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代替她,按住了腰间腾腾欲燃的玉佩。 握着五刑玉的手指修长,只是原本洁白的肤色染成鲜艳的朱红,喜服叠印,而盈着雪白魂气的玉佩也变成微末的暗红。 不知道是五刑玉划破了他的手,还是他指间的鲜血染红了原本乳白的玉佩。 “姑姑又皱眉了。”陆雪殊微微仰起头,是个欲给她抚平的姿势,然而在发现自己的手沾满血污后,又收落放回去,血从指缝间寸寸滴落,“能增长力量,难道不是好事情吗?” 应止玥的眉头不但没放松,反而蹙得更紧,没好气地骂:“有你这样的傻子在旁边,算什么好事?” 她复抓住了他的手,指骨硬硬地硌住她掌心。血液湿润微热,粘附在她的指节上,反像是从应止玥的指尖落了血。 只是虽然五刑玉流出力量的速度放缓,但依旧有魂气在缓缓外泄。 气喘吁吁的鬼差赶来,讶异道:“这、这是那块五刑玉?” 当时看来破破烂烂的,没想到不但用起来限制多,还会噬主啊。 果然是应止玥才会用的东西。 时间紧急,鬼差也来不及再多腹诽,连忙掐指一算,表示剩余的魂气不多不少,恰好够完成半个借尸还魂的术法。 ——半个借尸还魂,那就是托梦。 还没走的连枝什么都不懂,只急得抓耳挠腮,“这可怎么办?!” 结果她一抬头,却发现在场的三个人都幽幽地注视着她。 连枝无意识地打个寒颤,疑惑地问:“你们都盯着我干嘛,我脸上长猪蹄子了吗?” - 更阑人静,窗格上的纱纸被风刮得呼呼作响。 李夏延晕眩在客栈的床榻上,汗水涔涔而下,嘴唇紧咬,陷入从未有过的深度幻境中。 梦境里,帘幕低垂,李夏延看到表妹连枝举着纸鸢,嘴巴上还叼着一块云片糕,很开心地冲她招手,“表姐!” 李夏延掐了下自己的手,并不痛,可见是在做梦。 然而连枝已经丢下了手里的纸鸢,转而捧起她的手,不高兴道:“表姐现在怎么也和姐姐一样?不爱说话。” 她说得小声,李夏延没听清,不由沉吟道:“什么姐姐?应家的那个大小姐吗?” “什么大小姐?表姐你精神恍惚,看错了吧。”连枝摇摇手,发现自己差点坏事,连忙支支吾吾地否定,拽着李夏延的袖子撒娇,“表姐,你不用再替我复仇了,我已经把于铯冢的骨灰给扬了!虽然我有点倒霉,但死得一点都不痛。你醒了,就快回京城吧。” 李夏延想再问,可是眼看着连枝的身形在变得缥缈,也意识到留给她的时间并不多,赶忙想去抓住对方的手,“连枝,你还会回来看表姐吗?” “我再回来的话,表姐会伤心的。”连枝俏皮地挥挥手,和她做最后的告别,“我转世投胎后,会成为比表姐更加有钱的大富婆的,我怕表姐你会嫉妒。” “……连枝?” “你看我这么讨人厌,就不要再想我了。” …… “小姐!” 恍惚间,李夏延被人从梦中叫醒,枕边找门路兑来的冥珠还放在原地,未来得及去九宿道观兑成木偶和屏风。而昏迷前发生的一切都恍恍惚惚,连同应止玥和连枝的出现,都好像是她找表妹过于着急生出的幻觉。 在看到侍女小冬着急的脸时,李夏延瞬间从迷蒙的状态清醒过来,眉目冷下去:“现在是在哪里?” 小冬带着哭腔的诉苦一噎,回复道:“一处栈桥客栈。小姐你、你吓坏我了,虽然着急连枝姑娘的事情,但也不能不吃饭昏迷了啊。明天再行一日,便可到京了。小姐,这代城可真是个鬼地方……”她还没来得及痛诉自己的害怕,就被李夏延的穿衣速度吓到弹起来,“小姐,这么晚了,你要去哪里?” 李夏延:“回代城。” 小冬这下蒙了:“还去那个鬼地方做什么?” 李夏延不答,思考一瞬,冷声反问道:“是谁让你返回京城的?” 这不是质询,李夏延对自己的贴身侍女了如指掌,她不需要一个伶俐了解主子心思的人,最看重的特质反而是衷心。 小冬蒙了:“不正是小姐嘱托我,若有意外,便及时回京城吗?” 李夏延这下心中清楚:“我从未嘱托过这种事。” “连枝托梦给我,就是想让我把梦前遇到的事情当做幻觉。”李夏延清清楚楚地开口,看不到半分梦境中软弱的样子,冷肃道,“是与不是,去九宿道观一探便知。” 小冬真的摸不着头脑,只是做了一个梦,需要这么大张旗鼓吗? 难道说……小姐真的像老爷说的那样,疯掉了?! 然而看着李夏延的面色,她一个字也不敢说,只喏喏道:“京城那边,应家大小姐最近禀告……” 李夏延打断了她:“应止玥还在京城?” 小冬这下更加确信,她家小姐可能真的脑筋出了点问题。应家柔弱的大小姐不在京城,还能去哪? 她哭丧着脸:“是、是啊。” 李夏延摆了摆手,“不用管了,我昏迷的时候,代城出了什么事?” 说到这个,小冬眼前一亮,也不管小姐到底是不是罹患臆想症,赶忙将最先探听到的八卦徐徐道出:“小姐你是不知道,原本我们说于家通巫蛊之术,只是随便说的。结果你猜怎么着?” 李夏延:“……” 小冬本来还想卖个关子,可是看到李夏延的视线,有点尴尬地咳了一声,但还是耐不住兴奋,接着道:“结果于家真的有邪!他们家的后院不是从来都不开放给来访的客人,还说是为了于绝嗣的正妻的灵位不被打扰,结果全都是放屁!后院里藏着的其实全都是火药,所以之前新娘子们的死亡都不是意外,甚至不是被于铯冢给克死的。相反的,于家专门设了阵法,将这些新娘子残忍迫害后制成木偶,钉在了树下,就是为了借运势给于家!” 这次不需要再用到李夏延的人了,大臣们也群情激奋,弹劾的折子如雪花一样递到皇帝眼前。他就算想包庇,恐怕也不是这么简单的事情。而于家毕竟是因为姻亲才被提拔上来的新贵,根基不深,只要皇上不是想和朝堂上所有的世家作对,于家这爵位怕是保不住了。 不仅是爵位,弄出这么大的事情,平时就厌恶于家行径的人总算是得到机会,连圣眷正隆的于贵妃也受到波及,现在被禁足在宫中等待处置。 闻此,李夏延今日第一次展颜笑开,但是嘴角只轻轻勾了勾,便抹平放下来:“那就更要去九宿道观了。” 小冬苦了脸:“这是为什么呀?” ——如果连枝没托梦,她还真有可能把昏迷前的一切当成幻觉。 但现在看来,很显然是故意想让她忘记这件事的。 她倒是想看看,连枝遇到的“美人姐姐”到底是个什么鬼东西。 想着,李夏延披上外衫,对着皱成苦瓜脸的小冬勾勾手,“还磨蹭什么呢?走了。” - 另一边,应止玥倒是不知道连枝给李夏延拖个梦,还能闹出来这么个不大不小的麻烦。不过知道了可能也不在意,因为现在有比李夏延更值得忧虑的事情。 应止玥随手捡了个帷帽遮在脸上,不顾及旁边路人惊艳向前攀谈的动作,将手指摊开在夜光下又收紧,语意不明道:“你的意思是,我现在又变成人了?” 鬼差简直不敢看大小姐的脸,支支吾吾大半晌,这才道:“变了,又没完全变。” 他完全不和应止玥对视,心里也叹气,他做鬼差几百载,要数大小姐的事情最令他头秃。 五刑玉确实能帮助魂魄增进力量,对普通人就是凝神安气,对鬼魂的助益就更大,若是能破了“五刑玉”的五刑,便是鬼界大成者,说是修成了鬼仙也不为过。可是,五刑玉的五刑极为难破,因为是增益魂气的东西,所以需要找到和持有者相近的大量魂气,才能作为突破口。 大千世界众生芸芸,可是各生尽不相似,正常的人和鬼穷极一生可能都破不了一个刑口。 所以才会说,五刑玉是个鸡肋宝物。 总之,鬼差压根没想到她会破了啊! “大小姐,你现在是机缘巧合之下破了第一个刑口。”鬼差不了解应止玥父母辈的故事,所以不知道她一个娇贵的大小姐,怎么会与这些倒霉的新娘子共情,“想来你也感受到了,这些魂气很强大,虽然还不能衍生出术法,但是帮你凝出人的身体还是很简单的。” ——只不过,是非常、非常、非常、非常、非常柔弱的身体。 因为这具身体毕竟是魂气修炼锻造成的,和普通人类的血肉之躯完全没法比,而且鬼差也在和连枝聊天的过程中了解到了冒乐的事情,也很遗憾地叹了一口气:“所以嘛,你虽然看着像是个人类,但是还不能夺回原来的身体。而且现在体力很差,基本和一个婴儿差不多。” 应止玥侧过身,再次避开另一个路人的注目礼,面色平静道:“所以你的意思是,我突破了五刑玉的第一个刑口,反而变弱了,对吗?” 差、差不多吧。 鬼差也觉得很不好意思,虽然这五刑玉不是他送的,但是刚夸完五刑玉,就被应止玥发现了它鸡肋的本质,这不是打他的脸吗? 他张了张嘴,讲不出话来了。 应止玥不知道鬼差一颗纠结的少男心,在陆雪殊的臂上借了力,恹恹道:“我累了,先歇一晚,再做打算。” 她鬼界的魂珠不少,猛然还魂成人,倒是需要小弟自掏腰包,去普通的客栈要了间上房。 代城的游客不多,再加上最近于家出事,街上各家紧闭门户,更显得人烟稀少。 店里的伙计本来在无聊地扒拉算盘,听到门帘上的珠串碰撞时也只是随意地抬起眼皮:“客官是打尖还是……” “住店?”因着伙计直起身的动作过大,后面的两个字简直是被压缩在一起,又急又快地冲了出去。 小姐戴着帷帽,步伐似有倦意,一旁半扶着她的公子低垂着双睫。 客栈的老板小气,入夜了也不肯多点灯,只有一盏昏暗的烛光,奈何灯罩上蒙了尘,于是用来驱暗的光线也不透净,反而显出点幽寐的色泽,一悠一晃,两人的面容更看不清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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