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时安匆匆赶到宣室殿,袁奉跟礼部尚书已经在里面等着了,张忻在一旁添茶。 殿内二人看到他都急着上前行礼,却被赵时安罢了摆手制止。 他撩了袍角坐下,因为连日赶路面色有些憔悴,正符合时下的境地。 赵时安深叹一口气,“朕……这几日旧伤复发,一直卧床休养。眼下太皇太后却……” 礼部尚书连忙站起来宽慰他:“陛下千万保重龙体啊!” 袁奉也跟着附和了一句。 赵时安垂下眼皮,半晌才继续说道:“太皇太后从年前身子骨就不行了,太医一直拿汤药吊着,才一直撑到现在。” “太皇太后一直忍着病痛,临去前嘴里还念叨着父王的名字,说十分想念他们。朕这个做孙儿的虽然也想多多尽孝,但长辈遗愿怎可耽搁,便只能叫爱卿夜里进宫商议。” 礼部尚书连忙应道:“臣已拟了几个日子,请陛下一观。” 张忻从他手中接过折子,给赵时安呈了上去。 赵时安看了看,选了最近的五月初八下葬。 礼部尚书看着赵时安用朱笔圈下的日子,委婉道:“这……还剩五日,是不是有些太赶了?” 赵时安在这时突然咳嗽起来,细心裂肺,张忻连忙递上帕子,“陛下注意龙体!” 张忻又给赵时安递上热茶供他漱了口。 袁奉适时道:“夜深了,陛下早些歇息吧!” “哎,不急,这几日朝中之事繁多,朕多问你几句话。” 话题被岔开,一脸茫然的礼部尚书知道自己该识趣退下了。 殿外的茫茫夜色,他回身看了一眼还亮着灯的宣室殿,暗自叹了一句:“陛下勤政,是国之大幸啊!” “刘大人?”引路的小太监在一旁轻声催促。 刘仁回过神,客气道:“劳烦公公引路了。” “刘大人客气,陛下在宫门口安排了人护送您回府,刘大人慢走。” 刘仁又千恩万谢朝宣室殿的方向作揖谢恩,才出了宫。 待礼部尚书出了门走远,袁奉早憋红了一张老脸,当下便斥道:“陛下这一趟走得真是痛快!叫老臣在宫里为你兜着。连着几天没上朝,这折子都堆成山了!” 赵时安亲自给他倒了杯茶端过去,讨好地笑笑:“多谢袁叔帮我!” 听到这话袁奉又不干了,接过茶,一脸严肃地对他道:“陛下!君臣有别!” “是是是!”赵时安敷衍了一句,回身坐下,“这几日宫里可有什么大事?” “并无什么大事,工部前几日上了折子,说修路的钱款已经到账。这几天本该开始修的,只是遇上国丧,怕是又要耽搁了。” 赵时安叹了口气,“等下葬后,便开始动工吧。” 袁奉应了,转而问起他这几天的事来,“陛下这一趟可顺利?” 赵时安跟穆浮生的事情,他不想叫袁奉知道,便只应了句:“还好,从前没去过那么远,挺有意思。” 袁奉听出他不愿多谈,便识趣告退。 赵时安实在是没什么力气了,叫张忻找了抬步辇的小太监,乘步辇回去。 他原本打算倒头就睡,张忻却给他端来一碗汤药,闻着比之前还要苦,劝他喝掉,“这是奴婢叫太医新配的方子,听卫统领讲此番陛下受了不少苦,这方子里还放了预防伤寒的药。” 赵时安接过汤碗一口喝掉,果然比之前的都要苦些。 张忻又递上一碗放足了糖的百合莲子粥,赵时安心满意足地喝了,还不忘问了一句:“穆美人那边儿送了吗?” “回陛下,送了。” 赵时安漱了口,沾上枕头就睡到了第二天早晨。 ----
第16章 == 太皇太后丧事期间不必上朝,百官需身着素衣进宫哭临。讣告也已经马不停蹄发往新燕各地和其余属国,各藩王在封地皆要依礼行事。 因为五月初八便要下葬,因此只用在棺前守孝五日。赵时安一人带着穆浮生跪在最前方,滴米未进,晚上只用些了素粥。 赵时安旧伤复发以后还没好全,又染了风寒,张忻心里着急却只能看着。 第一日穆浮生陪着他守灵,剩下五天她都称“病重不能起身”,整日待在蕙草殿中,给自己的杀母仇人守灵,她还没有这么大度。 第五天,抬棺入皇陵的时候,细雨纷纷,晨起宫里起了薄雾,烟雨蒙蒙犹如天上的亭台楼阁。 她在蕙草殿隐约听到悲戚的丧乐越来越远,才有了自己生于长于的吴国已经不复存在,那个纷乱的时代的最后见证者已经逝去,燕朝最后的存在过的痕迹也消失了的实感。 穆浮生拿起手中的刺绣,细针不小心扎破了指尖,冒出殷红的血珠。 一旁的月丛惊呼一声,要给她拿帕子裹手指,却被穆浮生挡了回去。 “不必。” “可是您的手!”月丛有些担忧。 “你去忙吧。” “是。” 她拿着针比划半天,还是放下了手中一方沾了血的布料,苦笑一声,喃喃道:“我终究还是做不来这些闺中女子会做的事。” 月丛正在一旁替她整理衣物,闻言忙转身问:“娘娘您说什么?” 穆浮生摇摇头,淡淡道:“无事。” 民间女子皆会给心仪的男子绣锦囊,穆浮生想给赵时安也送一回,可跟着月丛学了这么久,她还是拿不住手中那一根小小的绣花针,连布料上的图案,也是画得歪歪扭扭。 因着赵时安还在守孝,不方便来找她,她也不能主动去找赵时安,免得有什么风言风语传出去,惹上不好的名声。 穆浮生是一定要走的,但在离开前,她想找时间跟赵时安好好道个别。 夜里,张忻急忙带着人去了蕙草殿,说赵时安高热不退,请穆浮生过去照顾。 穆浮生二话没说跟着他上了步辇,到了温室殿,赵时安正躺在床上,面色苍白,一双薄唇也是毫无血色。 此时他像是被魇住了,睡得不太安稳。 穆浮生给他擦了擦额头的汗,轻声问张忻:“他这样多久了?” “下午陛下从皇陵回来,说要睡一会儿。晚膳的时候还未起,奴婢便来看了一眼,发现陛下发了热。” “太医怎么说?” “太医说陛下旧伤未好,这几日又受了寒,吃食上也简单了些,这才导致病情加重。”张忻满面愁容。 “太医开的药煎好了吗?” “煎好了,只是陛下一直未醒。”张忻从桌上端来药碗放在窗边的矮桌上。 “本宫来吧,”穆浮生俯身轻声唤道:“陛下,陛下……时安?” 赵时安感觉自己浑身发冷,受过伤的胸口十分难受。他知道自己睡了许久,却醒不来。 听到熟悉的声音,他轻轻动了动,费力地睁开眼睛,看到穆浮生正坐在自己床前,“姐姐……” 穆浮生将他扶着坐起来靠着床上,轻声哄道:“时安,把药喝了再睡好不好?” 赵时安闻到苦涩地药味皱了皱眉,“苦……” “喝了这碗药就给你一颗糖好不好?”穆浮生劝道,端起药舀了一勺递到他嘴边。 赵时安明明身上没有什么力气,竟然还尽力偏开头,“不……” 穆浮生的耐心逐渐消失,她大声问了一句:“你喝不喝?” 赵时安回头眼神有些委屈地看着她,乖乖喝了勺子里的药,“要糖……” 穆浮生又舀了一勺递过去,“要什么糖?喝了再说!” 张忻在一旁看得目瞪口呆,赵时安在喝药这事儿上让他每天都愁秃了头发,却没想到在这位娘娘的手下,赵时安乖得跟只猫儿一样。 穆浮生见他老实喝药了,回头对张忻吩咐:“陛下身上的寝衣都被汗湿透了,穿着也不舒服,你去拿一套新的过来。” “是。” 赵时安老老实实喝了大半碗药,还剩碗底一点是最苦的,他说什么都不愿再喝了。 穆浮生想让他坚持喝完,端着碗红着脸凑过去小声道:“你喝完我就亲你一下。” 赵时安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一把夺过碗把碗底的一小口最苦的汤汁喝了下去。 赵时安把碗还给她,眼神亮晶晶的看着她,“我准备好了!” 穆浮生红着脸凑过去,正要吻上他的嘴唇,却被赵时安躲开,只亲上了他的侧脸。 赵时安慢慢撑着身子躺下,说话声音带着可怜兮兮的鼻音,“我才舍不得把风寒传给姐姐。” “而且……我现在嘴里是苦的,下次要甜着给姐姐亲!” 穆浮生抓过张忻早就准备好的糖塞进他嘴里,又给他拉了拉被子,脸上灿如云霞,“好好休息!不许再讲话了!” 赵时安身体疲惫,渐渐闭上眼睛睡了过去,这次他睡得还能安稳。 张忻轻手轻脚拿了寝衣过来,穆浮生悄声对他道:“等他醒了之后再给他换吧,本宫先回去了。” 她走了几步,又说了句:“本宫明早再来。” 张忻将她送出殿门外,“恭送娘娘!” 此后几天赵时安一直时睡时醒,穆浮生每日早上来温室殿,晚上又回去。 这日,袁奉搬了许多他不能处理的折子到温室殿来。 赵时安已经好了许多,刚喝完药靠坐在床头笑眯眯看着穆浮生捧着本书坐在旁边念给他听。 穆浮生声音清朗,念起书来娓娓动听。 待她念完一页停下来喝水,赵时安对她道:“姐姐,袁奉一早就送来这么些奏折,姐姐念给我听好不好?” 穆浮生好脾气地拿起一本,是工部尚书的折子,问修路是先修去往哪个府的。 赵时安往被子里缩了缩,“姐姐,我实在头晕得很,但这些折子今日都要批出来。” 可怜兮兮的语气逗得穆浮生发笑,她伸手探了探赵时安的额头,发现是温热的,才把心放下。 “姐姐觉得该先修哪条?”赵时安随口一问。 穆浮生想了想,开口道:“这折子上所说的离京城最近的两处州府,一个是富庶之地,是众多商户南北通商必经之路。另一个虽然也是富饶的地方,但三面环山,修路还是选第一个更好。如果钱款够,一起修也甚好。” “姐姐竟同我想的一样!”赵时安笑道,又同她撒娇:“姐姐帮我批一下折子吧,我没什么力气。” 穆浮生捏着折子的手紧了紧,迟疑道:“这……” “姐姐就帮帮我吧!我也想好好休息几天,这几年我一直都很累……” 穆浮生看着他疲惫地模样有些心疼,但批折子这种事……她还想拒绝,赵时安却翻了个身打算睡觉,声音含含糊糊从被子里传出来,“姐姐便帮帮我吧,你批完我再叫袁奉看看。” 穆浮生对这些并不算太陌生,毕竟她从小是被当做吴国下一任吴王培养的。虽然赵乐后来起了夺位的心思,但之前对穆浮生可谓是倾囊相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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