尤枝枝搬去翠榆院, “哎呦,我的姑娘,给你道喜了。”一进门,姜婆子的大嗓门震得整间屋子乱颤。 喜? 噩梦开始罢了。 一切梦魇开始的昨晚,这个老婆子就是始作俑者。 尤枝枝冷冷看了他一眼,皱了皱眉,“姜管家是给我送二十两银子的嘛!” 她就是因为姜婆子承诺的这二十两银子的额外报酬,才应下了去船上伺候东方溯一宿的任务。 这么想来,许是当初姜婆子探听到她家里刚好来了信,说起弟弟最近说了门亲事,急着用钱,所以才找上她。 姜婆子挨着桌边坐下,试图握上尤枝枝的双手,被她毫不留情地躲开了。 姜婆子虽觉得下了面子,还是紧紧地巴结着尤枝枝,“我的姑娘欸,什么银子不银子的,你的好日子还在后头呢!你看咱们中书令府,那么多送进来的姑娘,哪个不是个顶个的,可谁近过大人的身,只有你去了趟花船还能……” 言下之意,他们都没想到尤枝枝能活着回来,所以,所谓的二十两银子,只是个幌子。 “如今,姑娘你是大人身边的人了,等夫人进了府,你再生个一男半女,那就是主子了,到时候金银首饰不都得紧着姑娘挑,二十两银子又算得了什么。” “姜管家这是不愿意兑现二十两银子了?”尤枝枝睨着她,唇峰冷峭,“那我也不逼你,这个银钱,我去找总管家或者玉枢先生要,他们总不会赖我这点银两。” 一听总管家和玉枢先生,姜婆子的脸都绿了,如果这事捅到那两位面前,她这个后院的管家婆子就别想干了,不仅如此,指不定还会丢了性命,要知道,囫囵出府可不是那么容易呢! “给,给,我老婆子啥时候拖欠过府里下人们的月钱呢!” 姜婆子“嚯”得站起身,强压着性子讨价,“只是二十两银子不是小数目,我在账上支了,就给你送到前院去。” 她在后院都是横着走的,平时都是她欺压婢女们,哪里这样低三下四过! “这倒也不急。”尤枝枝绞着轻纱,慢条斯理地道,“等什么时候你把银子支用出来,我再去前院不迟。” 她才不信姜婆子的鬼话,这个老婆子贼得很。 姜婆子差点被气吐血,见尤枝枝铁了心,肥大的身体气急败坏地跑出门,尤枝枝也不焦虑,就这样坐在屋里安安静静地等着, 约么半柱香时间后,姜婆子气喘吁吁跑了回来,将银两往桌子上一拍, “我的姑奶奶,可累死老婆子我了,账房支用银子再怎样急用也得半日时间,这可是我把棺材本先抵给你了。你这下可以去前院了吧?大人该等急了。” 尤枝枝才不信她这套鬼话,平时她克扣贪墨的可不在少数。 她不急不慌,将银两全倒在桌上,一点点数清楚,足银不差,才塞回荷包,缓缓起身, “走吧!” 有了这二十两银子,等她过两日被撵出府,就可以给弟弟讨上媳妇儿,指不定还能余下些银钱,支个货摊…… 她之前做的美梦就都能实现了。 姜婆子引着尤枝枝,刚走到西侧巷子口,尤枝枝便看到了一个熟悉的人影跨进翠榆院月洞门, 他怎么来了? 尤枝枝停下脚步,犹豫着要不要进门,总管家这时从门内走出来,看见尤枝枝笑吟吟地迎上她,语态谦和恭敬, “尤姑娘,您过来的正好。大人留了三爷用午膳,让您过去伺候呢!”
第6章 “总管家安。奴婢这就把东西归置了,到大人身前伺候。”尤枝枝懂礼得福身,对总管家很是客气。 总管家这人说不上好坏,以东方溯的吩咐行事,喜欢揣度东方溯的喜好,做事滴水不漏,是个彻头彻尾的老狐狸。 他们之前瓜葛不多,这一世也不想横生枝节。 总管家阅人无数,见尤枝枝举手投足气定神闲,无小女子惺惺作态,也无一步登天的嚣张,倒是对她另眼相看,心中自然也多了几分思量。 余光瞥见杵在一旁的姜婆子,“怎么能劳烦尤姑娘亲自拿行李,还不赶紧帮忙。” 姜婆子因二十两银子窝着火,阴阳怪气地恶人先告状,“尤姑娘包袱贵重着呢,定是自己拿着才放心,老婆子哪敢……” “放肆,怎么跟尤姑娘说话。尤姑娘可是大人身边伺候的人。” 姜婆子被这一声喝得心中“噔噔”打鼓,见总管家对尤枝枝不一般,难不成这贱婢真能成主子! 万一再来个秋后算账,她可招架不住。 短短一个呼吸间,姜婆子一张肥脸像是开了染坊,青绿、紫红、泛白挨个轮着上,最后挤出个赔笑,“是是是,总管家,您瞧我这张嘴。来,尤姑娘,老婆子替您拿包袱,包袱我拿着您尽管放心。” 说的比唱的还好听,笑得比哭还难看! “我哪有什么不放心的,大人府里可从来没有丢过东西。”尤枝枝直接把包袱塞到她怀里,多一分眼色都没给。 听到尤枝枝拿东方溯说事,姜婆子两眼发直,染坊般的脸盘惨白如纸,双腿直接吓得不听使唤了。 尤枝枝心中嗤笑,东方溯吓唬人比门神阎罗还管用! 总管家嫌弃地瞪了姜婆子一眼,只管引着尤枝枝往前走,“让老奴带您各处转转!” “怎么敢再三劳烦总管家,我自己前去便是。”翠榆院她还算得上熟悉。 “怎能让您独自前往!厨房、西膳堂人多眼杂,万一有个没长眼的,怕冲撞了您。”总管家说话恰到好处, 定是还有些事要交待。 如此也好,总管家引领一路,如姜婆子之流,都得敬她几分,倒省了不少麻烦。 尤枝枝没再推辞,“但凭总管家安排。” 他们到东耳房、东侧院、厨房、西膳堂走了一遍,总管家交待不少,尤枝枝只管仔细听着,沿途的小厮婢女瞧见总管家对尤枝枝如此恭敬,也只管恭维着喊“尤姑娘”。 走进东侧院时,荷香正麻利地擦着院子里的石桌,见尤枝枝进来,赶紧行礼,“尤姑娘安。” “快起来。”尤枝枝再次扶上这温热的双肩,好不真实。 她眼角噙着泪光点点,紧紧地握了又握,临走时不舍地对荷香说,“等我回来,我给你带了好东西。” 紧接着,总管家带着尤枝枝去了厨房,“厨房有十二位厨子,主厨二人,专为大人做饭食。另有六人备菜,剩余四人,做府里其他人的饭食。” “尤姑娘放心,大人身边人的饭食也都是两位主厨负责。” 尤枝枝当然是知道的。 不过是东方溯嘴刁,一碟菜吃那么少,是个正常人炒菜都不会只炒三片笋、三块肉吧! 因此,所谓的主厨做的,只不过是一锅里出来,分了几碟罢了。 “厨房油烟重,尤姑娘只管负责为大人布菜,厨房不用进。”这话自是说给厨房里众人听的,尤枝枝是主是仆不言自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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