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时候娱乐活动种类少,听书看戏是其中一大头, 除了酒家会专门请人过来营造氛围、吸引更多客官, 平日里哪家府中办寿宴也会请上一个有些名气戏班子撑场面。是以名头大的戏班与说书人在洛邑很是炙手可热, 靠本事吃饭的行当, 谁能耐大谁混日子一目了然。 “好好好,也有些日子没出府吃过了。话说回来,我觉着会仙楼的饭菜固然可口,但阿穗做的佳肴和点心也不遑多让。”方沁如抱着汤婆子,眉眼间暖意融融,化开早春阳光。 虽然知道方沁如有亲妈滤镜加持,闻昭穗还是冒出了洋洋得意,像个小孔雀扬起脸,“我听绿秀说阿娘午膳都没怎么用,您先吃些燕归来的茶点垫垫肚子,我打开看了眼,是奶盖豆乳团子和蜜桃乌龙茶酥。我现在去给您做个梅花汤饼,清淡滋养,正好赶在院子里梅花凋落殆尽之前吃一回。” “奶盖豆乳团子,是阿穗想出来的新味道吗?”方沁如没吃过这个新品。 “没错,豆乳奶茶也是新口味,阿娘估计也还没喝过。”闻昭穗点点头,“这团子昨儿才摆上柜台,今日的盲盒就恰好抽中了。” 方沁如轻轻拿起一个软乎乎的豆乳糯米团子,看闻昭穗穿得单薄出口提点:“春寒料峭,早晚冷暖差的大,你一会儿出去记得再加个外衫。绿秀,去拿件披风来。” “不必了阿娘,我不冷。况且摘几朵梅花就去厨房了,在外面待不了多久的。”闻昭穗起身向外走去,她觉得外衫反而限制自己摘花做饭。 “你回来,就算只待一刻也不能冻着。”方沁如不赞同道。 闻昭穗笑嘻嘻扭头,挥挥手,“阿娘晚膳见!” 是个不穿外套就出门的熊孩子。 “夫人,郡主呢?”当绿秀拿来披风时,目光在寝屋内找寻了一圈,闻昭穗已没了半分影儿。 “走了。”方沁如咽下一口豆乳团子,豆香与乳香交织。她无奈一笑:“这孩子……” 闻昭穗甫一出门,被带着凉意的风一吹,脑袋一个激灵。 明明晌午还艳阳高照,暖和得让人发汗,才过半日怎么就冷了下来? 现在回房找阿娘要披风肯定显得没面子,闻昭穗当机立断,让衣着厚实的侍女去摘些梅花瓣,自己先去厨房做其他菜。 她搓了搓手,抄游廊的近道快步朝厨房走去。素馨险些跟不上。 “郡主不若先找个屋子歇着,奴婢回去给您拿外衫。”素馨柔声劝道。 可人呐,尤其是年轻人,总有那么几个时候不由自主地逞强,闻昭穗也不例外。 她摇摇头,面带自信与执拗,“不碍事,你主子身子骨还不至于那么弱。” 素馨听罢脸上无奈,与刚刚方沁如的表情如出一辙。 丫鬟将满满一小筐白梅花瓣送到厨房,比闻昭穗所需的多得多。马小六接过,取出一把花瓣,一片片洗净、切成粉末状。 闻昭穗正将檀香煎汁,随后将檀香汁子与梅花末混合,再加入浸泡梅花的水。用此和面,面团醒发后擀成一大片面皮,用梅花模子压出许多花片。 花片下入开水,煮熟后捞出加老母鸡汤,如此,一碗雅致的梅花汤饼便完成了。 光吃梅花汤饼自然单调,闻昭穗又炒了道素菜,炸了盘五香小河虾。在厨房做完晚膳,灶火燃着,前额被蒸腾的水汽弄得冒了汗,她感到有些热。 一掀开棉布帘跨过门槛,微小的汗珠子也被冷风吹灭,闻昭穗道了声凉快。 用花做吃食,光听“梅花汤饼”这一名字便透出几分风雅,别有诗意。炖了整整一个时辰的母鸡汤散发醇香,油亮清澈的汤汁底部一朵又一朵梅花盛开。冬日已过,这些白梅逃过了摔入泥土的命运,投入鸡汤的温暖怀抱。 汤饼蕴含梅花的幽香,檀香本身清香馥郁,还增添了梅香的层次感。梅花理气和胃,檀香清肺止痛。鸡汤清淡滋补,鲜美可口,为飘散的梅花香裹上一层醇厚,喝罢温润养身,很适合晚膳来上一碗。 干炸小河虾酥脆无比,越嚼越香,酥脆外壳连着虾皮一起吃,五香与鲜香混合,迸发在口中。一口一个或两个,是极好的下酒菜。 闻堰回来时,闻昭穗和方沁如的晚膳都快吃完了。他在官署用过了晚膳,却还是就着炸河虾酌了几杯小酒。 “西南军粮运送的事出了差错,实乃大事,我与兵部其他几位大人今日又入了趟宫,面圣禀报。”闻堰说起今日之事,面容转为严肃。 “粮草与军饷运输皆是肥差,其中多半会有人捞油水。”方沁如道。 “兵马未动粮草先行,他们这回太贪了,莫说陛下,连我都看不过眼。一群蛀虫!坏我大晋根基。早晚将他们一个个都砍了脑袋挂在城门口示众。”闻堰冷哼,瞥见夫人所剩的半碗汤饼粗眉一跳,有感而发: “如今的天儿愈发热起来,黍米豆子不易坏,当作军粮还成。只是菜蔬难以保存,最多到当地买些或是挖野菜野果。行军路上时辰紧促,生火做饭不仅麻烦费事,还会被敌军所察。西南战事拉得长,还有叛军与山匪流寇作乱,军士们为图快捷省事光吃胡饼与面疙瘩也非长久之计。” 行军路上不便生火做饭……闻昭穗若有所思。 见闻昭穗低了头,闻堰还以为是自己方才那番砍头挂城门的话吓到了闺女,随即缓和了声音:“阿穗莫怕,爹爹原不该在饭桌上与你说这些。” “我没怕,我只是忽然想到个点子,或许可解行军做饭的……阿嚏——”闻昭穗的点子被喷嚏声截住。 她有种不祥的预感。 事实证明,不听老人言吃亏在眼前。 还有,出了汗不要立刻吹冷风。 还没到入睡的时辰,闻昭穗的额头便发了热。灌下一碗黑乎乎的药膳后,闻昭穗老老实实裹着棉被躺在床榻上。方沁如给她额头上敷了条浸过凉水的帕子,用来降温。 事已至此,吵她也无用。方沁如只是叫她长长记性,随后便一直陪着她,直到闻昭穗的额头与脸颊恢复了正常温度。 “阿娘明日一早就让人去弘文馆给你告假,你好生歇息一晚,醒过来就会好了。”方沁如轻拍她手背,然后把闻昭穗的手塞回了被子里,“你只穿了层里衣,就安安生生捂好自己。” 闻昭穗嫌被窝里太热,本想将手臂伸出来透透风,被方沁如掐灭。 “好好给郡主守夜,别让她再将被子踢掉了。”方沁如临走前嘱咐侍女。 “是,奴婢明白。” 昏昏沉沉即将陷入睡眠前,闻昭穗从锦被里探出手拉住了半夏,闭着眼断断续续道:“你明日去学宫……见夫子的时候,记得带上那些肉鲊和肉脯……拿给,钱公公。我……昨日答应过殿下要给他带,好吃的……鲊肉。” 说罢头一偏,似是安下心来睡着了。 “奴婢省得,郡主快睡吧。”半夏将她的被子掩实,熄了灯火坐在脚踏上守着。 郡主前几日刚给四皇子送过许多吃的,如今在病中还不忘再给他送东西,不嫌多吗? 翌日。 闻昭穗的烧已经退了大半,只是身上还没力气,午膳坐在榻上用了少量的清粥小菜。 没力气倒罢了,闻昭穗只恨生病时怎么,怎么能没胃口!吃东西也没什么味道。 哎,就算以早起上学为代价,她也希望自己赶紧好起来,恢复以往的胃口。进膳没味道简直是对闻昭穗最大的折磨,比抄书还痛苦。 午膳吃完又犯了困意,格外想睡觉,感觉睡一日都不够。她在闺房睡得昏天暗地,全然不知正堂来了位贵客。 右相今日专门来了将军府上找闻堰议事,他行事比左相张扬,出行还带了不少随从与侍卫。 光明正大商讨西南军饷一事,还带了圣意过来,任谁也无法再说他是私下里结交武将。 右相亲临,闻堰虽摸不着头脑,还是连忙去府门口亲迎。 动静不小,于是行列中的一个随从走着走着没了踪迹,也无人注意到。 ----
第101章 冰块 ====== 少女的闺阁暖得有些过了头, 初春还点着一笼银丝炭,也因此开了窗棂通风透气。 散不掉流动的暖香。 一片静谧。 珠帘半卷,书案上砚台里的墨水干涸,微微凹了下去。兔毫斜斜歪倒在陶瓷笔枕上, 能想象到主人不耐烦的场景。于此相对, 书案边角是被小心翼翼摆放好的点心匣子, 边缘刻着吉祥如意纹,皆出自洛邑小有名气的点心坊,几个匣子堆叠着占了一小半的书案,里面已经空了。 笔山旁的镇纸略有眼熟,待确认了就是最初送闻昭穗的那枚之后, 他嘴角抑不住地上扬一瞬。 他是从外轻推了半掩的菱花格木窗, 随后悄然落进来的, 连门外守着的丫鬟都未惊动。 半明半暗之间, 他放慢了脚步绕过屏风。一身青黑侍从衣衫掩不住与生俱来的矜贵。 听说她病了。 如此安静, 是病得说不出话么? 少女阖着双眼, 纤长的睫毛乖顺垂下,模糊的阴影落在卧蚕。羊脂玉般的面庞侧着贴在软枕, 乌发慵懒跌在肩头、脖颈, 遮住一半清浅安稳的呼吸。月白中衣的交领微微翻开, 露出一小截凝白的锁骨。 池弋珂蓦地想到在太液湖边见过的蝴蝶。 他站在一旁看着纯白的蝴蝶颤着翅膀在水中溺毙, 飘向不知名的浮萍间,沾上污渍。 那一瞬,他生出几分愉悦。 美丽的、丑陋的, 成群结队或踽踽独行, 在被撕碎时都差不多。他的人生着实无趣, 但他喜欢用刀子去割开那些虚假与飞光。 到了后来就懒得再费时间分辨真伪, 假假真真,红颜枯骨,反正死后都一样。死人最安静了。 可……直到听说她病了。 又好像和那些人不大一样。 他不喜欢死掉的蝴蝶了。 他想要蝴蝶一直轻盈灵动,不要沾染污泥。 她好安静。 乖巧地埋在刺绣锦被下,嫩若新藕的小臂无意识动了动,扯开碍事的被角。 好热,怎么会这么热? 闻昭穗梦见自己就跟那孙大圣一样被扔进了炼丹炉,里头是熊熊烈火,直叫铁器都化成一滩水。火光迷了眼,她奋力抬手想将盖子推开。 “病中睡觉也不老实么?”他极低、极轻地笑了一声,踱步到塌边,垂下眸子。 闻昭穗刚感受到一丝凉意,还没来得及放松,那炼丹炉的青铜盖子又压了下来。她脊背冒了汗。 不幸中的万幸,她抓住了一块冰! 真好,虽不知这冰块在炼丹炉为何不会融化,但清清凉凉的,贴在脸边很是舒服妥帖。冰块动了动,似是想离开。闻昭穗在梦中反应极快,双手抱住了冰块,凶巴巴道:“别乱动!” 池弋珂俯身将她被子拉上来,手却被闻昭穗拽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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