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里伺候的几个丫鬟不明所以,却都汗毛直竖,本能地惊惧起来。 唯独阿景神色平静。 她揽住许良辰的腰,小声说:“阿辰,你醉了。” 景业的新婚之夜,喜气都被他的杀气冲散了。 就算他平时喜欢欺负景业,也不会在这时不给景业面子。 这不是醉了,又是什么? 许良辰敛了杀气,乖顺地低下头,痴痴地看着她,声音也软了下来,“是啊,我醉了。” 阿景让他靠在自己的身上,扶着他出去了。 甘露膝盖一软,差点跌坐在地上,勉强扶着丫鬟的手站定。 她长舒一口气,摆摆手,让伺候的人都下去。 她将盖头略微移上去一点,走向婚床,将酩酊大醉的景业扶起来,一口一口地把醒酒汤喂给他。 盖头还没掀,交杯酒也没喝,她心里不踏实。 景业寄到雪云崖的书信,被她中途拦下了。 本以为只要这样,就可以延后与许良辰相见的日子,没想到机缘巧合,终究还是和他见面了。 “郎君,我害怕,你先别睡,你和我说说话好不好?” 景业喉咙干涩,沙哑地应道: “好,我陪娘子说说话。” …… 宽敞的马车只坐了两个人,往侯府的方向驶去。 车夫看见许良辰醉得厉害,不敢让马车跑得太快,免得里头的主子被晃得不舒服。 马儿便慢悠悠的,一路慢跑。 许良辰无比乖顺地靠在阿景的肩上,轻轻地拿食指挠她的手掌心。 他时而傻乎乎地笑,时而痴痴地看着她,墨黑的眼睛湿漉漉的,像一只无害可爱的小动物,和方才那副杀气四溢的模样大相径庭。 这是醉了,还是已经醒了酒,在装醉? 阿景一下一下地摸着他的头,陷入沉思。 已知线索很少。 甘露是雨国人,是习武之人。 她有意隐藏,但她害怕许良辰,所以浑身紧绷,本能地做出了防御姿态,这才露馅。 阿景胡乱猜测道:“会不会,大嫂就是那个来自雨国的刺客?” 许良辰垂下眼眸。 甘露是不是雨国刺客,根本不重要。 虽然只有一面之缘,她却是他的故人。 甘露会害怕他,是人之常情。 只是,故人的出现,触发了许良辰的记忆,不堪的过去再次袭击了他。 借着喜宴的机会,喝再多的烈酒,都无法使他昏沉忘却。 如果阿景知道了他的过去,她一定会很难过的。 不能让她知道,不能…… 许良辰呼出一阵酒气,将沉重的身子压在阿景的身上,胡乱地亲吻她,将混合了酒味的湿漉漉的吻印在她的脸颊上。 阿景顺势搂住他的脖子,笑道:“你再亲下去,你装醉的事情可就要暴露了。” 谁知,许良辰这个坏种拉着她的手,直接往下。 他给她摸了证据。 “你摸,我是真的醉了,否则,就算是在马车里,我也……” 阿景抽回手,努力让自己不要露出害羞的表情,嘴硬道:“你的身体醉了,你的心没醉,你装醉哄我玩呢。” 许良辰忽然落寞地缩到角落里,微黄灯光下,几缕墨发落在他白里透红的脸蛋上,无暇的侧脸染上了淡淡的忧郁,让阿景的心忍不住揪了起来。 她没出息地凑到他的边上,讨好地亲他,唇瓣吻在一缕青丝上,无法阻碍她继续深入,亲吻他微微发烫的侧脸。 真是古怪,他身上酒气这么重,却还是这么好闻。 “说起来,你去边境找我的那一天,身上好重的药草味,你做了什么?” 许良辰的眼神依然落寞,淡淡地瞥了她一眼,又把头转过去了,“小别胜新婚,我怕伤了你,那些草药是用来克制情欲的。” 他好像很难过。 阿景继续转移话题,笑道:“那你用的草药,倒是没什么效果。” 许良辰冷哼一声,醉态又浮现出来,神态中竟隐隐含着一丝娇俏,“本公子配药,怎么可能有差错。那些药自然是起效了,否则,那日我哪能那么轻易就放你去睡觉……” 阿景趁机拉开他的手臂,往他怀里钻,对他甜甜地笑。 “既是如此,以后我若想让哥哥对我手下留情,还是把你灌醉更好些。” 许良辰愣住,很迷茫地看着她,不知道是该生气,还是该配合她的玩笑,意思着笑一下。 可她不擅长开玩笑,一点意思都没有,他不想笑。 车夫的声音隔着帘子传进来,“世子,我们到侯府了。” 外头有脚步声响起,是下人在外头等许良辰下车。 一应醒酒之物,里头也早就准备好了,只等他回去。 阿景恍然发现,她转移话题并不成功。 许良辰还是很难过,似乎是在逃避着什么,不愿意回到侯府。 她索性把他搂到怀里,扬声道:“大叔,劳烦您掉个头,我们到南风客栈去。” 车夫懵了一下,这刚到,怎么就要掉头呢? 外头准备好要搀扶许良辰的下人也懵了一下,他们早早在此等候了,这是白等了? 许良辰,他自然也懵了一下,随即故作不悦,“你这女人,怎么可以自作主张?” 阿景牢牢握住他的手,反问:“那,你是要下车?” 这架势就是不让他下车,偏偏又要问他,假惺惺地给他一个选择的机会。 许良辰坏心眼的那一套,阿景觉得自己学的挺好,以后说不定可以青出于蓝。 自然,前提是她可以打得过自己的这位师兄。 少年淡淡一笑,朗声道:“没听见阿景姑娘说的?掉头!” …… 此时已经是后半夜。 到达南风客栈之时,差一点就要打烊了。 阿景一句废话没说,直接拿了许良辰的钱袋,捡了一块大一点的银子,递给掌柜。 她想让许良辰可以快点休息。 掌柜看到了钱,自然不会多话,马上替他们把一切安排好。 …… 这一夜,许良辰抱着阿景的腰,将脑袋埋进她的胸口,这才睡了过去。 阿景轻拍他的背,一声又一声地叹气。 就算这个人什么都不说,她照样会对他的伤痛感同身受。 她总归是想替他分担的。 …… 雪云崖。 剑室。 许良辰刚刚练完剑,擦了擦额头的汗。 一个侍婢走进来,“公子,喝口茶吧,已经晾温了,不烫。” 许良辰接过来,杯盏中一片血红颜色,“咕嘟咕嘟”地冒着泡。 他皱眉看向那侍婢,那侍婢却骤然张开了血盆大口,狂笑起来。 “哈哈哈哈哈……” 他退后一步,果断地拔剑出鞘,一剑刺穿这怪物的胸口,将那颗鲜红跳动的心脏挑了出来。 他冷笑,“任你是什么妖魔鬼怪,照样得死在我的手上。” 眼前的怪物忽然变成了一个幼童模样。 他软绵绵地笑,“兄长,那,就算是我,也得死在你的手上?” 这个小小的幼童,正是许良言。 许良辰大骇,目光转向自己手中的剑,那颗心脏很小、很小。 剑室里又响起了侍婢的狂笑声。 许良言胸口不断地淌着血,却是一脸乖巧的模样。 他说:“兄长,娘亲不许我吃糖葫芦,我还没尝过糖葫芦的滋味,我不想死。” 他的表情变来变去,一会儿悲戚,一会儿喜悦。 “但是,如果是为了兄长,我愿意去死的!” 许良辰控制不住自己的表情,逐渐开始扭曲。 他已经发现这是个梦境,却无力挣脱。 不论多少次把剑刺向自己的胸口,不论多少次抹自己的脖子,都没有用。 那个侍婢的声音再度响起:“他才三岁!他如此早慧!如果他活到现在,一定比你更强!” “许良辰,你被苦霖看中又如何?你就是个废物!你连自己的亲人也保护不了!” “对了,还有她!你把她玷污了。” 许良辰迷茫地看着眼前的画面不断地发生变化,快得他眼睛都要花了。 她? 她是谁? 红衣女子手持双剑,立在他的身前,为他挡住了千军万马。 她说:“阿辰,别怕……” 不知过了多久,女子蓦地回过头,许良辰却看不清她的脸。 只见她把一双血淋淋的手伸到他的面前,“你看!我都被你玷污成这样了,不也还是好好的吗?阿辰,你怕什么呀……为什么不就此断情,做个冷血的人呢……只要足够冷血恶毒,咱们就什么都不用怕了。” …… 许良辰终于惊醒过来。 他满身是汗,脸上是一层又一层的泪渍。 这一觉睡的,不知在梦境里淌了多少眼泪…… 阿景正在帮他擦脸。 “阿辰,你醒啦?” 许良辰一把拍开她的手,“别喊我阿辰!” 阿景无措地看着自己被拍开的手,受到惊吓的红眸跳跃着不安的光点,小心翼翼地看向榻上的少年。 许良辰回过神来,发现自己做错了事,眼神惊慌。 “阿景,我……” 她按住他的唇,不让他道歉。 “夫君,我懂你,没关系。” 这个人心里藏着多少的温柔,她都知道。 她只是吓到了。 挂上浅浅的笑,她继续给他擦拭脸上的泪渍。 一会儿伙计要把早饭送进来,他要强,肯定不喜欢别人看到他这么狼狈的样子,得擦干净才行。 许良辰猛地抓住她的手腕,眉皱得很深很深。 他拽的力度很大,以至于她猝不及防,手里的帕子都掉在了地上。 许良辰死死地盯着她看,他想说出来,他想把一切都告诉她。 阿景会包容他的一切的。 可,他一个字都说不出来,两片唇瓣像是被缝住了,张都张不开。 这一刻,许良辰根本分不清,自己到底是因为怕她难过才不敢说,还是因为怕她讨厌自己,所以才不敢说。 他是信不过她?还是信不过自己? 许良辰一时间心乱如麻,头痛欲裂。 但他偏要快刀斩乱麻! 阿景是他此生唯一的野心,他只要她好就什么都无所谓。 但这并不代表,他要成为一个畏畏缩缩的男人。 她不会喜欢一个又矫情又胆小的男人的。 许良辰死死抓住她的手,害怕她逃离自己一般,双目圆睁,恶狠狠地看着她眼中映出的自己。 “许良言,是我害死的。” 怕有歧义一般,他连名带姓地说出了那个名字,继而说出了那个事实。 阿景的脑袋有一瞬间的放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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