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愈是如此,愈让人不自觉生出窥探欲。 “住店。”公子开了口。 伙计咂了咂舌,倒是不知道,代城什么时候出现了这样两位人物,观他们穿行打扮便知是大户人家,行李却轻简,身旁也没有仆从。 难不成,是私…… “奔”字还没在心里成型,就在听到少女被唤作“姑姑”时消了个彻底,最近代城因为于家的事情风声紧,轻装简行也很正常,想来只是寻常亲眷。 想到这里,伙计开口:“好嘞,小的给二位开两间上房?” “不必,一间即可。”小姐的声音轻,似南边的细水潺潺波动在绿意盎然的岸边。 但伙计此刻欣赏不了这把好声线,他把心中“寻常亲眷”四个字重重划掉,可看两人动作举止亲近却不狎昵,气质皆是清清濯濯,轻声细语间,对话也很寻常。 ——总不能又是情人,又是姑侄? 钱币落在台上,“当啷”作响。 伙计被自己的想法吓得浑身一颤,他口干舌燥,差点握不住手里的账本,却听到眼前清贵高华的两人对话: “真穷到这个份上了?” “委屈姑姑,今时不同往日,多一吊钱都没有了。” 伙计:“……”原来是没钱啊,早说啊,那没事了。 他知道自己误会了,不好意思地搔搔头,也有意想要卖个好:“小的看客官不是这的人,我们代城物华天宝,山清水秀,虽说最近于家的官老爷出了点事,可于我们百姓没什么影响,即便囊中羞涩,两位也不必忧虑。” 伙计先是自卖自夸了一下,顿了顿,才压低了声音开口: “唯有一桩古怪事,客官要当心。”他嘴巴向窗外努了努,“向东行半刻钟,路口挂了个牌,叫九衢。” 借着昏暗的烛光向外看,打更的老头慢慢地踱步,晚来风急,渺小的微光也要掩映在深瘴雾气里,只隐约描摹出几条幽深静谧的小巷,更远处是道观的檐角楼阁,香炉幽幽吐着气,原是庄重的地方,可因着九衢在前,便也显出一点诡谲。 衢,谓之四通八达也。 这种交错密集的小路,无论怎么看,也不能称作是九衢。姑娘独自在九衢上走,失踪一夜,回来就得了癔症,一直说有鬼出没。 “代城没有宵禁,曾有姑娘赶夜路,进了九衢后一直未归家,失踪了一夜,直到第二天才找见,结果回来就得了癔症,口口声声说——” 夜来风疾,蓦地吹开轩窗,“呼”一声,连着老旧灯盏里的幽微火焰也倏地吹灭。 “有鬼缠身。”
第35章 乔装改扮 寒夜。 浓黑色的幕布中, 一轮红月跳出来,于是这阡陌小巷也笼上层不祥的腥红。 她独自一人匆匆行走着。怀中的酒初时热烫,可随着时间过去, 渐渐变得温凉, 好似盘踞了一条沉眠的蛇。 她搓了搓因寒冷微颤的脸, 告诫自己不许再胡思乱想,将怀里的酒换了个位置, 深呼出一口气,又抬步向前走去。 入了夜后, 九衢街巷更显幽暗,不知道是不是处于城郊边沿,木生丛丛,她感到自己也被裹进瘴气里, 隐约感到一股隐隐的不安。她加快脚步, 试图摆脱那种被人盯梢的感觉。羊角灯投下的黯淡光芒映照在她焦虑的脸上, 脚步声在寂静的夜晚显得格外清晰。 她不时回头瞥了一眼, 但却未能发现任何异常的迹象。然而,她内心的警觉告诉她,她并不孤单。一阵微风吹过,她感觉到身后似乎有些微弱的气息,仿佛有人在她身后靠近。 她加快了步伐, 试图逃离那种紧迫感。巷子两旁沉默的楼阁是巨兽,张大着口等待她,投下长长的阴影, 令她感到更加局促和压抑。她的心跳加快, 几乎要抱不住怀里的酒。 “嗒” “嗒” “嗒” …… 鞋底落在地上的脚步声传来,她的身体猛地一僵。她迅速转身, 却只见一片漆黑,然而淅索的脚步声仍在。长巷密而曲折,即便是枝叶随风拍打在壁上,都会传来悠久的回声。她的眼睛紧盯着四周,紧张地环顾着每一个角落。但什么都没有,只有那股难以捉摸的不安仍在萦绕。 她停住后,脚步声的回声也停下,她只能听到自己急促的心跳回响。 她的呼吸急促而有节奏,耳边似乎响起了微弱的低语声,但又难以辨认清楚。她的心神渐渐紧绷,她不知道是谁在跟踪她,也不知道跟踪的目的是什么。 最恐怖的是,她都不知道到底有没有人缀在她身后。 好在,只要拐过这个转角,就可以离开九衢街巷,而她的目的地也近在眼前。 她深吸一口气,鼓起勇气,细碎的脚步和怀中酒液的叮当撞击声绵延不断,向着红月铺着的街道尽全速靠近,期待能够摆脱这股追踪的阴影。 终于!山门的样子映入眼瞳,她松出一口气,叩向铜环,肩上却蓦地一沉,有一只手不轻不重地拍向她的肩…… 身体因本能而惶恐颤动,应止玥抑制住转头去看的冲动,反而用尽所有的力气抬头去看—— 哪里来的什么红月,只有赤红的灯笼在廊门上高挂,映得整个世界都是黯淡的颜色,牌匾上的字也衬在血色里。 ——九宿道观。 来不及再想,耳边已传来充满恶意的喘息:“姑娘,跑什么?” “啊!!!” - “小姝,点灯。” 又一次被噩梦惊醒的感受不太妙,应止玥感受到周身都汗津津的,在水里浸过一般似的。 自从破了五刑玉的第一刑口,她就化出了个凡人也能见到的“人形”,只是这身体极为孱弱,只是做了一场噩梦,也能让她像是落水一样疲惫不堪。 明亮的烛火擦亮浓重的夜色,后面是陆雪殊明晰的眉眼,“姑姑唤我什么?” 少女惶惑崩溃的感受还残存在心,应止玥在梦境里也不能控制主人翁的行径。但也不知道是不是突破了第一道刑口、力量有所增强的原因,在最后一刻突然能控制身体,这才抬起头看到了道观的名字。 只是到底被受影响,醒来后四处都是浑噩的黑漆一片,脱口而出的名字也不能受她控制。借着陆雪殊的手喝尽一盏茶,应止玥才恹恹道:“叫错了。” 她这解释敷衍至极,幸好陆雪殊也不多问,只是略挑了下眉,音调也和往常无异,“姑姑可要再饮一杯?” 受这噩梦影响,应止玥也睡不着了。她也是没想到,木偶新娘的事情刚解决,就又有梦魇缠身。 就算是乡下专用于生产的驴,也没有累成这个德行的。 她支着下巴,缓缓吐出一口郁气:“你还剩下多少银钱?” 大小姐清点了一下两人剩余的盘缠,不由得凝了一瞬。 活了十几载,她从未想过自己居然会为了银钱发愁。 纤长的手指敲了敲书案,应止玥忽地想起一件事:“李夏延的木偶,也是从九宿道观得的吧?” 李夏延虽是贵女,但屏风和木偶的机关却不是用银子买的。 而是用鬼界通用的冥珠。 好就好在,应止玥缺人间的银钱,但是冥珠却有一大把。 不用陆雪殊回应,应止玥就已经拍板决定:“我们去九宿道观。” 道观嘛,她在被冒乐夺舍前也是一直住在道观里,这一趟简直是回家了。 但还有一件比较麻烦的事情。 并非歧视,但是男人是不能住进道观的,这是姥祖宗留下的规矩。观,又见也,又同右,皇帝后宫的贵戚被称作“右戚”、“母族”。所以寻常道观,男人是不能住的,除非想转公为母。这都是为了男人能充满公德、有阳刚之气才这么说的。这是传统文化,不是忽然来的规定。何况现在风气开放,女男平等,皇帝已经下令设立了男人专用的道观,真的就是很不知足啊!入乡随俗懂不懂? 陆雪殊已经对大小姐有了一定的了解,但此刻对上她若有所思的眼神,还是有一种头皮发麻的感觉,“你……不会是打算让我扮女装吧?” “既然你有这个打算,我这个做姑姑的也不好拒绝。”应止玥眼前一亮,直接拍板决定,“还有我这张脸,也要乔装改扮一下。” 对着铜镜,应止玥幽幽地又叹了一口气:“我这般容色,竟要遮起来,真是老天不公。” 也不是自夸,像她这样的美人,如果不做一点掩饰,隔天风声就能传进冒乐和范老爷耳朵里。 那她还怎么复仇? 陆雪殊:“……” 话虽如此,但第二日起床收拾,陆雪殊做了些修饰出来时,应止玥还是愣住了一瞬。 日光大盛,本是灼热的,可他因着心情不虞,眉目含霜带雪,偏唇色是沾了水的微润潮红,便似泼了血的胭脂,艳丽中带了丝血凝的杀气。 应止玥下意识想去碰他的唇,到了一半才收回指尖,抿抿唇:“我让你扮,可也没让你扮得这么像……” 漂亮,同时又危险。 ——于是就更加像小姝。 她说不下去,倒是陆雪殊接了口,似笑非笑:“姑姑不开心吗?” 明媚的阳光穿透他们的额发眉梢,即便做了些许乔装,两人皆是清疎风韵,便是背影也引人注意。彼此相望,唇是微微挑着的,却没有一个在笑。 复杂的情绪沉淀下去,应止玥展颜,轻轻柔柔地回道:“开心啊,那你便扮做我的侍女小姝吧。”
第36章 活色生香 在大小姐挑剔的日常生活中, 应止玥一共捡过两个人。 一个是陆雪殊,另一个就是小姝。 - 第一次见到小姝的时候,其实也是在道观中。 道观湖前处, 搁了个枣木交杌。应止玥一只手拿了卷书, 另只手握着个鱼竿, 旁边咕嘟咕嘟架着煮着鱼汤的大锅。 鹅毛杆呈淡淡棕色,光滑柔润, 钓鱼的线则是编织成双股粗丝的丝浆,雪白绵密, 连勾在针上的饵都是兽骨裹着的蚯蚓蓉。 美人伸出的手洁白柔腻,午后的太阳笼罩下会发光一样的漂亮。帷帽遮过大半面容,投落的阴影都是一派自得的闲散幽静。 应止玥这样的大小姐,总有种不分场合地点的完美主义。明明是挂着“清修”名字的禁足, 硬生生被她弄成了度假似的。 然而, 说是在钓鱼, 钓了近两个时辰, 旁边的盆仍然是空着的。 说是在煮鱼汤,可锅里没有鱼也就算了,配菜都没放,纯纯是在白水煮白水。 应止玥对于山上的清修很满意,只是大小姐不可能会做菜, 少了伺候的人之后,整一个大写的废物美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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