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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郡主当真是好了伤疤忘了疼，把上回因着牛肉引发的一连串事情都忘得一干二净。如此看来，池世子好像也是这样，两人在吃上倒甘愿冒极大的风险。 “长宁妹妹，你还欠我一顿牛肉汤来着，我不提你都该忘了吧？”池宥笑嘻嘻道。他今日的黑发被鎏金发冠束起，在脑后束成了高马尾样式，端的是意气轩昂。 闻昭穗答非所问：“我怎么觉得世子好似又长高了？” 她一边说，还一边拿手比划了下。之前她还能够到池宥下巴，现在只能到他脖颈了。哎，不得不承认，这个年岁的男子确实比姑娘长得快些。 “把好似去掉，我明明就实打实长高了这么多！”池宥迫不及待纠正，张开拇指和食指大概比拟了个一两寸，在闻昭穗面前晃晃。 “哪儿有这么些？”闻昭穗不信，转而去扒拉新鲜牛肉，“中午头喝汤你大约吃不饱，我还是炒个菜吧。” 池宥拦住她，仍旧执着于自己的身高，到最后还拉上了半夏，“你别不信，我昨日在府中还拿了软尺量过，刚刚好是一寸半，看也能看出来。半夏你说，我是不是比最初见你们郡主身量高上了不少？” “确实，不过世子和我们郡主比身量高低有何意思？还不如找大皇子二皇子他们比去。”池宥对闻昭穗身边的人向来也随和，故而半夏也敢时不时开个玩笑。 池宥蓦地起了幼稚的比较之心，继续打搅闻昭穗道：“长宁妹妹，你与我说实话，我是不是比大皇子长得更快些？” 闻昭穗只盼赶快吃上热腾腾的小炒牛肉，想都没想就敷衍道：“对对对，依我看，你日后一定是他们几个里面身姿最挺拔、长相最俊朗的一个。好了吧？我现在要去做午膳了。” “去吧去吧。”池宥得了想要的答案，心满意足放行。 小厮在他背后扯了扯嘴角，世子啊，您较完真儿也太好糊弄了些。 闻昭穗也这么觉得，解决完池宥的问题，她喜滋滋挑了一块极嫩的牛里脊，隔着纱布掂到了小厨房，几滴血顺着牛肉的肌理落在地上，兰慧跟在她身后清扫。 “这回世子的牛肉没被先生没收，做完午膳还能剩下来许多，等我晚间给你们做牛肉汤。”闻昭穗将牛肉放在砧板，对着兰慧道。 这等子违反律令之事，当然是拉着自己人一起干才过瘾！ 兰慧呆愣一瞬，心下惶然，喃喃：“奴婢长这么大别说吃牛肉了，牛肉味还是那回郡主做牛肉饼时第一次闻。这……真不会被官府抓走吗？” “把香芹洗了切段。”闻昭穗塞给她一把小香芹，故作叹息：“兰慧啊，跟了我这么久，胆子合该大点。你想想，这三宫六院处处是围墙，咱们殿里都是自己人，你偶尔吃一回牛肉又如何？谁还能看见不成？至于官府，他们也不会来找我麻烦的。” “这牛啊，劳劳碌碌耕耘一辈子也不过落得个死在田间的下场。但若是早早给它个痛快，还能提前投胎转世，下辈子做回人也说不定。哎，我确实是在做善事啊。”闻昭穗一本正经胡扯，把偷吃牛肉说得头头是道。 做饭经常有很多空隙，闻昭穗喜欢用来闲聊。就在这样的闲聊中，兰慧的心理防线逐渐被攻破，被绕了进去，由衷道：“郡主真是个好人……” “那是。”闻昭穗自然而然点点头。 她手下也没停，将牛肉片蘸了调料后裹上团粉放在一旁腌制。腌制一刻钟后便倒入铁锅中初次翻炒，待变色后捞出，牛肉里独有的脂肪香气飘散。 小炒黄牛肉是道著名湘菜，不够辣就不正宗。可这时候辣椒还没传过来，闻昭穗只得拿了些茱萸酱替代，和香菜、姜蒜沫一同放入锅中爆香，随后再与熟牛肉一同翻炒，最后才把嫩绿的香芹放入。 牛肉炒好，蒸锅里的清蒸鲈鱼也被盛了出来，鲈鱼被剃了骨，安分地躺在质地很稀的深色酱汁中。 除了荤菜，闻昭穗做的素菜也不遑多让。豆芽、鸡蛋、韭菜炒在一起，便是清爽的烹银芽。 两荤一素摆在面前，池宥食指大动，竟觉得比自家府中的一桌子菜还要诱人。 “小炒牛肉，配着这道菜能吃不少米饭。”闻昭穗首先向他介绍赃物的最终形态。 待池宥尝了小炒黄牛肉，才更深切地懂得了下饭菜的含义。 小炒牛肉堆在一盘，红汪汪的茱萸辣酱与嫩绿香芹碰撞，色彩对比鲜亮。牛肉片分量很足，外面包裹着一层莹亮的色泽，似油而不是油，只是闻昭穗勾上的团粉炒熟后所呈的样子。 牛肉嫩滑爽口，肉质鲜美，没有的丝毫干或柴，里面还有牛肉独有的脂肪和乳香，带着酸香麻辣直入，开胃而过瘾。芫荽和香芹拌在其间，香芹微脆，混合滑嫩的牛肉一同放在米饭上。白米饭继而沾上点点红油，与小炒牛肉一同下肚，一道菜吃出了盛宴的感觉。 池宥哈了口气，指着自己迅速下去的米饭，“你就算今日只做这一道菜也全然可以，又香又辣，太对我胃口了！” “原来世子喜欢吃辣的。”闻昭穗了然。 她为了这道菜的正宗，放了不少辣酱，吃到这时候嘴里已经有些麻。额头在秋日里都冒了汗出来，她随即喝了口水冲淡浓重的辣味。池宥吃得畅快，她却是高估了自己吃辣的能力。 闻昭穗的筷子转向烹银芽和蒸鱼。豆芽爽脆新鲜，金黄的鸡蛋块散落其间，鸡蛋和韭菜相辅相成。清蒸的鲈鱼清淡，腥气所剩无几，只有悠悠的鲜美入鼻。鱼块无刺，嫩得能咬出料酒与酱油的汁水，鱼肉与汤汁混合，精简的做法呈现出朴实的咸鲜。 “长宁妹妹，咱们打个商量。”池宥盛了第二碗米饭，认真道：“以后你再做这些新鲜饭菜，提前着人知会我一声何如？就算遇上听学，如果能吃到小炒牛肉一样的珍馐，我在学宫听一整日课也认了！” 为了尝到闻昭穗做的饭，池宥宁愿上学——来自纨绔世子的最大诚意。 闻昭穗被逗笑了，“要是王爷王妃知道你是因为这个才老实去弘文馆的，世子还是躲不过一顿吵。” “这些嘛，就是后话了。”池宥伸了个懒腰，浑不在意。 池宥午膳吃得尽兴，单方面和闻昭穗约过饭之后便走了。既然闻昭穗没直接拒绝，那就是还有商量的余地，池宥寻思着过两日再给闻昭穗带些稀奇物件。 考虑到牛肉汤要提前几个时辰熬制才好喝，闻昭穗早早就让人把锅子架上、牛肉炖上。 然而她还是没能在第一时间喝上自己宫里的牛肉汤。 ----
第72章 策马同乘 = 闻昭穗没见过如此安静与空旷的东苑, 连不远处厩中的马儿都好似感知到了什么，低下头默默喝水。 余晖洒在黄沙，秋风吹过，携带粗粝的气息。今日的圉官格外稀少, 零星站在边角, 目不斜视, 对突然到访的长宁郡主并无其他反应。 “郡主，您进去就好，殿下在里面等您。”钱坤止步于栏外，脸上乐呵呵，眼睛快成了一条缝。 她今日午觉睡得极沉, 懒懒散散起来后将大块牛肉配上香料一同放入锅里慢炖。左右也无事, 索性和宫女们打起了叶子牌。打着打着又开始吃花糕和茶, 刚吃完钱坤就上门来了, 说是池弋珂有事找她。 本以为只是去趟隔壁, 未曾想钱坤直接将她带来了东苑。 “你说……殿下在里头？”闻昭穗第一反应就是怀疑自己听错了。 池弋珂外出轮椅不离身, 他来马场做什么？ 钱坤也不禁感叹自家殿下胆子大，随即回道：“正是呢, 殿下一早就着人将东苑拾掇利索了, 恰巧碰上今日马场没有其他安排, 所以闲杂人等也都被支走了, 郡主无须顾虑。” 他对闻昭穗说得轻易，可仔细一想，东苑毕竟也属太仆寺管辖, 要想神不知鬼不觉地借用地方, 又安排靠谱的手下过来, 就算只需要几个时辰, 也绝非几句话就能解决的易事。 闻昭穗搞不懂池弋珂葫芦里卖的什么药，脚下却是进了东苑大门。 倏忽间，脑海里一亮，几日前池弋珂好像确实说过要……教她骑马？闻昭穗当时还以为他仅仅是说个场面话，没想到这人来真的。 正思索间，耳畔传来哒哒马蹄声，不疾不徐朝她靠近。 闻昭穗抬眼。 那人的上半张面庞被银质面具覆盖，露出棱角分明的下颌，看不清眸色。他手握缰绳，坐在马背还是一副悠闲恣意的模样，却压不住凌厉灼人的气场。墨色窄袖上暗纹涌动，诉说着难以描摹的心思。 背景若是转换为边塞之地，那便是毫无违和感的少年将军。闻昭穗想起来之前太后提到过，池弋珂出事前的骑术是几位皇子里最好的。 而此时此地，没人会将这么一位英姿勃发的少年和双腿残废的失宠皇子联系在一起。 池弋珂说过，这是他与闻昭穗分享的秘密。 在午夜狭窄的暗道，模糊油灯拉长了两人的影子，暗流汹涌推进了二人的距离；在黄昏暮色的马场，萧瑟秋风吹起了她的碎发，少年纵马背光而来。 闻昭穗忽地就有种白驹过隙之感，明明只有月余。 枣红色的骏马打了个不大不小的响鼻，看着很是雀跃。池弋珂勒了缰绳，悠悠停在闻昭穗身前。 “郡主还想学骑马么？”他并未擅自做闻昭穗的主，而是又问了她一遍。 闻昭穗现在看清了他的眼睛，清澈的、可感的，山泉一样。 闻昭穗扯了下略显繁琐的月华裙，无奈道：“你看我这样子能骑马吗？殿下应该提早告知我的。” 精致的她与洒脱不羁的马场格格不入。 “抱歉，我忘了这回事。”他声音比平日里上扬些，眼角渲染和煦。 闻昭穗觉得这面具还怪好看的。 “这个倒在其次，大不了我就走两圈散散步。要紧的是你虽戴了面具，也难保别人不会认出你啊！殿下胆子着实不小，这种险也冒得。”闻昭穗咕哝，面上显露担忧。 将才钱坤说了此时当值的圉官都是可靠之人，闻昭穗还是表示了不赞同。 池弋珂将这些都放在其次，他随即翻身下马，淡声开口：“胆子大些行事方便。你既来了，都不想试试么？我记得郡主除了单纯的上下马匹，还没试过策马而行。” “我不会。”闻昭穗瞟了眼高大的骏马，理不直气也壮。 “我带着你，走吧。”他自然而然道，轻轻将闻昭穗拉到马儿侧面，语气带着丝戏谑，“郡主应是学会了上马的吧。” “那当然！”闻昭穗伸手扶在马鞍，一脚踩上马镫，正要展现一下自己练出的最潇洒帅气的上马方式。 ……如果没有被她自己的裙角绊住的话。 闻昭穗身子一歪，呃，有些丢人。 池弋珂及时托住了她的手肘，使力往上一抬，闻昭穗便侧着坐在了马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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