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她,她更不该,把无辜不相干的人牵扯进来,本就是她跟萧鹤棠之间的事,何至于牵扯到其他人,以为如今还跟太平盛世般,想来就来想去就去。 太不知天高地厚,现在她彻底明白了。 也不知道驰马飞奔的萧鹤棠有没有听见她的求救,路口已经没什么兵马的影子了,尘土挥散,东月鸯心灰意冷地回到陶引身旁,拿出帕子希望能帮他堵住受伤的伤口,不让它继续流血。 没过多久,背后默默响起一道马蹄声。 东月鸯怀揣着希望向身后望去,本该毫不犹豫离去的萧鹤棠不知为何又重返回来,东月鸯刚露出劫后余生的微笑,就听萧鹤棠向她提出了一个十分过分的要求,他冷冰冰道:“想让我救你?那就答应做我第二十一房小妾。” 东月鸯笑容僵硬在嘴边,妾?萧鹤棠要让她做妾? 他什么时候,身边收拢过那么多姬妾? 萧鹤棠冷眼盯着东月鸯笑,“怎么,你该不会以为,和离以后,我后宅会很空虚吧,我就那么非你不可吗,东月鸯?” 像萧鹤棠,做上大将军,没了妻室,多的是人想伺候他,东月鸯曾经只是这么说说,却没想到竟然从萧鹤棠口中,亲耳听见他自己承认了。 她面露怔然,当然也不是非她不可,她都说了,自此山水不相逢,自然也是抱着这辈子都不要再和萧鹤棠重逢的心理说的。 但是险象频出,她现在确实需要他的帮助,可要让她做妾他的妾室,她连好好的正房夫人都不稀罕,又岂会答应做妾?这难道不是趁机强人所难,借此羞辱她吗? 东月鸯忍着愤然,摇头拒绝道:“这是什么要求,你太过分了,我不答应。” 然而萧鹤棠更加过分而直白地说:“做妾很委屈你么?”他示意东月鸯回头看看地上生死不知的陶引,“你害得陶维的儿子沦落至此,就算我不找你算账,陶维也会找你算账,你觉得这世上,除了我还有谁能护得了你?” 虽说是陶引主动说出,要帮东月鸯逃离萧鹤棠身边的,也算得上自作自受,但在别人眼里,他一个毛头小子,只心存一片热血,他懂什么,还不是东月鸯蛊惑他的。 要知道陶引死了,陶家人找东月鸯麻烦是迟早的事。 至于为什么一定要东月鸯做妾…… 同样的道理,“你已经不是萧家的少夫人了,是你自己要求要与我和离,做女奴你又不愿意暖床,我身边刚好缺个人侍寝,我其余那二十人姬妾在庸都郡,而正好你在,又有求于我,难道不应该是你?” “妾么……你咎由自取,早已没了做萧家少夫人的资格,还不是,就只配做个妾室?” 萧鹤棠字字化作利箭扎在东月鸯的心上,她脸上血色顿失,黑亮的眼珠恍恍惚惚,难以置信萧鹤棠会说出这一番强词夺理的话。 他没有什么耐心等她了,就算有,陶引也等不了了。 萧鹤棠眉头轻蹙,摆出颇为不耐的脸色,“当然,我也不是非你不可,你可以答应,也可以拒绝,后果自负,我不逼你。”他莞尔,意有所指说:“但我想,他应该快不行了。” 看见双眼紧闭,满身鲜血狼狈不堪的陶引,东月鸯含在嘴里的话再这一刻,难以说出。 她就是做女奴,也不给萧鹤棠做妾。 她是那么有骨气,但是她不能放弃陶引的一条性命,成就她自己骨气,那太自私了,可是给萧鹤棠做妾,如此奇耻大辱,她怎么能忍受,东月鸯眼眶都被气红了,萧鹤棠还无动于衷,没有一丝怜惜。 东月鸯:“一定要做妾吗?”她还想挽救一下,萧鹤棠想要的无非就是她给他暖床。 既然他要她这具身子,那何不她给他就是。 东月鸯一脸哀容,神情凄艳,“你要侍寝,我陪你就是……做妾,就不必了,请你救陶引,行不行?” 萧鹤棠依旧漠然不动,冷冷淡淡嘲弄地看着她,“你以为,你有什么资格和我谈条件?” 发现东月鸯没有跟上,在马车上的人不是她的时候,萧鹤棠的愠怒已经达到了顶峰。 他不是不清楚她和陶引搞的那些小动作,只是没料到,她居然胆大到敢戏弄他,陶引自不量力,赶在乱世奔波,他以为他仗着自己的父亲是太守,就能为所欲为?不过是跳梁小丑。 萧鹤棠冷哼,“我没兴趣再与你浪费时间了。” 就像他也不强求东月鸯给不给他做妾,他再次策马要走。 东月鸯再次将他喊住,她扶起陶引的半边身子,似是做下决定,梗着喉咙,略带哭腔委屈地说:“你救救他,救救他……”
第33章 她凄然泪下, 哭得楚楚动人,萧鹤棠从未见过她为其他人哭过,那么伤心脆弱, 削薄细瘦的肩膀因抽噎而轻颤着,他冷着脸, 睫毛覆盖住深色的目光, 嘴角微弯, 像在讥嘲。 “来人。”他一开口, 后面跟随他的军士下马过来,“把他们带走。” 显然萧鹤棠还有正事, 把人交给手下后,便跟上大部队去了,东月鸯跟陶引则被送回大军后方。 陶引由军医照看, 东月鸯衣上染了一身残血, 云鬓微乱, 也去梳洗整理了。 在渠州和汉墚交界处,附近有座曾经被占山为王使用过的庄子,目前已经被萧鹤棠的人清理干净了,换上了他们的人把守,做杂事的下人还有几个, 都是又聋又哑的。 等东月鸯梳洗完,就给她送来了点吃的, 遭逢大难,刚死里逃生心神俱疲的她提不起一点胃口,只喝了点茶水, 便去找陶引看看他怎么样了。 屋子里,陶引还是昏迷不醒, 军医为他清洗伤口后上药,东月鸯来时,正好包扎完。 见到东月鸯,军医起身把位置让给她,东月鸯观察着陶引脸色,担忧地问:“他怎么样?” 军医:“陶公子命大,还好有一息尚在,再晚些的话,就……”后面的话不言而喻。 “不过经过救治,陶公子已经止血了,眼下暂时来看,还没有大碍。” 东月鸯勉强缓缓放心下来,起身给军医行礼,“多谢相救。”等人离开,东月鸯还守在陶引身旁,打算等到他苏醒了再走。 这一守,天色已暗,屋内点亮烛火,东月鸯在旁不知不觉眯上了眼,直到接连听见几道难受的咳嗽声才恍然清醒,睁开双眼,面前陶引历经长时间的昏睡,已经恢复意识了。 身上的伤口令他痛苦地皱起眉头,面色是失去血色的苍白,还很虚弱,他同样也看到了守在身边的东月鸯,见她还换了身衣裳,以为他们最终还是落入敌军手中,“月鸯……” 东月鸯按住他的手腕,示意他别动,“是我,陶引,你没事了,军医交代你要好生躺着,千万别乱动。” 陶引听话地躺了回去,不再试图起来,“这是哪儿?我们在何处,是哪位恩人救了我们?” 他发现话一问出来,气氛一下变得很古怪,东月鸯在他跟前神色微变,没有第一时间回答他,反而眉间涌出一抹清愁,连一双盈盈如水漆黑如夜的美目,也逃避似的看向了别处。 陶引疑惑地问:“你怎么了?” 东月鸯怎么能告诉他,自己为了让萧鹤棠救人付出了什么,他都说她是咎由自取,害人害己了,东月鸯也没脸让陶引知道她和萧鹤棠之间的猫腻,只是尽量装作没事人的样子,“我只是高兴,你终于醒了,再这样昏迷下去,我真的很怕……” 她转移话题,说:“我们在双霞谷的庄子里,之前你体力不支晕倒过去后,有了来兵相助,帮我们打跑了敌军,现在不会有人来袭击我们了,你好好在这里养伤,其余的不要多问了。” 陶引还是起疑,然而东月鸯怎么都不说是谁帮了他们,再问她就会用如画的眸子湿润地看着他,一问也不答,陶引便只有暂时按耐下不解,“好。” 东月鸯松了口气,“你渴不渴,我去给你倒杯茶吧。” 从陶引的房中出来,东月鸯没走几步便被拦下,彼时天色完全黑了,庄子里燃起点点灯笼,沈冠在不远处等候东月鸯,一靠近便出声道:“娘子请留步。” 东月鸯被吓了一跳,沈冠说:“郎君,请娘子过去一趟。” 一听见萧鹤棠的名声,东月鸯整个人徒生出一种逃避畏惧的心理,他这个人太坏了,万事料事如神,仿佛都在他掌握中,东月鸯不过是他掌心里的蜉蝣,挣不脱这方寸之地。 前院传来一阵喝彩声,厨房的下人用担子抬了一只烤好的羊过去,看来是打了胜仗,才会允许将士们喝酒吃肉。 而萧鹤棠回来的速度远比东月鸯想象的还要快,她想拖延,脚步放慢,然而路就这么长一段,走走停停,还是到了萧鹤棠的房门口,然而一靠近,就听见里面响起一阵水声。 萧鹤棠正在沐浴,这个认知让东月鸯停在门房前,迟迟不敢推开门,甚至连声气都不敢出。 “水凉了,再加一桶热水。” “是。” 发现屋中还有别人,正朝屋外过来,东月鸯避之不及,匆匆跑到一旁,也不知脚步声有没有引起里面人的注意,总之近卫提着空桶出来碰见东月鸯时,还有一丝惊讶。 东月鸯尴尬地低下头。 萧鹤棠问:“谁来了?” 近卫:“回大将军,是东娘子。” 里头一下没声了,无言的窘迫席卷东月鸯全身。 只听下一刻,萧鹤棠冷哼一声,“还不进来?”东月鸯犹如赶鸭子上架,期期艾艾地步入房中。 “把门关上。过来。” 东月鸯一进去,就看到绰绰人影,萧鹤棠正在隔起来的内室里洗澡,屏风衣架遮挡,他的衣服都是随地乱脱的,腰带搭在上面,盔甲都卸掉了。 内里蒸汽腾腾,烟雾缭绕,还不断有水声低落,“过来给我擦背。”萧鹤棠命令道。 东月鸯给个指令走一步路,她进来先将地上他的脏衣裳捡起来放在衣架上,转头入目的就是萧鹤棠宽肩窄腰和线条流畅的背脊,他的头发用簪子簪着,脖子以下背部水珠泠泠,因为深桶不大,他都是站着洗的,所以热水刚没过他的尾椎骨,下面的位置若隐若现。 东月鸯本是低着头不想多看的,然而刚好这个视线就瞧得一清二楚,她惊慌地匆匆撇开,站在原地呼吸不稳地微微喘气,胸膛内的心跳前所未有地剧烈过。 萧鹤棠嫌她动作太慢,开始有点不悦了,“你在做什么?” 他刚要回头,背上传来一种轻微的,犹如雨点般轻触的错觉,东月鸯拿了他搭在桶围上的布巾,站在萧鹤棠背后替他轻轻擦拭起来,她尽量不让自己的手和萧鹤棠的身体有一丝触碰。 然而这并没有让萧鹤棠对她满意,“没吃过饭么?用力。” 东月鸯停顿了下,睫毛扇动,在眼睑下笼罩出浅浅的阴影,呼出的热气宛若一小股不能再轻的风,吹撒在萧鹤棠的背上,细细密密,挠人心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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