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嬷嬷立刻眉毛倒竖,佯装恼怒道:“给你就拿着,都是小年轻爱吃的玩意,我拿着也是浪费。” 说到此处,李嬷嬷拉过姜离的手,将油纸包强行塞进她的手里。 “瞧你瘦的,多吃些才好,如此才能养得白白胖胖的。” 姜离心中一阵酸软,没有再推辞,笑着接过了。 “谢谢嬷嬷。” 李嬷嬷将东西送出了手,满意地把手揣回了袖子里,笑着道:“哎,这才是好孩子。” 与嬷嬷告了别,姜离回到耳房,将油纸包打开,只见里面用油纸里三层外三层地裹着圆滚滚、车轮形状的酥皮糕点。 姜离数了数,里头共有十块枣泥糕。 天气愈发冷了,若是几人能够围炉小聚,吃着糕点喝着热茶,那便是再好不过的了。 如此想着,姜离嘴角微微上扬,将糕点分成了五份,拿起其中一份用油纸重新包裹严实,起身将它塞进衣柜中。 待明日天气好些,她便给陆生送去。 想起这些日子受他颇多照顾,自己也该表表心意。 如此这番,也算是借花献佛了。 目光扫过柜子底部的针线筐,姜离关上柜门的动作一顿。 针线筐内,两只护膝稳稳地躺在其中。 拆了重做吧,她嫌太麻烦。 可就这么扔了又太浪费。 思考片刻,姜离弯下腰来,将那两只护膝重新捡起来。 - 夜里起了风,吹得房门嘎吱作响,翌日,天空竟放了晴。 阳光照射下,道路上的冰层渐渐融化,行走在上面,鞋底与雪水相击,发出“啪唧”的声响。 月娥与姜离结伴去膳堂用饭,许是宫里体谅奴才们艰难,今日的饭菜中竟见了荤腥,就连平日里清水似的热汤都浓稠了不少,细细品尝似乎能尝出其中荤油的香气。 用了饭,月娥还未同姜离说上几句话,便见这丫头揣了心事似的,说是还有要紧的事,便带头先走了。 待她一个人回了长春宫,等了好一会儿,才见姜离搓着手进了屋子。 月娥掀开眼皮,扫了眼嘴角含笑的姜离,狐疑道:“做什么坏事去了?” 闻言,姜离眨巴着眼睛,摇头道:“没做坏事,我送东西去了。” 她说的都是实话。 枣泥酥放久了就不好吃了,得尽快送出去,不然被锁在柜底再遭老鼠啃咬,岂不是可惜? 见她一脸真诚的模样,月娥打好的腹稿无从开口,只得压低声音,悄声道:“是又去见那个小内侍去了?” 姜离点点头:“昨日我去领炭,炭块被人撞翻了,是他帮了我的忙,按理来说我该还他这个人情。” 她说得理直气壮,毫无羞赧之意。 月娥张了张嘴,自觉理亏。 良久,她方回道:“你……你做得很好。” 闻言,姜离欣然一笑,转身从柜子里取出早上做了一半的护膝,回到榫条凳上继续忙活起来。 月娥抬头看着落了灰的横梁,惆怅地叹了口气。 姜妮子这人似乎有些缺心眼呢。 垂下头,余光忽然瞥见那半截青花纹样的护膝,月娥忍不住眉头一挑:“前些日子你不是才缝好一对赭色护膝,怎么又做了一对?” 姜离头也不抬道:“做大了,穿不了。” “哦。”月娥点点头,不再过问。 姜离手上的动作却停了下来。 她看了眼手上这只青花色护膝,想到了刚送出去的那对赭色护膝,右眼皮无端跳动起来。 不太妙啊…… - 与此同时,护城河边的值房内,陆生坐在桌前,与面前的一对鼓鼓囊囊、状若熊掌的东西面面相觑。 研究了许久,他终于弄清楚了这对物件应当是保暖的护膝。 只是造型有些怪异,很是扎眼。 俄尔,他轻轻“嗯?”了声,目光落在了赭色布料的一角。 只见那块不大的角落里被白色的针线缝了三处,弯弯曲曲的不像文字,似乎是个造型古怪的纹样。 拿起来端详了一会,陆生试着将护膝调转了个方向。 良久,他眉头微展,唇角忍不住弯了弯。 护膝之上,两根宛如下弦月的线条是眼睛,一根往上翘起的线条是嘴巴。 那上面绣的不是旁的,竟是个笔画简单的笑脸。
第21章 生死无常 ◎她捧着一张脸,笑得“噗噗”作响◎ 陆生从未见过如此粗糙的女红,只用了寥寥几根线,歪歪扭扭便勾画出一抹憨态可掬的笑容。 回忆起方才姜离将这包物件塞进他手里时兴奋的模样,也是笑得如此这般。 心中隐隐泛出温热之意,好似有汩汩热泉即将奔涌而出,流向四肢百骸。 陆生手指微颤,倏地从护膝上收回了手,他垂眸凝视着自己的右手,眼底划过一丝冰冷。 指腹还残留着棉线纹路的触感,提醒了他方才都做了些什么。 静静等待那处余温散尽,变成冰冷一片,陆生这才收回目光,站起身来。 走出几步,他侧过头,看向桌上的那对赭色护膝,似乎是下定了决心,转过身,动作迅速地回到桌前,拿起护膝收进柜中。 - 年关将至,内廷二十四衙门皆忙得焦头烂额,就连吃个饭的功夫,姜离都隐隐嗅出了股硝烟味。 看着宫人辗转腾挪,旰食宵衣,姜离也不由得跟着紧张起来。 然而在这个关头,宫里却出了件大事。 九皇子朱玉炀薨了。 这位身体孱弱的五岁孩子,只因吹了一场冷风,诱发了高热,吃了药始终不见好,最终没能熬过这个冬天。 庆文帝最是疼爱夭子,一时间悲恸欲绝,连罢三日朝。 因是夭折,小皇子的丧礼并未按照国丧来办。 小敛次日开始吊丧,接着便是大敛、做水陆道场、念经做法事、辞灵、出殡。 一时间,满城缟素,各宫的灯笼上也蒙了白纸,透不出半点鲜亮之色。 姜离坐在廊庑中,盯着面前热气蒸腾的水壶出神。 近来受小皇子病薨一事影响,宫内死气沉沉,本就冷清的冬日更显苍凉。 内廷宫人,人人自危,更不敢展露半点笑颜。 阮贵人也将自己关在屋里好些天了,长春宫如今堪比冷宫,一丝生气也无。 轻叹了一口气,姜离拿起抹布将热水提下,转身将其灌进水壶中,余光忽然瞥见墙根摆放着零星几根玉米,灌水的动作顿了顿,接着眼睛一亮。 - 寒风飒飒,卷落树梢上的枯叶,在院中打着卷儿。 门外忽然响起铺首叩击门扉的清脆响动。 规矩的三声,不多也不少。 姜离拍着手自廊庑走出,步履匆匆地走到偏门,便去拉门环。 门漏出一道缝隙,姜离伸出头往外看去,便见一人立于墙下,手里拿着托盘。 将门大敞开,姜离唤道:“公公有何事?” 听见动静,那人转过身来,与姜离打了个照面。 “这是李嬷嬷要的料子,姚监工托我送来。”陆生从托盘后抬眼看过来。 姜离一愣,说话打起了磕绊:“陆陆陆……生。” 不怪她眼拙,没能认出人来,只因陆生今日穿着素净,几乎与周身的主角光环融为一体。 陆生不甚在意道:“是我。” 姜离接过托盘,随即脸上堆出笑意。 她压低嗓音,颇为神秘地冲陆生使了个眼色:“你随我进来,我有东西要给你。” 说罢,不等陆生反应,便转过身,往院内走去。 陆生两手空空,只觉得局促,踌躇片刻后,跟着进了院子。 姜离一头扎进了廊庑。 天气严寒,北风吹得人脸生疼,陆生好似没有察觉一般,规矩地站在门外,垂下头,目不斜视地静静等候。 等待片刻,忽然听见姜离在里面唤他。 陆生回首,只见门帘缝隙处伸出一个毛茸茸的脑袋,姜离顶着一张白皙红润的脸蛋,冲他招了招手:“陆生,进来呀!” 陆生默了一瞬,便听姜离补充道:“请你吃些好东西。” 那语气绵软,跟哄小孩子似的。 陆生摇了摇头:“不了,我就在这里等。” 话音刚落,他瞳孔骤缩,眼看着姜离从门帘后钻出来,不容商量地隔着衣物握住他的胳膊,拉着他往廊庑内走去。 “等等,这不合规矩……” 姜离哪管得了这么多,她将人拉到泥炉旁,便松开手,弯腰拿起一根火钳,扒拉起炉炭来。 陆生拘谨地站在一旁,不解地看着姜离的举动。 等了一会儿,便听见“咚咚”两声。 两根玉米滚到了草堆上。 姜离撂下火钳,便去捉那两根玉米。 “嘶,好烫!”姜离手忙脚乱地捡起玉米,隔着衣服兜住,急哄哄地抬脚往陆生方向走去。 “快帮我分去一根。” 陆生茫然无措地看着黢黑的玉米,心道这便是姜离口中的“好吃的”,一时间颇为无奈。 他接下其中一根,在姜离期盼的目光中择一处矮凳坐了下来。 见目的得逞,姜离难掩雀跃,拖来一张凳子在陆生身旁坐下。 “快趁热尝一尝。”她举起焦香扑鼻的玉米,悠悠叹了口气。 陆生抬头,便见姜离手握玉米,满是感慨道:“生死无常,我们更应珍惜当下时光,吃些想吃的,腹中有粮食,心中才踏实。” 生死无常,珍惜当下。 陆生垂下眼睫,回味着姜离的“至理名言”,面上看不出情绪,良久,他低下头,咬了一口玉米。 从灰里扒拉出来的玉米,焦黑一片,十分有碍观瞻,可陆生半点嫌弃也无,低头咬了一口又一口。 与姜离见过的其他内侍不同,他吃饭的模样十分斯文,蹲坐在矮凳上捧着玉米的模样看起来竟十分乖巧,只是嘴角连带着脸颊上都沾上了黑灰。 姜离只是瞥了一眼,便再也移不开眼,唇角不受控制地上扬,“噗——” 陆生停了下来,不解地看向姜离:“怎么了?” 看着被黑灰糟蹋的一张俊脸,姜离笑得前仰后合。 许是怕笑得太张狂,姜离干脆捧住自己的脸颊,强行摁住了自个儿的笑肌。 平复了一会儿,她伸出手点了点自己的脸颊, “你这儿脏了。” 陆生缓缓眨眼,闻言抬起袖口在唇角荡了两下。 没能擦掉。 姜离继续捧着一张脸,笑得“噗噗”作响。 见状,陆生索性放下手,唇角噙笑,看着面前同样抹得跟只花猫似的小宫女。 焦黄带黑的玉米粒甜中带苦,着实算不上美味,可姜离却视如珍宝,吃得分外香甜。 低下头默默啃了一口玉米,陆生忍不住跟着笑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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