趁你病要你命。 净土宗僵而不死,手里多少都有人命,周秉收拾起来完全没有心里负担。头回在江州让余龙牙跑了,这回看她如何逃脱! 一声令下,南镇抚司的缇骑奔突四出,眨眼间各处衙门里的牢房人满为患。 崇福观的张真人被拷了出来,在他的丹房里果然发现好些说不清道不明诡秘之物。 有些是幼儿骸骨和天灵盖,有些是烈性毒物。这样的东西要是掺在丹药里,能让人死上百次千次。 景帝听闻后大怒,觉得自己一时的纵容简直是笑话,立刻喝令南镇抚司将崇福观夷为平地,其间人员全数羁押拷问。 周秉趁这个机会将杨庆儿和张真人的勾当彻底抖露出来,景帝又羞又恼。 他以为自己对世事全数掌握,奈何还是有人胆大妄为。对于处置张真人他不犹豫,毕竟这个人死不足惜。但杨庆儿是真的有才,胆子又大,为了往上爬什么都肯干,草草处死太过可惜。 周秉毫不在乎,此时不弄死几个死对头更待何时? 景帝翻看着杨庆儿和张真人来往的几页书信,上头并没有过多的联系,但对于生性多疑的帝王来说已经是足够了。 皇帝确信自己受到了愚弄。 杨庆儿再聪明也逃不过京城各个衙门联合布置的天罗地网,被围困时做困兽斗,被南镇抚司的缇骑当场射杀成了草刺猬。他手底下的一干死士在近卫营的强攻下被杀了个干净,也算是为那些冤死在杨家小北庄的山民们讨了一个公道。 这场缉捕声势浩大,京城顿时人人自危。 有胆大朝臣上书说如此下去劳民伤财不说,只怕南镇抚司全部加起来都关不下有嫌疑的人犯。 景帝轻描淡写地把批红的朱砂笔放在一边,“关不下就先杀一批……” 御笔一批复,又有十来个人头第二天就落了地。 荣寿郡主因为私行不当,被当堂贬为庶人。 她心知肚明自己为什么获罪,就因为她是一个女人,想凭自己的本事做一番事业出来。结果还没有机会施展,就被一铁镐头彻底打翻在地底。 被幽闭在一座荒凉的庄子上时,她才恍然明白皇帝就是皇帝,却不知在什么时候已经不是她的嫡亲兄长了。 她被催生了野心,平生第一次恨自己是个女人。要是她也身为宗室子,她不见得做得比景帝差。荣寿郡主不恨桑樵,是这个人让自己从浑浑噩噩当中醒来,只是生不逢时罢了。 要是早几年遇到,鹿死谁手还未可知…… 没了荣寿郡主这个大靠山,宋朝阳这个北镇抚司都指挥使的职位很快就被撸夺了,理由是他私下收受贿赂。京城的官员哪个私底下都收个仨瓜俩枣,这个理由何其可笑,却无人敢反驳…… 宋朝阳接到旨意时急的脸都黄了,奈何往日笑脸相迎的人家都闭门不见。 他的能力才干又十分有限,加上不懂得收敛脾性,得势时很是得罪了一些人,一时间竟没有人出头帮他说一句话。等南镇抚司在他的老宅里起出数万两雪白银子并几箱珍贵财物时,已经是大势已去。 他和原来的都指挥使冯顺不愧是舅甥,倒是一脉相承,都喜欢把银子送回老家埋起来。 桑樵的妻子江月英千盼万盼刚刚有了身孕,就听闻自己丈夫出了事,还是那样不堪的名头。她喝了一坛子的醋,脑中昏昏沉沉地想,与其丈夫和别的女人有私情,那还不如以结交江湖匪类的名义论处,于是去求父亲做主。 江首辅根本不相信女婿会和荣寿公主私会通奸,总觉得其间有什么误会,奈何通了门路也根本就见不着人。 后来净土宗的事暴露出来,才知道自己当年看走了眼,乘龙佳婿竟然是深藏不露。 他本来还想借着自己的一张老脸在皇帝面前求情,见了这幅阵仗只得把哭哭啼啼的女儿先劝回了家。 皇帝在羽翼未丰满之时,愿意用一切可用之力量。时机一旦成熟,他就会大刀一挥,将那些见不得人的东西全部舍弃,做一个人前人后称颂的明君。桑樵很聪明很识时务,只是跟错了主子,低估了帝王的翻脸无情。 江首辅心内愤恨,眼下的周秉执掌南镇抚司,权势煊赫,未必不是下一个用过即丢的倒霉蛋! 却知道这世上有些事没有道理可言,像当初他斗倒了杨首辅,也用了不少阴私手段。如今底下的门生人人自危,何尝不是因果循环 。一瞬间他平生的报复理想熄灭不少,颇有些心灰意冷,上表退仕。 然而皇帝并没有答应江首辅的请辞,他还是要留人的。说桑樵只是一时行差踏错,只要好好反省,说不得以后还要大用的。 江首辅心里明白这不过是客气话,桑樵是净土宗余孽之首已经过了明路,没有被当场赐死已经是天之侥幸了。 万寿节浩浩汤汤地如期举行,万夷来贺,上下一片歌舞升平。称颂景帝为明君的折子如雪片一般,再无人提及半月前的那场由男女私会引起的一场大清算。
第197章 第一九七章 牢狱 南镇抚司的牢狱和天底下的牢狱都是一样的, 并不因他的名头响亮就格外尊贵些。桑樵已经进来好几天了,除了送水送饭的狱卒,没有一个人主动和他说过话。 他依旧维持着往日的仪态, 仿佛不是受了灭顶之灾, 而是在布置精致的雅室,燃着名贵的香饼, 正准备和知心的友人来一场类似“白马非马”的精彩辩论。 桑樵最早关在巡防营, 他以为至多一两天就可以放出去。然而他被移交到刑部呆了半天,还没等他想明白, 就又到了南镇抚司的地牢。他的心一天天的下沉,想不明白怎么就落到这步田地? 与荣寿郡主有私情, 简直是天大的笑话。被齐齐堵在茶楼的时候, 桑樵十分意外。更想不明白的是谁有这么大的胆子,敢把这盆脏水往他的脑袋上扣。 他什么都没有承认,也不屑降尊纡贵地和那些粗人辩说。简单以为巡防营的上官弄清楚他和荣寿郡主的真正身份后, 就会大事化了小事化无的把这桩尴尬事了结。 的确是一桩尴尬事,他怎么和人解释他半夜三更在茶楼里逗留谈话的真正原因? 其实是想看看荣寿郡主有什么法子, 破开眼前的僵局——皇帝已经在着手铲除净土宗的势力,他总要做一点什么, 好保留自己最大的底牌。他不想彻底失去这个依仗,何况净土宗在他看来还有留存的必要。 当然还有那么一点不为外人道的虚荣, 想看看荣寿郡主这等尊贵女子对自己的痴迷…… 桑樵盯着角落里一只缓慢爬动,翅膀不住颤动的黑色屎壳郎。 他素来爱洁,往日衣服上但凡有一点脏痕,都要立刻脱下来换掉。厨娘精心熬制的汤水里有了杂质, 也是不留脸面的泼掉,此时却只能是无动于衷, 任由那虫子在眼皮底下嗡嗡地盘旋。 他仔仔细细地想着这一段时间以来的所作所为,复盘到底是哪里出了差错。 良久,桑樵长叹了一口气。 自己历来最忌讳心烦气躁,却还是在这个紧要关头犯了大错。 景帝默许他做了净土宗的宗主,坐视他慢慢收拢净土宗散落在民间的财力物力,其实最终目的不是想给自己找麻烦,而是找准机会一举歼灭。可惜滋生了野心障了他的双眼,竟然看不清局势,还妄想挽救。 于是一个小小的坑就把他打回了原型。 半梦半醒之间,桑樵依稀回忆起江州的那条接通海岸的河。河边有大片的白色滩涂,有老旧的渔船,永远有人在不远处晾晒海货。空气当中有浓重的鱼腥味,即便抹了厚厚的海盐,苍蝇还是能在剖开的鱼肚子上下蛆虫。 桑樵在刚刚有记忆时就没了爹娘。 他的亲生父亲是个打鱼的,海上讨生活的人命贱得很,一场大风暴就是灭顶之灾。得了音信的阿娘哭得撕心裂肺,却还是唤不回活人。转身得了风寒,家里断了钱财路,连像样的汤药都买不起,不久也没了。 年幼的桑樵饥一顿饱一顿地长到十二岁,跑到码头上当帮工,人家嫌弃他力气弱,不肯要。被在店里巡视的大盛魁东家谭福保一眼看中,带回了家。虽然没有正经名分,但大家伙都认为桑樵是谭福保的养子。 那大概是桑樵最快乐的一段时光,没有饥饱干扰,可以念书识字,还有谭家的女儿谭五月前前后后地跟着跑。 尽管开蒙很晚,但是桑樵在读书上展现出惊人的天分,不过五载就比得上很多苦读的人,十七岁时中了江州乡试的头名。谭福保很得意,周围的人也恭维谭福保慧眼识珠,这么早就挑好了小女婿。 谭福保年轻时娶的是个耕读人家出来的姑娘,与妻子伉俪情深。奈何妻子年纪轻轻就没了,谭福保也没有再娶,就这么一个人胡乱地把女儿拉扯长大。毕竟是走海船的,利润丰厚风险也大,说不准什么时候就尸骨无存,谭福保想早早地找一个上门女婿在家里养着也很正常。 谭五月和一般闺阁女孩儿不同,天生有一种不输男儿的英气。桑樵心里很喜欢,但也没到非卿不娶的地步。也记得谭福保是自己活命的恩人,在江州这个地界,自己要是有别的想法,唾沫星子都能淹死人。 等会试过后,桑樵再次得中头名,这时候别人投过来的目光已经变得非常炙热,有很多人明里暗里地打听他可曾婚配。不知出于什么心理,桑樵说自己父母双亡,家中没有能做主的长辈…… 在京城等待殿试的前两天,时任吏部尚书的江怀允给他派了帖子。 那天晚上,穿着一身常服的江尚书仔仔细细地打量了桑樵一番,仿佛在盘点什么。桑樵很敏感,觉得自己像是案板上待价而沽的猪肉。 果然江尚书没有浪费时间,开门见山地说了自己的来意。他家中有一个待字闺中的独生女儿,因为生来体弱,不想嫁到外地去吃苦,所以想找一个家事清白的夫婿。成亲之后,小夫妻依旧住在江家。作为交换,江尚书会大力扶持…… 简直是天上掉下馅饼,桑樵知道自己已经等到最好的前程。穷怕了的他,想不顾一切地往上往上爬,什么人情什么体面都能踩在脚底下。 他对江州的谭家父女不是没有歉疚,但他想得很好,他现在有能力了,可以将谭福保这些年花费在自己身上的银子百倍千倍地还回去。谭五月虽然不错,毕竟和尚书家出来的小姐还是不可比的。 桑樵决心下得很快,洋洋洒洒辞藻精美的一封信很快就寄回了江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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