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嫔出宫, 那应当会带上贴身侍奉的宫女罢? 那她岂不是……可以挣脱紫禁城这座囚笼了? 天底下竟有这种好事? 与姜离不同, 长春宫的其他宫人可没有那般乐天的心态。 贵人晋升为嫔位,却遭遣至宫外,美名其曰为皇太后祈福,实际上分明是对其有意针对,明升暗降。 而主子却好似早有预料,对这塌天大祸熟视无睹,甚至还提前替自己择了个黄道吉日。 恨不得早早飞出这宫中。 哪个妃嫔当成她这副模样! 主子不争气,奴才也跟着遭罪,见眼下这情形,阮嫔是再起不能了。 主心骨倒了,人心也便离散了。 一时间,长春宫上下唱衰声一片。 - 姜离这一日,除了去膳堂用饭,便没有再踏出宫门一步。 她与月娥早早便将房中的嚼用收拾出来,就等着主子前来发话。 听雪竹提起过,她们此次要去的是座先祖时便建成的古老寺庙,坐落于齐云山,名唤“惠泉寺”,是一座只有女性僧人的皇家寺院。 是以,还未出发,姜离便兴奋不已。 自她穿书以来,囿于这高墙之内共计七个月零十五天,从未有一日像今日这般,心中迸发出新的希望。 远离皇城,远离天子,去哪儿都好,只要不在紫禁城中。 外面的天空不会再是窄窄的一条,而是广阔无垠的浩瀚宇宙;脚下踩的也不只是坚硬的砖石,应是黝黑而柔软的土地;风中刮来的不再是黄沙与石砾,而是松梢香转,桂馥兰香。 云山苍茫,江水泱泱。 姜离没有任何一刻像现在这般,迫不及待地想要踏出宫门。 心是沸腾的。 一刻也等不急了。 “你就不怕小主她不带你走么?”见她躁动难安,月娥幽幽地提醒道:“雪竹和闵兰才是随身侍奉的大宫女,你我二人不过是半路被调来充数的……” 这话无异于冲姜离兜头泼了盆冷水。 “不会的。”她倏然抬起头,目光定定地看向月娥,“我会去求小主带上我,她心软,定会同意。” 月娥不解于姜离的执着,忍不住问道:“寺庙中的生活可比不上宫里,妮子,你当真想好了么?” 听出了她话外的意思,姜离神色微凝,不答反问道:“月娥,你难道不想离开皇宫么?” 被说中了心事,月娥的眼底闪过一丝慌乱,她目光飘忽,支支吾吾道:“我进宫还不到一年,只想安稳地过活,并不想冒如此大的风险……” 说到最后,声音愈来愈小,月娥垂下眼睫,干脆噤了声。 趋利避害是人的本性,她一个做奴才的,自然想着往高处爬,唯有如此,方能站稳脚跟,不受人欺负。 只是这些话说出口,未免显得她没良心,她不愿说给姜离听。 原是如此。 姜离顿时心中了然。 月娥的心思一向细腻,做事较她也更显成熟稳重,的确更适合待在宫里。 只是…… 姜离无言地看着月娥,静了良久,她抬脚走上前去,展开双臂,拥住了面前这位姑娘。 “月娥,我会想你的。” 月娥的身体陡然一僵,俄尔,微微颤抖起来。 “你……你不怪我么?”她的声音有些哽咽。 姜离摇了摇头,蹭着月娥的脖颈道:“怎么会呢?只要你过得开心,在哪儿都好,我以后不在宫里,你一个人要照顾好自己啊。” 闻言,月娥收紧双手,在姜离的后背轻轻拍了拍:“还说我呢,你整日里毛手毛脚的,出去可别给长春宫丢人才是。” “哪有?”姜离撇了撇嘴,佯装恼怒地在月娥背上捶了一拳。 吃下这无关痛痒的一拳,月娥愣怔片刻,闷笑出声:“对,你没有,是我记错了。” 从前那个姜妮子经过千锤百炼,如今已可以独当一面了。 盛夏时节,蝉鸣扰人。 姜离透过狭窄的窗子向外看去,只见院中的榆树开得正茂,此刻正孤零零地立在风中,微微摇曳。 - 如月娥所言那般,阮嫔原本是不打算带上姜离的。 在阮箬昭眼中,这位年纪不大的小宫女天真无虞,本不该受她牵连,去寺庙那种与世隔绝的去处苦修。 可不想她刚开口,这姑娘便“扑通”一声跪在自己面前。 “小主,奴婢只想伴您左右,求您带我一同出宫。” 见她如此决绝,阮箬昭心底一软,柔声改口道:“好孩子快起来,我带你走便是。” 见出宫事宜已敲定,姜离心中的一块大石终于落了地。 她难掩激动,冲阮箬昭连磕三个响头。 “小主对奴婢有再造之恩,奴婢感激不尽。” 阮箬昭不由失笑:“再造之恩又从何说起?” 她弓腰扶起姜离,拉住后者的手不放:“你这个傻孩子,总与旁人不一样。” 如今长春宫的宫人,哪个见了她不是低低垂着头,生怕叫她看上了似的? 而这小姑娘却一腔赤诚,对她不离不弃,的确是个好孩子。 思及此,阮箬昭心底又是一软:“我们后日卯时便出发,在那之前,你有什么想要说的话,想要做的事,尽管去说,尽管去做罢。” 闻言,姜离心中一跳。 那股即将离宫的兴奋劲过后,理智渐渐回笼。 她扪心自问,在这座生活了不到一年的皇城中,并无甚可留恋的。 可眼下唯有一人,她无法放下心来。
第36章 无诏不得回(小修) ◎豺狼又怎会与兔子为伍◎ 夏季昼长夜短, 方五更天,天空便早早翻起了鱼肚白。 简单地洗漱过后,姜离换了身鲜亮的藕色宫裙,去了膳堂。 以往这个时辰, 奴才需服侍主子起身, 做些端茶送水, 侍奉更衣的差事, 是以, 此时的膳堂并不算热闹。 自进入膳堂起,姜离的视线便四处打转,逡巡了一圈, 没能见到想见的那人, 姜离抿了抿唇, 抬脚往里走去。 蒸笼被揭开,露出里面的竹节卷小馒首、素菜包子,一旁的竹屉上,堆叠着喷香的炸糖糕、素炸角, 再往木桶里看去,便是澄亮的粳米粥。 喝的有热腾腾的酥油茶, 磨好的豆浆, 若是嫌口味清淡,还可以向后厨讨一碗咸香的胡辣汤。 姜离只要了碗粳米粥, 外加两块窝头,一碟黄瓜菜,便端着碗筷在膳堂里侧寻一处空位坐下。 她今日刻意吃得很慢, 边嚼着颇为有韧劲的玉米面窝头, 边向门外看去。 就着小菜慢慢吃完了窝头, 姜离端起粳米粥,一口口喝下。 吃完了早食,仍不见陆生的身影。 秘书监的差事应当是繁重的,不来膳堂用饭也是人之常情。 姜离如此安慰自己,站起身,拾掇着碗筷,放进水槽后向外走去。 出了膳堂,姜离在门前踌躇了片刻,眼看着日头渐渐升起,来膳堂的人也多了起来,索性立于宫墙下静静等候。 小主给她放了一日假,她有好些时辰可以磨蹭,并不着急回去。 方用过早食,已是满身热意,此刻站在这处无甚遮挡的宫墙下,更觉暑意蒸腾,直将后背都烘出汗来。 宫人往来,不时有三两道目光往她身上扫来,或是探究,或是新奇,好似她是什么凶神恶煞的门神似的。 姜离垂下头去,颇不自在地抬起脚,拿鞋尖去扫着从砖石缝中长出的野草。 碧绿的小草无端遭受这天降一脚,折下腰,复弹起,如此反复,直被摆弄得左摇右摆。 眼看着出膳堂大门的宫人数量比进门的还多,姜离幽幽地叹了口气,放过了脚下的野草,抬脚向前走去。 回了长春宫,进了低矮的耳房,姜离直奔通铺,倒头便躺下。 见她这般,一旁收拾行囊的雪竹和端坐在桌前做女红的月娥齐齐转过头,看向床上兴致不佳的小宫女。 昨日还好端端的一个人,今日怎么这般沮丧,莫不是在外面受气了? 两人面面相觑,末了,月娥放下手中的针线,起身往床边走去。 “大清早的,谁惹你不高兴了?” 闻言,姜离自床上翻身坐起,盯着月娥看了一会儿,方牵起唇角,露出恬静的笑来:“我挺好的呀?” 月娥噎了一瞬,回头看了眼雪竹,便见后者冲她摇了摇头。 看样子,姜妮子的情况比她们想的还要糟些。 - 在通铺上躺到了晌午,姜离翻了个身,目光空洞地看着房梁。 心中郁结难消,好似有根刺扎进胸口,叫她吐不出,咽不下。 直堵得慌。 不过就是想同陆生见上一面,好好道个别,既然膳堂那里等不到,她便找上门去,偌大的紫禁城,还能叫他跑了不成。 姜离咬住下唇,兀自挣扎了一会儿,似乎是终于下定决心,从床上翻身而起。 午间的阳光愈发炙热,晒得人头晕眼花,睁不开眼来。 一回生,二回熟,姜离循着记忆来到锡庆门东侧,很快便摸到了陆生所在的值房。 远远的,便见房门紧闭,姜离不由心中一紧。 人莫不是不在房中吧? 行至门前,姜离自袖中取出绢帕,擦去额前的汗水,整理了一番仪容,这才抬起手,指节微蜷,正欲敲门。 手指还未来得及落下,门后忽然响起内侍轻蔑的笑声:“陆生,你当真想好了?” 悬于门扉外的手动作一顿,姜离不由得屏住呼吸,竖起耳朵来。 须臾,熟悉的声音自门后传来:“若这便是你今日来找我的目的,那便请回吧。” 陆生的声线一贯冰冷,语调亦没有起伏。尽管隔着一张木门,姜离仍能联想到那副清冷的面孔。 忽觉自己眼下的行径不太礼貌,或有小人之嫌,她心虚地正欲往后退去,忽被另一道陡然拔高音量的怒斥声绊住了脚步。 “你别敬酒不吃吃罚酒!那日我可是亲眼看着你将胡管事推落井中,你还有什么好替自己狡辩的!” 姜离倏地睁大双眼。 那人……方才都说了些什么?胡炳坤竟是被陆生推入井中的? 这怎么可能! 依她对陆生的了解,他是万万不会做出此等心狠手辣之事。 这其中定有误会,亦或是那内侍空口白牙,存心污人清白。 姜离脑中乱糟糟一团,只觉得嗓子眼干得厉害,她鬼使神差地往前凑近一步,想要将门里的动静听得更清楚些。 “是我推的又如何?” 陆生的语气平静得没有丝毫波澜,却如同一记晴天霹雳,将姜离骇在原地。 他竟轻飘飘地认下了,他可知自己究竟在说什么? 姜离胸口升起了一团无名火,直叫她想踹开面前这道碍眼的木门,与那满口胡话之人当面对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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