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她又是如此感激自己来自十年后,她自己也写过几首歌,虽然发行后没能超越曲知恒送给她那首的热度,但是好歹现在能马上拿出来。 “我没带,但是,我已经记在脑子里,我唱给你听?” 不等他应允,她就直接飞奔到他面前,清唱了一首自己创作的歌,她的唱歌技巧已经十分娴熟。 她在流行中融合了歌剧的花腔,但是这首曲子自她得了喉癌之后就不能再演唱花腔部分,如今,再次回到十八岁时的身体,她的声带和嗓音还带有久违的灵气与健康。 当她一曲唱毕,便已有几个路人围上前来观看,她不好意思地冲众人行礼。 在曲知恒眼中,他看见眼前这个嗓音尚且年轻的凌疏,她的动作大方自然,唱功娴熟到不像连本科声乐系考不上的模样,才后知后觉觉得…… 也许她在骗他。 心里这么想着,他的脸庞沉了几分。 “这位女士,你的唱功娴熟,这首曲子并无明显硬伤,你想要我听什么呢?。” 见到他神情中带有一些不悦,凌疏的脸色僵了僵,忽然觉得自己可能令他不愉快了。 她如此谨慎小心,字句斟酌,却好像有点搞砸了。 如果她现在说出她来自十年后,恐怕他更加认为她是骗子。 她一时没想去如何跟他说,说:我希望你珍惜生命,别去死。 还是说:我不明白你心里的孤寂,但是我也经历过死亡,那是极度痛苦无望的过程,我不想你也经历。 犹豫间,他已经站起身,淡淡颔首:“我先告辞了,祝你成功。” 他这次没等她回头,径直离开,大提琴将他的背影遮挡,渐行渐远。 她愣在原地,这一次她感到真正的无力,看着他的背影,他分明就在眼前,却仿佛隔着难以跨越的距离,她重获新生,却还是不能阻止他…… 曲知恒走出了很远,才缓缓低头看了一眼手中的白玫瑰,眼神有些黯然。 忽然有人从他身后的轻轻抓住他风衣的衣袖,他愕然回头,却见凌疏已经一路小跑而来,喘着粗气,双眼通红望着他,声音哽咽,略带哀求。 “曲知恒,上天给我的时间太紧迫,我不知道应该怎么办才好,我在尝试使尽浑身解数留住你,但是我越是迫切想要这样做,却让你越警惕,离得越远。” “曲知恒,我真的别无他法,如果早一点,哪怕再早一年,我一定会给你全部的爱与理解,可是……” “我来迟了……我感到万分抱歉,可恨我不是能挽救你的医生,也不是能救赎遗失的灵魂的音乐大师,我只有一腔孤勇与鲁莽,想阻止你……独自奔赴死亡。” 说着说着,她已湿了眼眶,渐渐变成绝望而悲愤的嚎啕大哭,真正排山倒海的悲切,可以穿透命运筑起的高墙。
第3章 可以去参观下你的墓地吗 曲知恒垂眼看着她,双眼略透着青苍,似乎并未因她的话掀起波澜,他终是无奈地笑了。 “虽然不知道你从哪里知道了我的私人信息,那你能回答我两个问题吗?” 他没有立刻推开她的手,凌疏闻言,便抬手胡乱擦了擦脸上的眼泪,眼中燃起了希望的火苗,急促说:“你问。” “我是否有决定人生的自由?” “是。” “那生与死,是不是我自由选择的一部分?” 她知道自己被绕进了逻辑闭环中,万般不愿,只能如实答到:“……是。” 他点头致意,道:“我的问题问完了。” 凌疏却还是紧紧抓住了他的衣角,没有要松开的意思。 “这位女士,你我不过萍水相逢,有很多隐情是你所看不见的,我的选择经过了深思熟虑,我在做我当下最好的选择。” 曲知恒低头看了一眼自己袖口那只固执的手,轻声道:“现在可以松开了吗?” 凌疏大脑飞速运转,她之所以无力辩驳,而是因为她觉得他讲的没错。 如果他是一个自由人,当然拥有选择的自由,生与死不过是选择的一种。 只不过她与他,选择不同,她选择生而挣扎,而他选择了死而解脱。 凌疏想起了昔日曾经看过的剥夺解释的理论,那对于死亡的陈述:死亡如果剥夺美好生活,那死亡就意味着坏处,但如果死亡剥夺的是不幸的生活,那死亡剥夺反而成了好处。 对于生与死的选择,也许就是一道生命内容的加减法,当美好大于痛苦,就是活,当痛苦大于美好,可能有一部分人选择死。 曲知恒也许已经做完了这样的权衡,所以…… 凌疏眼睛亮了亮,走上前,站在他的面前,正色道:“我无比尊重你的自由选择,你可以继续你的死亡计划,但是……请给我两周的时间,如果太长十天也行。” 他沉静中带有一丝疑惑。 “哪怕一次,体验一下我眼中的世界,你也可以当做一场无关风月的体验,或一场短暂的冒险。” 她怀着无比忐忑的心情,用毕生的恳切与真诚,请求他。 “死亡是一件私人的孤独的事,在这之前,请允许我短暂地陪伴你,当然,你也可以拒绝,我尊重你的自由意志……” 她将所有希望都寄托于此,她知道他有严重的精神疾病,即便他此刻看起来一切正常,但是正是这份看似“正常”,才是每一位深受疾病困扰的人不得不用极大的精神力去维持的。 所以,即便他看似一切正常,她还是会小心谨慎地跟他说话,生怕不小心触碰到他的痛处。 她知道她不能强迫他,任何人都不能强迫他,她只能尽力而为,尊重他的选择。 “请问,你愿意吗?”她听到了自己颤抖的声音,和提到了嗓子眼的心跳声。 她急切想要知道他的答案,但又害怕那是一个让人失望的答案。 他看着她殷切的目光,思索着任何一种拒绝她的可能性,拒绝只需要一个“不”字,可是却需要一定的深思熟虑。 直到……右手的白玫瑰枝干上的刺将他的手刺破,他才猛然回过神,看着她澄澈的双眸,不假思索地回答:“好吧。” 她在曲知恒的眸子中看到的只有无可奈何,而不见任何其他的情愫,她长舒一口气,只觉任重而道远。 她泪光闪烁且笑逐颜开,心情如雨后初晴。 很快,凌疏与他并肩行走,一边走一边确认了一下他的日程。 “你接下来还有什么安排吗?我可以避开你的要紧事。”她考虑得非常周全,不想带给他任何困扰。 “在海德堡买了块墓地,明天开车去看,除此之外,暂时没有别的安排。”他说的漫不经心,好像在说我刚买了本书那么平静。 凌疏神情一滞,愉悦地说:“如果你愿意,我可以一起去参观下你的墓地吗?” 他唇角微牵,短短的时间里,似乎对她的奇异请求已经习以为常,“可以,明天下午两点,我去接你。” 于是凌疏在拯救濒死大提琴家这件事上,第一步竟然是和他相约去参观墓地。 “你……”凌疏总觉得也许话题不能跳得太快,便顺便问了下,“想要一块怎样的墓地?” 他无所谓地说道:“对我来说,死亡代表不存在,所以我并不在意。” “如果,我是说如果,你真的决定以后长眠在那里,我应该会在你的坟头种满鲜花,不过你的生死观也许更偏物理主义,可能这样对你来说意义不大。” 她跟在他身旁,他的腿笔直又修长,步伐一步可以顶她两步,她想跟上他不得不加快脚步,不仅要走得快,还同时要让大脑快速思考。 “即便如此,我仍旧谢谢你。”他脸上有些哭笑不得。 “谢我什么?我的死前体验计划,还是坟头种满鲜花?” 凌疏知道,曲知恒在国外出生和长大,他并不忌讳直接提及死亡,更妄论晦气与否这一说了。 他见她跟着有些吃力,不由得放慢脚步,稍微与她步行速度一致。 他浅笑点头,“都感谢。” 她也微笑,惭愧地说了声:“没关系。” 凌疏很多年没在下王宫花园漫步了,这里的行道两旁种满了极高的红杉树,人走在其间像是踏进了巨物世界。 “红杉树的德语叫Mammutbaum,但是Mammut分明是猛犸象的意思,应该翻译成猛犸树才对,这样听起来就觉得可爱多了。” 她对他介绍到自己学德语的心得:“有些德语词对于我来说很有想象力,比如施瓦本方言的德语,他们把土豆翻译成‘地里的苹果’。” “你正在学德语?”他突然问道。 凌疏犹豫了一下,点了点头。 其实是数年前学的,但是回国忘了很多,大抵可以算重新学了。 “我刚刚听到你的德语非常好,似乎没有口音。”她虽然在德国留学多年,但却没有任何一次达到过他的水平。 他默然答到:“我在奥地利出生,在德国长大,在瑞士求学,大部分时间都在德语区度过。” “那德语对你来说约等于母语。”她笃定道,随后想了想,又补充道,“但是你的中文也非常好。” “是,我之前每年都会短暂回国,但是近两年没有。”他简短地答到。 凌疏在心里叹了口气,虽心里好奇,但是没有多问,因为她知道,这两年是他的低谷期,两年来没有举办过任何的音乐会,也不出席任何活动,几乎淡出了音乐圈子。 在闲聊中,他们走到了地铁站,凌疏抬头看了看时间表,发现正好是七点,问向他:“你有什么想去的地方吗?” 他侧头看着她,不作言语。 她会心一笑,不确定地问道:“我可以替你决定吗?” “如果今天不遇到你,我应该会直接回家。” 站在地铁轨道旁,晚风吹来,让他的声音听着不大真切。 凌疏看了一眼他身后巨大的大提琴,提议道:“你家在附近吗?或许你可以先找个地方把你的琴存放好,不然会影响我冒险的脚步。” 他说:“就在附近,地铁五站能到。” 市中心的地铁站点停得比较密集,五站的确算附近。 此时地铁到站,在地面上的,没有护栏的地铁轨道总是有些的危险,掀起一阵风吹乱了凌疏披散的头发。 她站得离轨道有些近,他却不动声色地将她拉离危险区域。 “这里的轨道没有防护栏,每年都会有人死在铁轨上,所以……小心点。” 她还没回过神来,才发现他刚才隔着外套抓住了她的手臂,但是很快就松开了。 地铁门打开,曲知恒立马将身上的大提琴取下,才能进入车门。 对于凌疏来说,看着地铁上蓝色座椅上的花纹,让她觉得有些怀念。
言情小说网:www.bgnovel.com免费全本完结小说在线阅读!记得收藏并分享哦!
92 首页 上一页 1 2 3 4 5 6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