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灼望着她,听这明显半真半假的话,心头却不自禁一顿。 梁善渊已经自床榻起身,她墨发落满身,回眸望她,“我说的是真的,无半分虚假,今夜已晚,善不打搅了,灼儿早些睡吧。” 话落,她似是若有若无的轻叹一声,方才离开。 花灼愣怔怔望着她出去,一时之间,竟是不知所措。 真的假的? 房门虚掩,梁善渊背靠屋门,却是紧皱眉心,原本一张温柔美面好似裂开缝隙一般,竟丝丝生怖。 他眉目阴沉,驻留片晌,方才离去。 * 之后几日,许如意与孟秋辞却是恢复不错。 猴妖未伤及二人根本,多是皮肉伤,哪怕如此依旧躺了十多日下不得床,期间,听澜却是回来了,只是越发痴痴傻傻,偶尔还总是受吓一般猛地一停一顿,尤其一遇到梁善渊,便像丢了魂一样直勾勾盯着。
第48章 花灼却是不喜, 亦不知她是怎么了,万没有她都如此了还要带在身侧的道理,便由此劝她回长安去。 离行那日, 听澜依旧几分痴傻, 替花灼准备好了衣食住行,方背了包袱坐上犊车去港口。 花灼将自己写了多日的思乡书信一同交给她, “我写好的书信你记得交给我父皇跟母后, 别忘了。” “是, 小姐。” 听澜木愣愣的眼睛望了眼花灼, 又不住扫量门内。 花灼知道,恐怕还是在等梁善渊出来送她。 但梁善渊今日出门去李家村探望梁南音等人,哪会回来相送听澜? 这丫鬟第一次遇到梁善渊的时候就被迷了心窍,担心再遇不好, 花灼忙放下车帘,要车夫速速送她出去。 眼看犊车行远,花灼刚回屋去, 没过片晌, 却是驿站小厮敲门,端了花灼寻裁缝铺子新裁制的冬衣进来。 出来一趟, 花灼带了些布料, 一来宁州便要当地绣娘裁制衣裳,除自己的,便是许如意的, 前几日正式入冬,除要绣娘给许如意和自己做冬衣之外, 还给孟秋辞跟梁善渊做了两套衣裳。 给孟秋辞做的是件鲜红色,一整套, 配着绣红梅的留仙裙,孟秋辞平日里多穿暗色,但哪有姑娘不爱俏,原书里花灼记得她头一次在许如意面前穿好看衣裳被夸赞后,自己暗中高兴了好久。 “哼,还不错,”花灼手捋着衣裳上的绣花,“你去给孟道长跟许道长送去吧。” “好嘞。” 伙计笑吟吟端着衣裳出门去,花灼铺开给梁善渊的衣裳。 那鬼整日粗布白衣,顾念家丧的缘故,恐怕也不会穿其他颜色,花灼定的自然也是素白,领边袖口绣银竹。 哼,正配那黑心莲白切黑的模样。 花灼正心中暗想,却听外头敲门,心里知道是谁,“进来吧。” 孟秋辞抱着怀里的衣裳进屋来。 屋内燃着橙桔香气,入冬天了,屋内竟还有一块大瓷盆里装满了寒冰,花灼自入冬便整日宿在客房里,总说是困,身子又热,听说是与玉蒸那一口血有关,身上臭味也消散无踪,但就是身子时常发热,近几日许孟二人暗中翻看好些杂书,只为的花灼这病症。 也因此,孟秋辞没大与花灼碰面,现下,抱着怀中比自己手都柔软的冬日衣裳,心下本该高兴,却颇有几分不安。 花灼捋好了床榻上的雪色衣衫,抬眸一望,便知孟秋辞心绪。 “过来退我心意了?” 哪里想到花灼竟如此说? 孟秋辞吓了一跳,“我、我没这意思......” “还说没这意思,你要退还给我,不就是退我的心意?” 花灼并不与孟秋辞讲道理,孟秋辞太老实温顺,是那种别人对她好一分,她对别人好五分的性子,自受伤以来,花灼补给她许多补品,她一开始不知,后来怎么都不愿意吃了,现下收了这冬衣,又是第一反应过来退还。 “我是觉得,”孟秋辞抿了下唇,却是无声无息的将手里衣裳搁到了旁侧凳子上,垂头道, “花灼妹妹若只是因上次我救你而报答我,那大可不必,我当初只是举手之劳,而且伤病期间,你在我身上花了许多钱财,我也都知道的,这衣裳,我受之有愧,这样贵重的料子,我穿不得的,花灼妹妹,你把这衣裳退了吧。” “谁说这是谢礼了?” 花灼头都没抬,“再说那日救我的是梁善渊,你出师未捷身先死,我谢你什么?” 孟秋辞当即若霜打的茄子一般。 “我只是看你整日穿那么少,晃在我眼前,我看着都觉得冷,谢你?少在脸上贴金了,快拿回去,平日里多穿一些!” “可是、可是我不冷——” 花灼转头便瞪了她一眼。 “你不冷,我冷,你冷到我眼睛了,懂吗?” 孟秋辞当即噤了声,抱着衣裳,颇有几分垂头丧气的出了门。 刚出门,便对上一双笑眼。 许如意正靠在门边望她。 “师兄......”孟秋辞声音很小,却含满难过,“我早知道就该听你的,一开始就接了这衣裳,我好像又办错事,惹花灼妹妹生气了。” 她明明没这意思。 只是觉得这衣裳太好看,又太贵重,她年早冬日便没有穿冬衣的习惯,家里孩子太多,哪里顾得上?巧了她血气方刚,硬熬着,久而久之也不怕冷了。 “师妹,”见孟秋辞是真伤心,许如意温声道,“灼儿一定没生气。” 孟秋辞忍不住望向他。 许如意一回想方才花灼说的话就想笑,这坏丫头如今整日热的厉害,屋里都得放寒冰,哪里会看一眼孟秋辞就觉得冷? “灼儿这就是想对你好呢,她性子要扭捏些,你多担待。” 话落,许如意带她先行一步,孟秋辞跟在许如意后头,抱着怀里的衣裳,望着裙摆上绣的她最喜欢的红梅。 “师兄。” “嗯?” “我这恐怕还是自五六岁以来,头一回收到冬衣呢,”孟秋辞却是抿唇笑起来, “也是头一回收到这么好看的衣裳,感觉都舍不得穿了,我方才早该跟花灼妹妹道谢的,我不知道她原是想对我好,还以为她只是顾念我救她那一次......” “师妹。” 许如意却到她身边来,拽住她衣角便往前走。 “师兄?” “走,我带着你再去买几件冬衣,咱们现在便去。” * 见孟秋辞离去,花灼便躺回床榻里歇息。 那泼热血不知来历,许如意探查只说对身体无害,恐怕还是大补之物,由此才会导致身子时常热的厉害,倒是便宜了梁善渊,近日都不必这鬼对她动手动脚,花灼看见她便总忍不住靠她身上,实在是鬼的身体才是真冰凉舒坦。 花灼踹开被褥,近几日又时常犯困,半梦半醒之间,听到外头有声音,还以为是梁善渊回来了,她懒懒应了声“进”,眼困倦望着头顶床幔。 直到有人探过头来。 花灼一愣,逐渐清醒。 眼前少年一身蓝色衣裳,披雪色大氅,墨发戴银冠,文弱又清隽,一双桃花眼沾着清亮,对她说话,自带三分笑意。 “公主,是我。” “江、”花灼眨了眨眼,怔怔坐起身来,瞌睡霎时没了大半,“江之洁?” “之洁给三公主问安。” 江之洁却是先行了一礼,方才面朝她笑起来。 少年如清辉亦如灼日,见到花灼,有几分不好意思,目光却还是直直望着,他这双眼睛颇为澄澈,总给人感觉像只小狗一样,“十月便猜想公主借归寻身份入了宁州驿站,当时我便想过来看你,但又有家事拖住了身,才一直延期到了今日,公主殿下可一切安好?” “安好的,安好的。” 花灼见了他也相当高兴,在驿站里整日颇闷,花灼好乐好玩,穿书而来时正赶上长安南安王府办百花宴,她觉得新鲜便去了,府里的小娘子们或是怕她或是敬她,没个新鲜,花灼便躲去后院池塘边,正巧遇上了同样出来散心的南安王世子江之洁。 二人相识,聊了个天南海北,相当投缘,自南国糕点聊到北域荒沙,百花宴办了三日,花灼便去了三日,与江之洁玩得颇为高兴。 时隔几月,总觉得少年似是个子高了些,虽依旧如从前一般柔和清朗,却较比之前沉稳了不少,二人相视,具是一笑。 “对了,你方才说家事,你家里是出什么事了吗?” 说起这个,江之洁面色竟带出几分灰暗之色。 “嗯,出了些怪事,来此,之洁为见公主,也为寻求帮助。” * 天色逐渐阴黑。 犊车一路前行,暮色四合间的昏暗里,犊车内一片寂静。 只余翻书页之声。 被嘱托送的信件,被一只戴着白玉镯的手拿着翻开,本该只有一人的犊车内,现下相对坐着两个人,听澜目光痴痴望着对面人良久,眼睛都不曾眨一下。 直到梁善渊看完最后一张。 确确实实是封思乡信。 半句没提他,并非是要逃离他身侧的求助信。 梁善渊玉骨白净的一双手捋着书信,将信捋成原样,微弯眉目交还过去。 听澜怔愣愣的,收好信件,视线刚因收纳信件而一垂,又猛地抬起来,似是生怕眼前的梁善渊如一道青烟般消失不见。 梁善渊百无聊赖的抬起一双内勾外翘的眸子,他今日依旧一身白衣,墨发半束,周身似净水般沉静,“她与她父皇母后十分亲近。” 话音肯定,听澜望着他,“嗯”了一声。 “与圣人一般,与纳灵皇后十分亲近。” “皇后只她一个?” “是,但还收养一子在膝下。” 梁善渊“嗯”了声。 他似是忽然想起些什么,眉眼染几分笑意,看的听澜痴痴愣愣。 “公主养过面首么?” “从没有过。” “哦,”梁善渊轻轻哼笑一声,“那她可有定婚配?” “没有的,但我听说,圣人与纳灵皇后最近皆有意南安王世子,长安城贵女都知道,南安王世子心悦三公主。” 梁善渊轻抚白玉镯的指尖一顿,夜色浓沉之下,他面色看不出任何变化,却是唇挑几分哂笑。 “哦。” 此话一落,听澜便觉他要离去,知此一别,恐怕再无机会见他,听澜心中急切,竟是一把抓住了他的衣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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