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熙被她这模样梗住了,他能说自己只是一时嘴欠吗?真是该死呀,这丫头怎么总是一副很好哭的样子,罢了罢了。 他轻咳两声,温声道:“外面天寒,别冻着了,朕晚点过去看你。” 佟茉雪紧抿着唇,雪白的小脸儿上,只有鼻头和眼圈红红的,她重重点头:“嗯。” 康熙站在原地,望着她的背影在宫女太监的簇拥下,消失在了景和门。 梁九功给皇上撑着伞,低声询问道:“是否需要奴才传太医,去给佟格格瞧瞧?” 康熙没回他的话,而是声音平静地说道:“朕这表妹是不是太娇气了些?” 梁九功听出了皇上话里的意思,但他不敢吭声。太后懿旨可不是只召了佟格格进宫,西边儿的永寿宫还住着一位呢。 康熙拧眉低头瞧他。 梁九功咽了口吐沫,躬身道:“奴才不敢罔议主子,佟格格不过是年岁小些罢了。” 康熙没再说话,摆驾回了乾清宫。 自从孝诚皇后薨逝后,后位悬空已经有一年半了,年幼的太子至今都是由皇上亲自抚养。 六宫不可无主,于是在众多家世显赫的贵女中,太皇太后挑中了佟佳氏和钮祜禄氏两家的女儿,为继任皇后的候选人。 钮祜禄氏年长佟茉雪两岁,刚进宫,便诏封为昭妃,居永寿宫主位。 这位昭妃娘娘,家世显赫,乃开国名将额亦都孙女,辅政大臣遏必隆之女。 现在宫里的贵主儿,没有比她身份更尊贵的了。 而作为皇上嫡亲表妹的佟佳氏,入宫后并未诏封,只以格格身份入住承乾宫,享妃位待遇。 宫里不知情的,只当是皇上五年没有选秀女,现在是充实后宫呢。知情的,早就私下押起了宝,赌哪位能当上皇后。 眼下这番形式,昭妃娘娘在身份上占了上风,但梁九功作为皇帝的近侍太监,心里跟明镜儿似的,万岁爷明显更偏宠母舅家的这位佟格格一些。 永寿宫与承乾宫虽都与乾清宫相邻,但承乾宫有顺承乾坤之意,这个宫里可是出了不少宠妃。 这谁独占鳌头,还不好说呢! 佟茉雪被抬回宫后,她忽然意识到,刚才有些色迷心窍。 她被搀扶着,落坐在暖阁的罗汉床上,依然发着呆。 今儿终于见到传闻中的康熙皇帝了,她别的没想,光垂涎人家身子了,竟忽视了那怀抱的温暖。 在雪地里走太久,她的鞋袜都湿透了,宋姑姑将她的鞋袜都脱了,又让珍儿端了热水来给她泡脚。 穗儿听到格格扭伤了脚,赶紧去了太医院,现在还未回来。 佟茉雪双脚泡在水里,斜倚在靠枕上,竟渐渐睡了过去。 梦里,她还在自己的小公寓里,为成功复刻的一道传统美食而欢呼。 梦里,她独自覆在枕头上痛哭,经受发烧、咳嗽和身体疼痛的折磨。 梦里,她失去了亲人,也看清了人性。 她仿佛飘在空中,俯视着自己,看着这样一个孤独的灵魂,在深夜里翻阅着小说、刷着视频,也无法聊慰心中的孤寂。 “格格,醒醒。” 她听到熟悉的声音在耳边轻唤,委屈地呜噎着:“我难受……” 如月眉头皱成了个“川”字,又轻唤了两声:“格格,快醒醒,太医来了。” 佟茉雪这才醒来,屋内已经掌灯了,她看着如月的脸,恍惚了好一阵。 本来泡着热水的脚已经被擦干了,鞋袜也穿戴整齐,不过这次不是花盆底了,而是换了一双轻便的缎面软鞋。 过来看诊的是太医院的周院正,他胡子都花白了,还没退休。经殿内通传,这才颤颤巍巍地进了屋,小太监则提着药箱跟在他身后。 这老中医垫着手帕,半眯着眼沉思,给她搭了好一会儿脉,缓缓说道:“格格身子没有大碍,臣开些活血化瘀的药,煎服了,将养半月就好了。” 佟茉雪心中翻着白眼,这老头要是敢上手直接给她正骨,估计马上就能好。 但封建礼教下,号脉都不敢接触病人身体,更遑论摸她脚,给她正骨了。 宋姑姑看出了她的疑虑,又问道:“格格要是将养半月,未免太拘着了,周太医有没有更好的方子,能让格格快些好起来。” 周太医点点头,慢慢从药箱里取出一罐药膏,嘱咐道:“这个药膏每日擦在伤处三次,对脚伤恢复有好处。” 没办法,估计也就这样了,再问,就是贴膏药了。 果然,那周太医,又缓缓从药箱里取出一剂膏药贴,浓浓的草药味瞬间就在屋子里弥散开来。 他慢慢悠悠道:“如果不嫌味儿重,格格把这个贴上,也是有好处的。” 佟茉雪边听他说话,边跟着他慢慢悠悠的动作,慢慢悠悠地点头。 太医走后,宋姑姑细心地给佟茉雪擦药,又关切地问她:“格格,是不是很疼,奴婢看你梦里都紧锁着眉。” 佟茉雪对她温柔笑笑:“没事,现在坐着没那么疼。” 忽然,宋姑姑扑通一声就跪在地下,佟茉雪忙道:“姑姑这是做什么?快起来!” 宋姑姑不肯起身,满是自责地说道:“今儿是奴婢的错,才让格格受了伤。” 佟茉雪以为,她是自责没有及时扶住自己,便示意如月如岚扶她起来,但宋姑姑决意不起。 佟茉雪很无奈,便好言劝慰道:“我摔得太突然,你没留心到也是情有可原,你无需自责。” 宋姑姑面露沉痛之色:“奴婢错不在这一处,而是三处,所以才自责不能释怀。” 佟茉雪疑惑。 宋姑姑继续说道:“奴婢身为承乾宫掌事姑姑,一是错在这样天寒地冻的天气,没有劝诫格格勿要出门。” 佟茉雪坐直了身子,感觉自己像个犯了错的小孩。 “二是错在没有阻拦格格去登堆秀山。” ?去堆秀山也没发生意外呀。 “万幸格格没有在堆秀山的蹬道上摔了,奴婢每每思及此处,都后怕得很。” 佟茉雪又正了正色,是啊,她要是在堆秀山出点意外,不废都得瘸。 “三是错在格格摔倒,我没有提前预料到,让格格遭此疼痛。是奴婢的错,求格格责罚!” 佟茉雪一时竟不知如何是好。 当宋姑姑说到堆秀山时,她才心中开始后怕,她要是废了瘸了,这些宫女、太监不都得跟着受罚啊。 她忽然意识到,自己不是到此一游。这里每个人的命运,都和她息息相关。她再也不能以看纸片人、npc的心态,来看待他们了。 殿外忽传:“皇上驾到!” 太监尖细的声音,瞬间划破了殿内的气氛。
第9章 擦药 宫女珍儿跌跌撞撞地跑进暖阁,上气不接下气道:“格格,皇上来了。” 佟茉雪见她这幅冒失样子,忍不住皱眉,还用她说,外面那个小广播,声音那么大,就是在后院也能听到。 如月瞥了一眼珍儿,斥责道:“慌慌张张像什么样子,冲撞了小主怎么办,皇上到哪儿了?” 珍儿抿唇,抚了抚胸口,长舒一口气道:“皇上快到月台这边了。” 月台是正殿外面宽阔的平台,那没多少时间了。 佟茉雪看着依然跪在地上的宋姑姑,叹了口气道:“姑姑莫要自责了,既然你非要请罪,就罚你半个月月钱好了。” 宋姑姑松了口气,又连连叩头谢恩,这才起身。 佟茉雪捏着帕子,揉了揉额头,怎么动不动就磕头,哎,封建社会害人不浅。 门口又响起太监的声音,这次是孙有德毕恭毕敬地在给康熙引路,“皇上,您这边儿请,格格受了脚伤恐不便相迎。” 康熙没说话,随着一阵窸窣打帘子的声音响起,宋姑姑已经搀着佟茉雪迎到了菱花门前。 康熙还是白天见到时的那身装扮,不过肩上坠了些雪粒,她看不真切,不知是雪粒还是门前的梨花花瓣。 佟茉雪正要福身行礼,康熙却伸手扶住了她,“脚上有着伤,就到床上歇着。” 见她脸色发白,猜想是因为脚伤疼的,便说着,又如白天那样,揽着她的腰,弯身将她抱起,径直就往暖阁内的绣榻方向走去。 再次被抱起,佟茉雪依然没有半点心理准备。 脚上的软鞋,本来只是随意趿着,猛得被打横抱起,缎鞋从脚上滑落,坠在地板上发出“嗒,嗒”两声。 她脑壳嗡嗡的,一时之间警铃大作,他该不会,该不会是要她侍寝吧? 虽然他长得挺合她胃口,但是这个禽兽,她脚上还有伤,他就,他就。 不会的,不会的,佟茉雪强装镇定,努力安抚自己的情绪。 于是刻意放低了声音,柔声道:“表哥,不碍事的,周太医已经来看过了,也开了方子。” 康熙闻着,屋内确实有股淡淡的草药味,想到周院正那个老头儿,周身都透着股迂腐气,便道:“他看过你脚上的伤没?” 佟茉雪勾着他脖子,抬头看他,四目相对,男人漆黑的眸子深不见底,于是又怂怂地将头垂下,闷声道:“不曾。” 康熙冷哼一声,佟茉雪听不出他的情绪,但心中的慌张并未退去,反而变本加厉地让她心绪不宁。 侍候的宫女也不知皇上何意,只当他是要宠幸她们家格格,又是担忧又是欣喜地退了出去。 佟茉雪头顶的弹幕却喜闻乐见得很,像炸爆米花一样,喷涌而出。 【那个,这是我们能看的?】 【我是尊贵的VIP,赶紧给我整活】 【磕拉了,磕拉了,我就说康熙对他小表妹有意思吧。】 【该说不说,这个光线,这个角度,康熙的头好像被削了一角】 …… 佟茉雪绝望地闭上眼睛,把头埋进康熙衣服里。 她这是做了什么孽,以为老天爷给她开了个金手指,结果这破弹幕屁用没有,倒是没少给她添堵。 现在屋里人都出去了,只剩下她一个瘸子,面对一个血气方刚的霸道皇帝,她能怎么办,又能怎么办? 神耶,难道要给那些发弹幕的,现场直播吗? 她将头埋进他怀里动作,康熙以为是疼得厉害的原因,便安抚着拍拍她的肩,将她放到绣榻上。 又坐在她旁边,温声安慰道:“没事的,朕一会儿给你擦药,过几日就又可以上御花园蹦跶了。” 原本满脸娇羞的佟茉雪,还在想着如何推脱,听他说擦药,小脸倏然一红,她这是误会了? 康熙见她脸上写满疑问,便解释道:“朕六岁开始练习骑射,没少跌倒摔碰,营中军医擅治跌打损伤,朕也因此偷学了一二。” 佟茉雪坐在榻上,敛着眸子,乖巧地点点头,“谢谢表哥。” 离开佟府前,福晋为了安抚她,没少在她面前说,她幼时奉召入宫,皇上对年幼的她是如何如何亲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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