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蒹葭从萧鹤棠寝殿中出来,去萧老夫人那处禀报,“怎么,他还未恢复过来?” 萧蒹葭摇摇头,“嫂子这回……给哥的打击太大了。”虎毒不食子,夫妻不相残,东月鸯居然能做到下毒这步,实实在在伤到了她哥的心。 萧蒹葭奉老夫人的命去探望他,虽然萧鹤棠没阻拦允许她进了殿门,可是进去后就看到往日意气风发高大挺拔的身影,颓然又黯淡地坐在床榻上,背对着所有人,自从他从小郡回来后一直就是这副模样,连朝都不上。 还好日前没什么国家大事,不然底下早已经闹出不满了。 即使这样,萧鹤棠为情所伤的颓废姿态,还是让朝臣小有异议,“我去瞧瞧。” 先派萧蒹葭去打探情况,有所了解的萧老夫人这才去见萧鹤棠,一进门果然像萧蒹葭说的那样,殿内没有人服侍,都被赶了出去,萧鹤棠独自待在里面,盘腿而坐,一头长发垂在榻上,对着一副画像不吃不喝干看着。 萧老夫人见此情景惆怅地叹了一声,打破这一平静,“你这又是何苦呢?她不要你,你难道就要弄坏自己的身子,家事处理不好,国事你也不理了?你这么做,难道就能让她对你重拾信心了?” 萧鹤棠依旧无动于衷,如同僵硬的枯木,他本就高大的身躯因为多日来的郁闷郁愁,连背影瞧着都清瘦几分。 当日被下药痛饮毒酒的他,五脏六腑都抽痛起来才意识到东月鸯真敢那么对他,他都没有从来危害她的心思,可是她的心里却是巴不得他真的死,这让萧鹤棠实在难以缓过来。 “当初我就不应该为你二人牵线……”萧老夫人念念着道出后悔的心思。 萧鹤棠想着,对,当初,如果他是不是不去军营,结果会比现在的还要好?一切是不是能重头来过。 东月鸯活了两辈子,他是不是也可以重来一次?总不能给了她改正的机会,就让他一成不变地被动接受结果吧。 她可以不给他喝解药的,过不久之后他就能死在她面前,她为什么反悔了,是不忍心吗?别傻了,她都能以死明志,岂会有不忍心之说。 “起来,看看你现在像什么样,你该正正自己的衣冠,做个英明贤能的君主,起来!”萧老夫人见说了半天,萧鹤棠还是那副神游不知去处的淡漠模样,登时拿起拐杖打他,“你再继续这样下去,明日,不,今日我就让人拿天下未婚配的英年才俊的册子,给她那送去,让她今日相看明日相看,等找到新任丈夫,也好绝了你的心思,让你二人这段孽缘彻底了断!” 也只有这样的话,才引起他的兴趣,那双空洞黝黑略显麻木的眼睛盯着萧老夫人,“你以为我是说笑的?来人啊……” 萧老夫人突然发作吩咐,在外面候着顺势偷听一耳朵的萧蒹葭带着侍女走进来,“祖母……” 她按照方才说的朝下吩咐了一遍,萧蒹葭闻言大惊失色,显然想不到祖母竟也会做得那么绝,这是真不想萧鹤棠和东月鸯搅合在一起了。 “祖母,这……” “这什么这,再让他们闹下去不断个干净,我看迟早要死一个。”最严重的事情已经发生了一次,眼看这架势要不死不休,萧老夫人哪还敢让他们再有牵扯,干脆不再强求,各自嫁娶算了。 “等等,哥……”萧蒹葭扶着祖母,怕她因为动气伤了身体,转而去看萧鹤棠的意思,真要她将名册给东月鸯啊,这不是往她那送人吗,萧鹤棠这也能忍?这一送,万一看对了眼,可就再也没可能了。 然而唯一能刺激萧鹤棠的点,在此时好像显得没有太大作用,萧鹤棠眼里的光如同万念俱灰般,早已熄灭,也许就像萧老夫人说的,真断了他们的关系,再也不相往来,对他和对东月鸯都是一桩好事。 她应该不会再觉得他很烦人了吧。 老实说东月鸯现在还没想再嫁人,之前的林彦许琣枫好感只是好感,林夫人赵夫人是朋友,她跟林彦许琣枫也是朋友,以前年纪轻轻就嫁给萧鹤棠做妇,又因为祝柔臻萧蒹葭那帮人她没什么朋友,前些天好不容易认识的新朋友又被萧鹤棠捣毁了,可不是很生气。 但是不妨碍她知道这是能摆脱萧鹤棠的方式,也许有了新的开始,萧鹤棠就能从她人生中离场了,以后就是真的老死不相往来。 当然孩子还是个问题,东月鸯不可能只为自己不为宝宝打算,以后公子卿继承的家产该他的都要一分不少,长子总是意义不同的。 名册送到东月鸯手上,还伴随有画像供她选,可以不马上成亲,若是她喜欢可以先接触接触。 东月鸯为了宽老夫人的心,也是为了做做样子,还是用笔勾了几个人选,到时候怎么安排相亲见面就是庸都那边的事了。 她现在没有闲杂人等的干扰,终于是恢复了清净,也没去打听萧鹤棠恢复过来以后是什么情况,她概不知情,只关心自己和孩子,等到了立秋,赶在佳节之前,庸都那边传了话,萧蒹葭办喜事,东月鸯总要过去一趟。 趁她在庸都,让那些英年才俊来拜见她。 在庸都东月鸯还是住在萧家,如今萧家人都住在宫廷里,萧蒹葭嫁人另居一府,这里的老宅以后是要留给东月鸯和公子卿的。 她虽然不是皇后,跟当今圣上也没有婚姻续存的关系,但是碍于她的身份,还是要给她封个位份,是个恩典,好比封个能彰显身份贵重点的“夫人”名号,不管去了哪儿都说明她大有来头,会敬畏她而不敢轻易冒犯。 “老夫人问,夫人和公子卿若是觉得还缺什么,尽管说,一定给您办到。” 东月鸯到了庸都好几天了,两边都没怎么急,等她歇息好了,说什么时候能见面就见面,“不用,暂时一切都好,劳祖母挂心了。” “那宴请茶叙的日子,夫人考虑得怎么样了?” 相亲只是名义上的说法,主要还是认认人,庸都这边没有明目张胆地说是做媒,就扯了个游园的幌子,总之看东月鸯的心情,她若愿意四处走走,就当散心,来个不期而遇,事情就能顺理成章地走下去。 “我都准备好了,等祖母消息。” 捎了话回去,就代表东月鸯这边妥当了,老夫人怎么安排都行。 出发那天萧老夫人跟萧蒹葭都来了,负责替东月鸯照顾孩子,地点定在郡里风景颇具名气的景观园里,来游玩的人不少,东月鸯就当随便走走。 为了防止她和对方都相互认错,彼此身上都带了一样代表标识的物品,一条兰花坠,还有下人引路,最终东月鸯在花园一角无波无澜地见到了和她相看的人,和画像上的相差不离,是个五官端正颇具斯文俊气的世家公子。 “东夫人。”对方秉着教养同东月鸯相互行礼。 抬起头来时,东月鸯从对方眼中看到一丝满意划过,她虽然嫁过人生过孩子,可依然年轻称得上年轻美妇,相貌永远是与人打交道的第一道门槛。 东月鸯好奇地问:“章公子未曾婚配过,如今与我来相看,不会觉得吃亏吗?” “怎么会?”章翉初略显惊讶地回道:“夫人应当不知自己的价值吧,以夫人的身份地位,如今天下少有人能比肩,论起来,我从未有成家的经验,还要担心夫人会不会嫌弃我呢。” 二人四目相对,不约而同微微笑起来,都对彼此初始印象不错。 一是章翉初的实话实说让东月鸯莞尔,回答得比较诚实,没有说什么冠冕堂皇的话,让东月鸯对今天的相处多了一丝期待。 对方大概一开始也是忧心东月鸯身居高位,怕是个不好相处的性子,过于娇生惯养,刁蛮任性,真是这样又不能不好生招待,二来自己又会极为难受。 好在第一次见的人选比想象中的好太多,运气算好。 章翉初邀请道:“不知夫人有没有兴趣,随在下同游一回。” 东月鸯不急着回应,“这兰泽园你来过吗?” 章翉初:“不曾。” “那走吧,我来过一回,前两年这里的主人还不曾对外开放过,我也是有幸跟着旁人一起游览过。”说起旁人,东月鸯神色略淡,章翉初识趣地没有仔细问,一路上倒是照顾着东月鸯,遇到石子或是树枝挡路,都会提前替她拂扫掉。 初相识的两个人其实对彼此都不太了解,东月鸯因为是抱着来看看的心思,并没有真的想跟章翉初有什么结果,是以态度并不怎热情,她本身也不是喜欢主动的性子,一路上除了方才说过几句话,后来二人都一直没什么交谈。 章翉初因为东月鸯好像真是来看风景的,也不敢出声惊扰她,其实他刚才的话没一句是假的,“太子”的生母不愿意和陛下好了,上面怕她孤寂,所以选些青年才俊陪她,有大志向的不一定会来,但像他们这般赋闲在家,到了适婚年龄的男子是绝对会被家里人叮嘱要应选上的。 出神的章翉初察觉到东月鸯忽然不走了,反应很快的醒神过来,“怎么了?”他快速逡巡一圈,希望对方不要因他刚刚的神游而计较,他实在不想搞砸家里对他的交代。 东月鸯停在半路,沉默不语地望着不远处的一个方向。 “那是?”前路被人挡了,有带刀的侍卫伫立在跟前,说明此路不通,章翉初正要提议与东月鸯换一条路走,忽然听见那边传来其他女子的声音,“陛下……” 章翉初瞬间惊愕地盯着那个方向,好半晌才转过头看向一旁的东月鸯,似是想起来什么快速而低声地解释说:“我听闻,老夫人安排,也有意臻选女子为陛下相看,没想到会是在这里遇见。”
第84章 东月鸯找人相看, 萧鹤棠也不可能干看着,他身为一介帝王,不能没有血脉遗传, 若是将公子卿接回宫中抚养还好,不接回去就始终名不正言不顺, 这都是很公平的事, 可以理解。 就当陌生人, 该干什么干什么, 不必太过关注他人,东月鸯远远看了现场一眼, 便挪开了视线,神色上没什么不妥,至少章翉初没瞧出任何情绪上的异样, “夫人, 还走吗?” 东月鸯点点头, “走吧,我记得这里有一处石榴园,本是想带你过去抄近路的,看来前路不能去了,那就换一条道吧。” 她随即旋过身, 不带分毫留恋,章翉初也是不想惹麻烦, 见东月鸯这样豁达心里暗暗松了口气,二人顺着假山旁的另一条小道缓缓离去。 不远处带刀侍卫后的亭子里,一个坐着饮酒的人将他们的背影映入眼底。 今日来相看的贵女说了半天话, 见都引起不了他的兴趣,不由地怀疑是不是自己哪里不得青睐, 略微惴惴不安地问道:“陛下,您怎么了?是不是臣女哪里惹您不高兴?” 萧鹤棠寡言了许久,面上的郁色显得他越发冷清,仿佛镀上一层阴影,直到对方几乎难过得快哭出来,萧鹤棠才掀起眼帘,淡淡说:“你还有故事要说吗,没有的话,今天就到此为止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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