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生对此不置可否,执笔冲覃勇德扬起下巴,示意对方继续。 覃勇德的一口气憋在胸口上不来也下不去,直把脸都憋青了,才悻悻地继续清点起贺礼来。 待六箱珍宝尽数清点完毕,已过了午膳的时间,陆生垂着头,专注地一列列核对。 见状,覃勇德直起腰杆,斜眼瞥着陆生,“我的活做完了,先去向干爹复命,你也别耽搁了,拾掇拾掇出去吧。” 说罢,不等陆生给出反应,他便转身离去。 多宝阁占地面积虽不大,却障碍重重,数座置物架林立,将视野挡了大半。 等陆生抬起头,覃勇德已不见了踪影。 待将册子及笔墨收拾好,陆生方站起身,绕过置物架,往外走去。 空气里有淡淡的木香。 陆生蓦地停了脚步。 多宝阁平日里门窗紧闭,因此光线并不充足,可今日却不同,不远处的出口处,亮得很。 怔了一瞬,陆生看清了那光线来自何处。 是火光。 想到覃勇德方才的嘴脸,陆生的心里明白了大概。 只是,他不明白对方竟如此胆大包天。
第10章 多宝阁走水 ◎这双眼睛算是保住了◎ 朔风如刀割,吹得来往行人个个缩着头,如同一群受过驯化的鹌鹑。 姜离挤着月娥,并排行在宫道上,方才用过饭,腹中仅存的温热还未来得及传输至四肢百骸,便遭风吹散了。 月娥被冻得缩手缩脚,牙齿打着磕绊,颤颤巍巍道:“快些走,回去便好了。” 姜离明白这个道理,可这具身体还是太瘦弱了,扛不住风,走起路来格外费劲。 因此尽管卯足了力气前行,结果却不尽人意。 走到路岔口,两人逃命似地转过弯。 风力陡然弱了下来。 姜离松了口气,直起身来冲月娥笑笑:“总算是挺过来了。” 月娥也笑着说:“走个路跟逃命似的,赶明儿在我俩腰上系两根绳子,都能给人当风筝放着玩了!” 姜离“嘻”了一声,感叹于月娥的想象力,接着思考起这建议的可行性来。 良久,她摇了摇头,认真道:“你说得怪瘆人的。” 月娥自觉好笑,“哈哈”笑开。 两人闹作一团,驱散了不少寒意。 “都过了饭点了,还有哪宫起锅做饭?”姜离鼻头翕动,在空气中嗅到了木炭燃烧的气味,顿了顿,评价道:“不香。” 岂止是不香,与饭菜的味道简直是毫无关系才是。 两人在宫道上停下脚步,面面相觑。 隔着一道宫墙,铜锣声赫然响起。 紧随其后的,是太监尖锐的呼号之声: “多宝阁走水!多宝阁走水!” “接水救火!快!” “人呢?多来些人手!” - 滚滚浓烟随风而起,飘得到处都是。 宫人们奔走疾呼,乱作一团。 宫殿失火不是小事,凡是手头空闲的,眼里有活的,都被拉入灭火大队中。 姜离是自愿混入其中的。 尽管月娥不明白她为何要如此卖力。 “阁中前些日才挪空了些珍宝,现如今里头放的都是番邦进献给皇后娘娘的千秋贺礼!” 有太监急得跳脚。 他们是负责搬运珍宝箱的奴才,与此事挂上了勾连,若是上头动怒,怕是要砍他们的脑袋泄愤! 小太监边急边哭,提着桶,拿着瓢,恨不得把吉祥缸给掏空了。 “动作快些!” “再快些!” 一桶接着一桶的水向前递去,奴才们虽卖力,却畏惧火焰,不敢站得近,大风不停歇,催得火势愈发狂妄。 可谓是杯水车薪,毫无作用。 姜离在这时不由得怀念现代起来,没有掌握好救火方法,就是把这附近的吉祥缸都砸进去也无济于事。 守住多宝阁难如登天。 眼看着火舌摇曳,猖狂地舔着木质结构的房屋,姜离拉住一旁的太监,问:“里面有人么?” 那人瞥了她一眼,骂了句“神经病”,便挣脱开来,提着水桶跑开。 在这紫禁城里,奴才的命或许还抵不上多宝阁里的一件宝贝,会提出救人的,怕只有姜离一人。 可眼下这个紧要关头,顾不上别的了。 姜离看了眼面前的滚滚浓烟,抢来一桶装满水的木桶,一鼓作气抬高,举过头顶,倾倒而下。 冷水浇满全身,姜离打了个哆嗦,不顾一旁的怒斥声,向摇摇欲坠的大门冲去。 里面究竟有没有人,一看便知。 情况紧急,不能再耽搁了。 姜离抬起脚,向大门狠狠踹去。 火焰燎人,在裙摆处留下黑痕,姜离眉头紧皱,瞥见门上斜挂着一柄铜锁。 一咬牙,姜离发了狠地踹上第二脚。 木门早已被烧得酥脆,经不住姜离的几番折腾,终于倒了下去。 众人见状,救火的架势渐收,你看着我,我看着你,接着炸开锅似的,对姜离大胆的举动展开了热烈的讨论。 也不知是哪路英雄高呼了一句“门开了,救宝贝!” 此言一出,有几个不怕死的开始效仿起姜离的举动,也不往着火的房子上浇水了,改往自己头上浇。 其他人见状,纷纷反应过来。 这珍宝阁里可都是献给皇后娘娘的千秋贺礼,若是侥幸抢救出几件,娘娘凤心大悦,定会赏赐。 到头来也不算白忙活一场了。 哪怕是假模假样地做一场戏,既不伤了自己的性命,又立下大功,何乐而不为呢? 名额有限,先到先得。 于是有人壮着胆子往里冲。 月娥拎着空荡荡的木桶,傻了眼。 疯了,都疯了。 他们不过是替皇帝卖力的奴才,何需如此卖命? 究竟是热血难凉还是傻子的莽撞?她扪心自问,自己是万万不会轻易做出此等威胁性命的鲁莽举动。 过了片刻,竟真的有人抬着箱子从火场里冲了出来。 一个、两个、三个…… 摆在空地上的箱子越来越多,目睹这一切的月娥面色愈发复杂。 “不能再进了,火势越来越大了!” 小太监在湿漉漉的地面上滚了几圈,将身上残留的火焰熄灭,声音嘶哑道。 月娥攥紧木桶把手,一颗心悬在了高处。 “妮子还在里面呢……”她喃喃道,眼看着火焰骤然拔高,竟将唯一的入口掩盖了! 月娥顿时慌了:“人呢?里面还有人没有出来!” 嘈杂的人声混杂着木头崩裂之声,吵闹成一团,无人留意站在一角的她。 月娥急得跺脚,却只能看着熊熊火焰干瞪眼。 完了完了,人被困在如此大的火里,怕是生死难料了。 心灰意冷之际,眼前竟出现了幻觉。 只见熊熊火焰之中,两道人影相互依偎,踉跄着冲了出来。 “……” 愣怔片刻,月娥揉了揉眼睛。 不是幻觉,是姜妮子。 灰头土脸,满身焦灰,在地上打着滚的姜妮子。 这丫头都自顾不暇了,还不忘够长胳膊拍打身旁之人身上的火苗。 目光落在那人身上,月娥嘴角抽搐,忽觉此人有些眼熟。 可到底是被烟熏了许久,已不好辨认出原本的样貌,月娥只当是姜妮子逞能,充当滥好人,顺手从火场里搭救的小太监,因此并未细究。 月娥跑至姜离跟前,上上下下查看着,见对方还有精神冲她笑着露出一排大牙,这才松了一口气。 傻人有傻福,没有性命之忧已是极大的幸运。 在火场里折腾了许久,姜离早已累得脱力,心神松懈之际,听见躺在身旁那人咳了几声。 转过头,撞见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 一片吵闹声中,姜离听见自己喃喃道:“没事就好。” 这双眼睛眼睛算是保住了。 - 铜锣声响了一遍又一遍,惊动了整座紫禁城。 这场大火一直持续到夜间,火光照亮了半边天。 连接多宝阁的廊庑填了砖石,烧不透,阻止了火势进一步蔓延。 已是不幸中的万幸。 这场闹剧过后,圣上震怒,折子也没空批了,起了步辇亲自到达现场,试图从案发现场看出一丝端倪。 一队手执火把的御林军将多宝阁团团围住。 宫人惶恐,跪了一地。 “冯娄。”庆文帝有些不耐。 近旁侍奉的掌印太监冯娄连忙上前,“奴婢在。” 皇帝扫了眼乌泱泱的人群,下了命令:“将今日运送皇后千秋贺礼的太监全部找出来,从旁审问;负责清点、登记入库的,将其押至厂狱。” “奴婢领命。” 垂首匍匐在地的姜离闻言一愣,侧过头悄悄看向陆生。 年轻的内侍面上黑黢黢一片,看不出丝毫异样的情绪。 不愧是小说男主,遇到这种事情都都能临危不乱。 姜离在心底默默竖起大拇指。 多宝阁走水一案事发蹊跷,圣上龙颜大怒,誓要追查到底。 底下人得了令,无一不奋力表现,问话的问话,抓人的抓人。 姜离作为一个无辜的路人,兼“救火功臣”,被简单地问过话后,便放了回去。 此时天色已暗,寒风刺骨。 姜离的衣衫尽湿,牢牢地扒在身上,整个人犹如被泡在冰水中一样,嘴唇苍白,被风吹得左摇右摆,摇摇欲坠。 和月娥相互搀扶着回了长春宫,换了身干净的衣服,两人依偎着瑟瑟发抖地围着炉子烤火。 至此,二人方觉捡回了一条命。 - “你说那多宝阁往日里好好的,怎么偏偏在皇后娘娘千秋日前烧了起来?”月娥双臂环胸,搓着胳膊取暖,“莫不是有人见不得娘娘好,故意纵火?” 姜离默默看了眼月娥。 平日里就属她最机灵,总能率先勘破事情背后的真相,可惜了,只猜对一半。 姜离佯装困惑:“谁知道呀,或许是天干物燥,里面的宝贝自燃了呢。” 想起紧锁的房门,以及那些被抬出来的箱子,月娥总觉得此事不像姜离说的那样,可问题究竟出在哪儿,也不是她该操心的。 左右思考无果,她索性不再去想,拿起手边的火钳,翻动炉里的碎炭,余光瞥见姜离不自在的模样,她随口提了句:“你在火场里待得最久,可有磕着碰着哪儿了?” 闻言,姜离咧嘴讪讪一笑:“好像被火燎着了,有点疼。” 就知道是这样。月娥冷笑一声,撂了火钳子,拍了拍手站起身来:“下次再叫你充滥好人,烧成炭我也不会管你。” 嘴巴上凶得狠,手上却没停,月娥转身去柜子里取出药膏,吆喝姜离去床上趴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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