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善渊指尖轻抚腕间白玉镯。 他断了的小指用木板捆着,轻轻撞了下玉镯,稍片晌,才起脸来,对江之洁行了一女子礼。 “草民姓梁名善渊,给世子殿下行礼。” “你不必多有拘束。” 江之洁唤她起身,三人回驿站,正是饭点,驿站伙计们围在一起会食,见她三人进来,又要起身行礼,江之洁心觉不耐,忙挥手应答,匆匆带二人进屋。 许如意与孟秋辞也早回来了,两人也不知方才在屋里说了什么悄悄话,孟秋辞面色带些粉意,垂头望眼前满桌子菜,颇为温柔可人的模样,听脚步声踏入,屋内两人都抬起头来。 “两位道长久等了。” 许如意拱手,花灼带着梁善渊也寻了个位置坐下,驿站客房本就不大,霎时便围满了人,烛光晃晃,颇为温暖。 江之洁以茶代酒,亲自给众人斟了茶水,要大家边吃边说。 花灼坐梁善渊旁边,知她也吃不了,想了想,自衣襟里摸出本今日才看了一半,讲情情爱爱的话本递给她。 “挺好看的,你看看吧。” 最重要的,这话本里讲的是男女之爱。 花灼小声道,“无聊时别总玩你那花绳了,伤了指头还玩,又扯到就不好了。” 梁善渊拿过话本,刚翻一页听她如此说,眸光似笑非笑望过去。 “灼儿有心了,我未与你说过,你便知晓我无聊,也吃不得凡人饭食解闷么。” 花灼心头一顿,悄悄回望。 继而坦诚,点头浅笑。 “我聪明吧?” 梁善渊目光稍定,片晌才垂下,不知意味道,“聪明。” 心机鬼,谁知道她又在想些什么。 花灼没放过她,衬那几人吃饭,悄悄坐近了,凑到梁善渊身侧,搭着人耳廓小声道, “先说好,我可没暗中观察你,你不要用你的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我这叫担心你,你如今算是本公主唯一的一位手帕交了,知道吗?我这是出自友人的关心与爱护。” 好一句手帕交。 好一句出自友人的关心与爱护。 不过是变着方法想与他拉开关系。 梁善渊指尖微蜷,敛去眸间轻蔑,自顾自翻开书页。 也是这时,江之洁推过一盘鱼脍过来, “前黎阳县县令一家出事之后,交上一本北寒谢玉屏残留诗集,听说是黎阳县一书斋老先生家传的爱书,见此书被查抄,不敢再要,便与梁府那几个没烧光的铁笼一同交由大理寺处置,” 江之洁如今为大理寺丞,虽是闲职,但他身份贵重,大理寺几位上峰暗中颇以他为首,他将谢玉屏诗集拿出来, “我本要将此诗集交予圣上,但听闻公主大驾光临,便想着先将此诗词交予公主定夺。” 这诗集这才落到花灼手里。 本朝建立二百余年,此前数不清的山河动荡,北寒朝距本朝已有七八百年之隔,诗仙所写这本诗词流离世间数百年,书面却依旧被保存完好,明显是被照管的小心仔细,花灼看着桌上这诗词,只觉又回想起梁府那令人唏嘘感叹的命案来, “那老先生既不敢要,你自收着,回长安交予我父皇吧。” 江之洁刚应是,花灼又道,“他便如此有名吗?” 她这话问的颇为奇怪,四下竟没人反应过来,花灼只是觉得有些难受,这诗仙就如此有名?要梁家两兄弟为此争得头破血流,要梁世奇一条命白白葬送。 虽与此书无关,是梁善仁人心险恶,但花灼还是忍不住问了这句。 四下无人应答,却是梁善渊翻手中话本的指尖一顿,片晌才起眸来。 “北寒朝立国不足百年,却也是在当初山河动荡,百姓流离失所,群雄割据之时一统天下的王朝,才子将相辈出,谢玉屏为当初北寒朝几位皇子少师,自身也担得起诗仙之名。” 她鲜少说话,声音若冷玉击石,不由要四下一静,花灼微顿之下,却是回想起原书中梁善渊不仅手段狠厉,亦才智过人,花灼先入为主,总以为她对凡人一切琐事毫无兴趣,没想到她竟知道的颇为清楚。 “是,”江之洁道, “当初不比如今,北寒朝立国之时,不仅群雄割据,心教也正是鼎盛之际,在当初心教肆虐之下的人间炼狱中建立国邦,本便若凡人成仙般难如登天,偏偏北寒朝做到了,亦在乱世之中行君子之道,要百姓士民安堵乐业,大庇天下寒士俱欢颜,但也因此要心教记恨,虽才子将相辈出,奋力抵御,亦没逃脱心教魔爪。” 花灼光听心教二字,便心头一凛。 世人无不惧怕心教,千百年过去亦有心教阴影聚拢心头,此教是真真的邪.教,行爱心护心之由头,言做疏散心头郁闷之凡事,造下桩桩件件数不清的恶行,皆由心教一言‘普天之下,本无王土,世人皆可为王,王本是人,人便是王’之言论行走天下。 此教范围极广,亦是当初乱世之中民心所向,教众烧杀抢掠,无恶不作,人人皆可为王,人人再无纪律法律可言,只满心发泄自心暴虐欲念,方为——心教。 如今本朝依旧有心教余党未被抓获,但心教历经数百年之久,早不若从前一般壮大,花灼下意识心头一凛,也是冷不丁想起心教言令。 却与梁善渊所说‘这老天爷谁都能当得,亦谁都能杀得’别无二致! 花灼没敢细想,毕竟想了也无用,只心头不禁更为忌惮,面色如常将北寒朝谢玉屏诗集推过去,“寄夏,你收着吧。” 江之洁应声收好,喝下一口茶水,方才面朝几人,竟是对许如意孟秋辞二人低下头来。 “世子殿下,您这是——” 孟秋辞吓得一怔,却听江之洁道,“洁今日过来,除为安排诗仙诗集之外,还有一家事想要寻求二位道长帮助。” “世子请讲。” 许如意为江之洁斟上一杯热茶,示意他莫要因此紧张。 江之洁喝下茶水,顺了口气,依旧不掩面上愁色。 “实不相瞒,我本对神鬼一事颇为不信,但近日家中起乱,却是要我不得不信了,” 江之洁垂头丧气,“日前我新官上任,带阿妹一同赶往巴蜀老宅告知祖父母,待得几日,恰巧遇上顺安王王妃过生,便与阿妹一同前去祝贺。” 顺安王与其妻偏居一隅,久不赶往长安,且早年生一女儿病死后,便再无所出,这样的身份,相处起来确实颇为安心,又不会落了身价,想来当日定多是贵人赶往贺寿。 “当日拜帖数不胜数,还有自长安远道而来为顺安王妃贺寿的不知凡几,本该是件要众人高高兴兴的喜事,偏偏......” 如今回想当日,已经不大记得清了。 顺安王府后花厅用金丝绣屏风隔绝而开,左男右女分席而开,但时下民风开放,江之洁本性又颇为如沐春风,与谁都能聊上几句,只寻常对了扭捏的女儿家才会不知所措。 当日归寻在右侧,他与男宾没什么可聊,自去寻妹妹说话,没一会儿众人便乱开了,男宾里好些少年郎混到女宾里玩闹,你聊聊我聊聊,年岁都不大的贵人子女,颇为热闹。 谁知过了会儿,有一坡脚道士不知怎么一步一矮的拄着个木棍子走了进来。 “当时我便觉得有几分蹊跷,顺安王府再不济,也有护卫数三十人之多,哪怕是当日闹的杂乱了些,王府护卫也不可能玩忽职守,偏偏那道士就当着众人面,神不知鬼不觉的走了进来。” 见那道士穿的破破烂烂,年岁颇大,不修边幅的模样,花厅内小贵人们具是一愣,便见那道士竟是旁若无人的展开道红布,上写‘手相看卦’四字。 这时,有护卫恍惚察觉,忙羞愧愤怒,要打那道士出去,花厅内几位贵人却扬声阻拦了。 为首的,便是归寻郡主几人。 归寻本名唤江金娇,是家中如宝似玉宠着爱着长大的,便是与花灼都有几分暗暗地不对付,虽不敢说出口,但平日里碰了面,言谈也颇为僵硬。 这天底下,她也唯独对上皇室才不敢放肆,当日贵女贵子皆围她身侧逗她高兴,见那道士要被拖下去,有心细如发的贵女却起身将人唤了回来。 “他说来便来,说走便走了?” 知道郡主一定想看,那太学博士之女李娘子颇有几分聪慧大胆,招了道士过来,竟是伸出手来,“不是会看算吗?你来给本小姐看看吧。” 那老道士低头瞅着李娘子的手,瞅了好半晌,忽抬头注视李娘子道,“心思深沉,作恶不少,一月后有病有灾,实乃天报。” 此话一落,众人惊愣,李娘子回过神来大怒,当即喝令要护卫将这臭道士打出去,却拦不住有不信邪的贵子贵女,竟还起了攀比之心。 “定是李娘子心境不佳才会如此,”有其他小娘子道,竟是也掌了手给过去,“道长也给我看看吧。” 一时之间,多是过去找那道士看相的,看的竟还真是有好有坏,且好的那几位却是家风清正,人也行的端坐的直,看的不好的那几位,也确实若李娘子一般是趋炎附势之徒,江之洁虽有意阻拦,但归寻也觉得好奇,便要那道士看了。 “看出的结果,”江之洁叹出口气来, “两月后有大灾,还带她人品好一顿羞辱,金娇气的要护卫将那道士一通殴打,若不是惊吓到了里头歇息的顺安王妃,恐怕那道士就要被打死了去,那日之事,虽要人心生不喜,我与金娇却都没记挂在心上,谁知......金娇却自那日之后,身子越发不好了起来,如今连床都下不得,药也吃了,宫里的御医都请来看了,偏偏什么也看不出来,入魔了般整日嘴里念念叨叨,若只有金娇一人便罢,偏偏那日被那道士说了不好的几位贵子贵女如今竟都病了——” 他话音将落,是孟秋辞手中的筷子掉到了桌上。 众人不禁全望了过去。 孟秋辞面色惨白,与同样惊愕的许如意对上视线。 “这......我今日,与师兄一同出门,也遇到了个道士,硬生生拦住我与师兄,非要给我二人看手相。” “你们看了吗?”江之洁忍不住问道。 却见孟秋辞许如意面色极为难看。 “我想我也会占算,觉得有几分意思,便要那道士看了,他说......他说我与师兄……品性颇佳,只身侧有一无恶不作的纨绔贵女,一月后会有灭顶之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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