唯一分明的,居然是身下那玫瑰的尖刺。 容衍听见花瓣儿碾碎,飘零在地上。 夏泱泱抹去容衍唇畔的残酒,拭去了他二人之间那点丝丝缕缕的联系。 “王爷,请。” 容衍听见淅淅沥沥斟酒的声音,然后唇上又是微微一凉,酒香扑鼻而来。 “姨娘可是要把本王灌醉?” 夏泱泱看了一眼桌上的菜:“哪儿会,若是醉了,怎么品尝奴家的手艺?” 她望着窗外那轮明月,长吁了一口气。提起桌上的筷子,夹了一箸百合,放到容衍唇畔。 容衍居然没有推脱…… 【杯踪人影】达成。 这番任务,如履薄冰,简直是提着脖子做事。但总算是完成一样。夏泱泱软软地坐在椅子上,心中如释重负。 可再接下来,就是【烟花河灯】…… 夏泱泱看着面前那心思莫测的人,想到和他共同分享一只糖葫芦,不仅哑然失笑。 不过,这小镇里没有什么地方可以放河灯,也没有那上元节烟花大放异彩。那该是京城。 夏泱泱想,她也该进容家了。 她一边想,手里却也没停,又给容衍斟上了一杯酒。 可容衍却没喝,“唰”得一声,他手中铁扇展开,微微一旋,那杯盏被托在扇面儿上,又被抛飞出来,最后稳稳地落在了夏泱泱的面前。 “崔姨娘,你这又岂是待客之道?” 容衍站起身来,从椅子上捻起那只玫瑰。 花瓣凋零,唯余一片在嫩黄的花蕊旁,孤孤零零,不知死活,凄凄惨惨。
第93章 容衍把那支花放到鼻子底下, 轻轻嗅了嗅。 花刺上挂着他锦袍上的一线丝缕。春蚕吐丝,至死方休;织女纺布,呕心沥血;又有那绣娘, 那裁缝, 更不用提那漕运, 千里万里,把那织锦的丝料运到京中。 然后这看似华美,实则血汗淋漓的一缕丝,被夏泱泱故意放在容衍椅子上的花刺挑开。 “姨娘, 你把这花落在本王椅子上了。” 容衍冷着一张脸,“你欺本王看不见。” 他摸着桌子的边缘, 走到夏泱泱的椅子旁边儿:“姨娘好大胆……” 容衍把玫瑰举到夏泱泱面前,左手紧紧地攥紧细长的花茎。 “这是你做得好事。” 声音柔和,却好似绵里藏针, 总觉得他还有什么后招儿似的。 容衍的手并不细嫩, 铁扇子, 暗器, 手掌又滑又薄,可是他知道该怎么用力。况且, 容衍这手本就被木刺伤过。 那花刺寸劲儿钻进皮里去,刺穿了嫩肉,一抹红从手掌里溢了出来。虽然不狰狞, 却也分明。 他扔了那花,把那染了血的手掌罩在夏泱泱的脸上。 夏泱泱在他掌下含混不清地呜咽,脸颊上斑斑点点的猩红, 是容衍掌心的血。 她对这男人不过是有那么一点儿色心, 这点儿色心就让她做这任务的时候, 帮着她,对他那些算不得磊落行为稍微闭上眼睛。 可是,若是他的所作所为,都是带了别的意味呢? 夏泱泱看着他狠狠地任由花刺一点一点地深入他自己的皮肉,这比她谋划的还要狰狞。 他的手是受过伤的,现在伤口上叠了伤口,花刺扎或许不是大事,可这是扎在了刚刚生出的嫩肉上,疼里带着痒,痒里带着疼。 要说有什么感觉更加接近,那就好比用新切开的纸在虎口划了,不起眼,但难受。 他对自己算不得善良。 “是了……” 夏泱泱扯了扯嘴角,“是我不妥……” 她眼睛里仿佛有星河流动,声音里忐忑着,却提起尾音,生生加上了期待。 夏泱泱看得出,容衍对这回答是满意的。 他眉心瞬间放松,脸上又恢复了那温润如玉偏偏公子的假象。 “那姨娘就更应该跟本王回府,好好学学规矩。” 容衍长身玉立,声音清洌如朗月。 “奴家不愿…….王爷难道要强行逼迫奴家?!” 她声音含羞带怯,却没有恐惧,尾音里透出一丝甜媚,勾人神思。 容衍轻声咳了一下,他锁骨上方的筋脉跳得厉害。 夏泱泱摸着自己的脖子,愈发妖娆起来:“王爷非要这样对奴家,奴家却也没有法子,只能咬舌自尽,以此明志了!” 这话说完,容衍也就听不见夏泱泱的动静儿。 但是他没动,他的手微微弓了起来,在腿上敲着——一下儿,两下儿…… 大约敲了五下,容衍听见前方一声幽幽的轻吟。 他倏得往前迈了一步,探出手去,指尖触碰上夏泱泱的发丝。于是拇指和食指就掐起夏泱泱的下颌,生生把她的小口捏开。 他鼻尖凑近夏泱泱的口,浅浅一嗅,口脂清甜,像是他碾碎的玫瑰。她温热的气息刷在容衍鼻尖的毛孔上,让这毛孔都泛着潮气,夏泱泱小口中弥散着薄荷气息,还有一股淡淡的血腥。 “姨娘开门宴客,却寻死觅活,哪里有如此待客之道?!” 容衍二指使了些力,好像要捏到夏泱泱的骨头里去。她的下颌小巧却又锋利,像是柔滑细薄的骨瓷。 夏泱泱呜咽着,用手把着容衍的手腕,有气无力地推开他。 可是容衍却不松手,晶莹的津液中混着血丝从夏泱泱粉润的小口中淌出,湿了他的虎口。 容衍闻得见那血液的咸腥,眼底氤氲起湿润的潮意。他的呼吸变得断断续续,像是没擦松香的胡琴,连那修长手指也颤抖起来。 他从夏泱泱衣角扯下一团布来,往夏泱泱口中塞。她嘴小,容衍单手往里一点点送,不经意就碰到了她濡湿的唇瓣儿。容衍好似触到了熟透了的浆果,一碰就会破损。 他眉心一皱,修长的手指便停了一下。容衍深吸一口气,手下极为小心,生怕再伤到她一点儿。 塞好这团布,容衍手指上好像包了一层水。 他磨蹭了一下自己的手指,低声说:“冒犯了。” 夏泱泱身子一轻,就被容衍打横抱在了怀里。 他其实还有两三分犹豫,怕是夏泱泱不情不愿。但是夏泱泱虽然身子在他怀里像只猫儿一样不老实地扭动了两下,可搭在他脖子上的手却揽得紧紧的。 容衍偏着头,嘴角轻轻勾起,手下便箍得更紧。踢开门,带着夏泱泱就离开了大杂院。 摄政王从小镇大杂院儿抱了个民女回自家老宅,属实算是强取豪夺。 但事后夏泱泱知晓,他也确实只能如此——容衍京中有事,没什么功夫跟她在此地消磨。 他可是摄政王,在此地已经耽搁很久了。 临走前,容衍遣人告之那秋神医,大概是无缘了。不过那秋神医倒是回话说,日后他或许会去京城,若是有缘自会相见。 一晃已经是十日之后,容衍一行人快马加鞭,已经到了京城。 可惜一路风景,走马观花,夏泱泱未能尽兴观赏。等到了京城,方见识此地繁华。 这都城,夏泱泱倒是见过不少。其实都是大同小异,只不过不同世界里,建筑倒是各有千秋。容衍在京中的宅邸,跟容老太爷在小镇上的四合院大为不同。 他府邸离皇城不远,一个宅子就占了一大片地。周围住着的也是达官贵人。 进了京,到了容衍自己的地界。夏泱泱也才意识到,容衍在乡间那点儿讲究和矫情,什么都不是。 这刚到京城的第一天,夏泱泱正好看见容衍家一个丫鬟喂狗。 容衍家里人不多,但却养了若干只猫儿狗儿。 大杂院儿里也有些猫儿狗儿,夏泱泱大老远的,也算遇见些熟人儿。 只不过,她看看容家的狗盆儿,倒也有些咂舌。 里头红红绿绿,也不知道是什么。 那大杂院儿里的猫儿狗儿,无非就是跟着人捡剩儿,要么就是逮耗子美餐一顿。 到了京城,别说这人,连狗吃得都稀罕些。 那丫鬟见夏泱泱在旁边儿看得目不转睛,撇了撇嘴:“姨娘喜欢狗?” 夏泱泱笑着点点头:“这小家伙们长得实在可爱。这吃的是什么?” “不过是鸡胸肉,杂粮,一些时菜,剁碎蒸了罢了。嫁入南极生物群四贰尓二五就一四柒追锦江连载文肉文” 那丫鬟大略看出了夏泱泱的心思,便道,“姨娘莫不是觉得这狗儿比人吃得还好些?震咱们王府跟外头可不一样。管它死的活的,家禽走兽,进了这府里,就是咱们王府的人。” 她嗤笑着:“这都是咱们王府的脸面。姨娘既然进了府,就要时时记着,咱们出去,千万不能丢了摄政王的脸面。” 夏泱泱是容老太爷的外室,还是容老太爷死了以后才带回容家的。这些丫鬟虽然说不上是刻薄,但是要把她当主子恭敬,却也做不到。若说这心里,怕是觉得她连下人都不如。 夏泱泱初来乍到,也就浅笑:“知道了。” 只要不耽误她摆平容衍,夏泱泱一概懒得计较。 只不过,容衍归来后就忙于朝中大事,竟然好似也忘了还有夏泱泱这号人。她的小院儿被安置在宅邸东北角儿,离容衍距离十万八千里。 他忙也就算了,可是连吃饭的时候也不能得见。 夏泱泱就有些慌了。她本来担心的就是这点,进了容家,反倒见不到人。明明她跟容衍有了那样的心照不宣,可自打回了京城,容衍好似完全把那件事抛诸脑后了。 于是,这天晚上,夏泱泱就提着灯笼,出了自己住着的小院儿。 她虽然只是个老太爷的外室,倒是也有个丫鬟伺候。 那丫鬟叫春桃。这春桃见她大晚上要出去,心里不知道暗骂了多少句,到了嘴上就是:“姨娘这是去哪儿?天已经黑了,还是在自己院子里歇下吧。” “我随便走走。” 夏泱泱说。她几日里沉默寡言,想是这丫鬟当她软弱。于是,夏泱泱就绕着容府里的湖转圈儿,到了通往容衍小楼的岔口时,夏泱泱嘴角一勾,就朝着那边甬路走过去。 那丫鬟憋着气,跟着夏泱泱走了一阵儿,眼见树影中露出小楼尖角上悬挂的风铃,那丫鬟终于忍不住,说:“姨娘,再走咱们就到了王爷的小楼了。王爷尚未婚配,还请姨娘避嫌吧。” “避嫌?” “是了。王爷的婚事,皇太后必定是要指婚的。咱们未来的王妃必定是高门大族出身。虽然还没有动静儿,可是咱们规矩一些,总是应该的。” 她看了一眼夏泱泱,一副该说不说的模样,“再说咱们王爷也不喜欢别人打扰。姨娘还是安分守己些吧。” “规矩?” 夏泱泱突然停了脚步,笑了笑,“ 当丫鬟的对姨娘指指点点,算是哪门子的规矩?我不是什么金贵出身,刀马旦也练过,身上也有点功夫。但是教我戏的师父说,不要仗势欺人。所以,我不犯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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