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声音急切,却饱含关切之意,姜离心中一暖,扯开嘴角轻笑道:“先别说我了,好冷,容我先换身衣裳。” 她还知道冷的,看来还不是完全失了神智。 见状,雪竹也不好再说些什么,目送着人转身去了柜子前。 将身上浸透雨水的裙衫件件脱下,直到周身光条条的,那股彻骨的寒意冻得姜离打了个哆嗦,侧过头看向自己的肩头,目光于那处豌豆大的暗红伤疤上停留片刻,眼底泛起一丝苦涩。 总归是她先招惹的,如今这副模样也怨不着别人。 算是她活该。
第53章 登徒子 ◎不敢看他的眼睛◎ 雨过天晴, 碧蓝如洗的天空一丝云朵也瞧不见。 姜离在院中清扫着满地的落叶与积水,面颊因劳作而微微泛红。 心中不由得庆幸,亏得昨夜喝了滚滚的姜汤,逼出一身汗, 这才避免寒气入体。 如若不然, 再来一场身体与精神的双重折磨, 她怕是承受不起。 意料之中, 福临一早便上了门, 见她安然地立于院中,登时松了口气,将昨夜的见闻与之说了一通, 听得后者面不改色。 待他说完, 姜离点头应道:“知晓了, 我昨个儿见雨大便先回了,叫你师父无需挂心,我好得很。” 福临乐呵呵地点头应下,正要说些什么, 忽见姜姐姐已转过身,向院子深处走去, 忙唤道:“姐姐, 师父他本想着亲自来的,可被司礼监绊住了脚, 一时抽不开身。” 见她无动于衷,小太监眸光微动,补充道:“姐姐放心, 师父得空了定来看你。” 姜离垂眸盯着被泥污沾湿的鞋尖, 闻言轻叹了声:“那么麻烦作甚, 叫他忙自个儿的事,别在我这处浪费时间。” 说罢,便低头忙活起来。 福临挠了挠头,总觉着有什么地方不对劲,可任凭他想破脑袋,也没能想明白反常在哪儿。 罢了,许是他的错觉亦未可知。 又说了些无关紧要的话,小太监方与之辞别,转身出了朱门。 - 说不是出自私心是假,接连几日,姜离都有意避开与陆生接触的场合,就连去膳堂用饭都是匆匆用过,绝不耽搁,若不慎窥见了那抹熟悉的官袍,便打起十二万分的精神,将自己隐于人群之中。 时间久了,若不是傻子,也该意识到她的抗拒了。 天气渐寒,正是吃板栗糕的时节。 香甜软糯的板栗糕刚出锅便被端上阮箬昭的饭桌,莲花样的板栗糕被整齐得码成一叠,淋上一层桂花蜜,看得人食指大动。 方吃了几口,阮箬昭便心满意足地点头称赞道:“这道点心模样精致,入口甜而不腻,比御膳房厨子的手艺还要好上几分。” 闻言,立于一旁的雪竹忙应道:“看样子,姜妮子的厨艺又精进了。” 姜离只当她在吹捧自个儿,轻笑道:“你又拿我打趣了,小主也是,我做的糕点怎比得上御膳房的手艺,这话属实折煞我了。” 吃下两只栗子糕,阮嫔方从袖口掏出一张帕子,擦了擦手,看向姜离:“妮子,你同雪竹拿上几盒点心,给咸福宫的娴美人送去。” 听见“咸福宫”三个字,姜离忽觉唇角处的旧伤隐隐作痛。 虽说那处伤口早已痊愈,却还是唤醒了一段不大美好的记忆,她下意识问道:“小主何时与咸福宫的小主相识了?” 阮箬昭道:“倒也说不上熟知,总共见过几回,看着面善。” 雪竹在一旁搭话:“回宫的这些日子,小主总把自己关在屋里,鲜少出门走动,有许多不认识的妃嫔眼巴巴等着见小主一面呢,如今两宫离得近,互相照应也不算什么。” 既如此,姜离点头应下,与雪竹收拾了食盒,出了宫门,向北走去。 两宫之间只隔了一条宫道,走了不过片刻,二人便见着咸福宫的大门,拈起铺首于门上磕了三声,门后很快便有细碎的脚步声靠近。 少顷,朱门遭人打开。 见来者面生,那宫人眼中闪过一丝机警,听明来由,看过牌子后方领人进门。 一路被引入偏院,便见一位面容端秀的年轻女子坐于院心的石桌后,想来这便是娴美人了。 目光自她身旁扫过,姜离顿时僵在原地。 她躲了好久的人,竟堂而皇之地出现在咸福宫,此时正立于娴美人身旁。 姜离指尖微颤,心中生出了莫大的荒唐感。 是了,那夜与陆生相伴而行的,应当便是眼前的娴美人罢。 当真是感情极好,寻着空便找上门了。 雪竹暗中搡了把姜离,冲石桌后的两人行了一福:“奴婢见过娴美人,见过陆秉笔。” 只一瞬间的失神,姜离便有样学样,跟着行礼。 见她前来,那双狭长的凤眼中亦闪过一丝诧异,顾及耳目众多,是以,并未声张,只冲二人无声地点了点头,算作应答。 听说二人来自长春宫,陆娴霎时笑开了花,问候了阮嫔两句,便从姜离手中接过盛满栗子糕的食盒,兀自打开。 一副天真无虞的娇憨模样,不见半点主子的架子。 见其拈起糕点便送入口中,品尝过后,对其赞不绝口,满心欢喜的模样,一股酸涩又漫上心头,直叫她喘不上气来。 “秉笔,你也尝尝?”清冽的女声幽幽响起。 姜离闻言一愣,遂抬眼看向陆生。 只见后者的唇角溢出一丝笑意:“奴才已用过饭,并不饿。” 郎有情,妾有意,当真是刺眼。 - 好不容易捱过这漫长的时光,姜离收了食盒退出咸福宫,胸中的郁气满得几欲溢出,无处发泄,直把一张脸都憋青了。 “我的小祖宗,你方才看陆秉笔的眼神都快淬出毒了。”雪竹惶恐道:“可是上次将他打了一事,你们二人间生出龃龉来了?” 若是那事倒也罢了,可偏偏不是。 姜离摇头道:“无甚大事,只要以后别让我见着他便好……” 说话的功夫,一人已径直走上前来,绕至跟前,挡住了她的去路。 青素袍,三山帽,身形颀长,不是陆生还能有谁? 唯恐背地里讲他的坏话叫本尊捉了个正着,雪竹忙垂下头,唤道:“陆秉笔。” 虽百般不愿,姜离还是硬着头皮向他行了一福,待站直了身,便拉起身旁的雪竹,急欲逃离这是非之地。 不承想,她方抬脚向右行了一步,那人便跟着往右。 脚步微顿,旋即向左行一步,那人不依不饶,紧跟着往左。 如此反复,乐此不疲。 这处宫道虽算不上怎么宽敞,却也能容四余名宫人并排行走,不至于挡了他的路。 是以,姜离默默地抬头看了眼身前这颀长的身影,很快便得出结论:他是故意的。 雪竹的目光在二人之间逡巡了一番,随即颇有眼力见地夺过姜离手中的檀木食盒,向一旁闪开:“你们有什么话说便快说,我先回了啊。” 说罢,抬手在姜离肩上拍了拍,兀自拔脚离开。 姜离看着她匆匆离去的背影,张了张嘴,没能说出话来。 目光瞥过跟前靠近的那人,心中堵着一口气,直叫她浑身不痛快。 于是她飞快地垂下眼去,转身欲走。 她惹不起还躲不起么? 又是一阵脚步声靠近,片刻后,手腕倏地一紧。 “能和我谈谈么?”陆生的语气轻得好似在恳求,动作却由不得她半分拒绝。 她本能地想要抽回手,却被不由分说地握着,几番挣扎也未能挣脱,只由着人将她带至一处幽静的曲廊旁。 见四下无人,植被繁茂,姜离一颗心莫名慌乱:“你作甚?” 陆生方松开手,回身看她,眼中蕴满苦涩。 他才是要问她作甚的那个人罢。 “自那雨夜过后,你为何对我视而不见,避如蛇蝎?” 他们的关系先前分明已缓和,怎的忽然就低至冰点了?他想不通,也不愿再想,索性将人找到,面对面问清楚。 “秉笔大人事必躬亲,旰食宵衣,竟舍得浪费时间在奴婢身上,奴婢受宠若惊。”又是这副夹枪带棒的腔调,恍若嘲弄一般, 鬼都知晓她带着气焰。 “若这般你才能消气,那我受着便是。”陆生盯着她的双眼,语气依旧平静无波,“可也总得让我受得明白些,别叫我糊里糊涂,便将此事草草掀过。” 糊涂?呵。 姜离冷冷笑道:“秉笔当真不是揣着明白装糊涂么?” 陆生眉心微皱:“此话何意?” 姜离道:“那日,我亲眼见着秉笔与娴美人共执一伞,亦见过娴美人牵起大人的手,小意温柔。” 怎的就提到娴美人了? 心中有一丝猜想冒了尖,那个他不能,亦不敢触碰的念头正蠢蠢欲动,呼之欲出。 可他并不是鲁莽行事的毛头小子,是以,他下意识反问道:“这与你不愿见我有何关系?” 此话轻飘飘落下,好似有一只手攥住心脏,随意一捏,便叫姜离心口泛酸,她愣怔片刻,随即苦笑着点头称“好”。 原是她自作多情了。 面上陡然冷了下来,姜离膝盖稍弯,冲对方飞快地行了一福,声音清脆而响亮道:“既如此,奴婢也无需多言了,奴婢便祝愿秉笔和娴美人两心相契,琴瑟和鸣!” 陆生眼睫微颤,垂于袖中的指节蜷了蜷。 什么两心相契,什么琴瑟和鸣? 面上空了一瞬,倒给了姜离发挥的余地,只听她“哼”了声,便甩袖而去。 心中有根弦崩断开,由不得他多想,身体便做出反应来。 向前跨了一步,拉住身前那人的臂弯,手下一用力,便将人圈进自己怀中。 姜离反应不及,只觉得耳畔有疾风刮过,接着便是肉贴肉,撞得她鼻子生疼。 闷哼一声,眼角有生理性泪水被逼出。 待看清了眼下的局面,顿觉头皮发麻,一双杏眼瞪得浑圆。 她抬起双手便去推身前的肩膀,可腰间的手箍得死死的,一丝空隙也不剩,好似要将她摁进骨血里。 一时间,不知是委屈还是恼怒,姜离停了挣扎,仰起头,于这人耳畔低声骂道:“登徒子。” “花心大萝卜。” “没皮没脸。” “……” 腰间的手因她的话僵了许多,俄尔,又多了几分力道,姜离痛得轻呼出声,正欲补骂几句,忽听他轻叹道:“你口中的娴美人是我的姐姐。” 话音落下,空气都好似静了一瞬。 他在说甚? 姜离呼吸一窒,倏地歇了气焰,只悄悄竖起耳朵,捕捉周围一丝一毫的动静。 有“咚咚”的心跳声自身前这人身上传来,与之一同响起的,是陆生愈显无奈的声音,“我在你眼里竟是这般秽乱宫闱之人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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