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庭深立刻道:“我书房的私章被人动过,我总觉得不太好!” 徐首辅拧眉:“私章?你如何知道被动过了,不是你自己用过或是你家里人不小心动到了?” “绝无可能。”许庭深眉头几乎打结:“你不是不知道我有点强迫症,不管是放置私章的木盒还是私章放在木盒子里的角度,或是私章沾染印泥的多少都有严格控制的。先前我用过一次摆放得很好,今日一早我拿出来再用时就发现不对劲了。思来想去,想了一早上还是觉得不对。” “而且,从昨夜起,右眼皮就一直跳……” “私章?”徐首辅静静的掰动自己大拇指上的玉扳指,忽而想起那日赵凛像他求字,提醒他印章又盯着他私章看的画面。玉扳指转动停下,他突然蹭的站起来,侧头问齐铭,“你那日喝醉身上可有私章?” 齐铭立刻点头:“有的,我的私章从不离身。”他啧了一声,“说来也奇怪,那日被夫人打断腿就没摸到私章,我以为是夫人给我放起来了。没想到追着我那逆子打时,那私章又掉了出来,害我把头磕破了。” 徐首辅眉头越拧越紧,最后几乎打结:“只怕这赵凛接近我们不是为了对付六部,是想从我们身上弄到私章。” 齐铭还没反应过来:“弄私章干嘛?” “私章就是一个人的身份象征,一旦有人拿了我们的私章伪造什么信件,如果字迹一样的话,那所有人都会认定就是我们干的。”许庭深神情更凝重了,“我记得先前赵凛帮陆老贼儿子陆文锦代写一事,他模仿他人笔记就是一绝。” 齐铭愣了片刻,突然卧槽一声:“你们是说赵凛那厮再偷我们私章想伪造信件?他伪造什么?不会伪造我们通敌叛国或是造反吧?” “倒不至于这么没脑子。”凡是都要有据可依,人在家中坐,仅凭一纸印有他们私章的书信,说他们通敌卖过不会有人信的。 怕就怕…… 徐首辅抬头问许庭深:“先前让你找人去荆州查赵凛老底如何了?” 许庭深:“这个赵凛底子倒还算干净,农户出生,自幼丧母,父亲也在荆州鼠疫后死了。早就和家里断了亲,继母不久前也过世,有个断腿、缠绵病榻的弟弟,估计也快死了。在长溪还有个开酒楼的妹妹,再有就是他女儿了。没挖出任何可以钳制他的……”他顿了顿,突然又道:“但我们的人发现了个可疑的人,暂时还不确定身份,我让属下把人押送回京都,不日就能到。” 长久的沉默后,徐首辅朝齐铭道:“准备准备吧,明日一起去上朝。”一切都透着一股山雨欲来的架势,只怕不能够在赋闲在家了。 齐铭困惑:“不是说要晾一晾皇帝吗?” 徐首辅深吸一口气:“再晾下去只怕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待会老夫让人把徐府失窃,丢失私章的事传出去。明日一早,你们同老夫一同上朝,让皇帝严查盗窃之人。” 若是私章丢了,有人伪造什么信件也就说得过去了。 只是当天不凑巧,城南一座废弃的宅子里突然传来呜咽声,门口的石狮子眼角也流出血泪,许多百姓跑去围观。大街小巷都在议论这个事,徐府遭贼一事完全被掩盖了过去。 鬼神一事总要叫活人更容易引起百姓的兴趣,任凭徐府的人如何宣传自家失了多少珍宝也没人搭理他们。甚至有人说起时还道,不会是和城南的宅子闹鬼有关吧? 翌日一早,百姓再去看,发现城南废弃的宅子大门上写了个大大的‘冤’字。 徐首辅穿上官服出门时,听到这个消息,隐没在袖子里的手开始发颤,整个人浑身冰冷:城南那座废弃的宅子他再熟悉不过了! 是他老师,前冯首辅的宅子。 当年他曾无数次去过,还曾在哪留宿过。 他惶恐,不再去想赵凛偷盗私章一事,开始想城南闹鬼的事。 他是绝对不相信这世上有鬼的,若是真有鬼,估计被他害死的人能日日缠得他不得安宁! 那定是有人在装神弄鬼了! 巍峨皇宫薄雾重重,徐首辅在前,许庭深和齐铭在后,三人身后跟着一众徐党官员。与六部一党的官员,齐齐聚到了大殿石阶前,互相对峙。 陆尚书叉腰挺胸,最先开口嘲讽:“徐首辅这是被吓来上早朝了?呵呵呵,城南闹鬼,只怕这鬼找的是你吧?” 齐铭脾气爆,当场就怼了回去:“胡说八道什么?也不知是哪个孙子在装神弄鬼!” 双方剑拔弩张,早秋的风吹起诸位大人的官袍。 大理寺卿邢大人大步而来,他身后还跟着多日未出门的赵祭酒。 徐首辅眼睛微眯,整个人都警觉起来:赵凛这厮误导他,分明就和他的死对头邢大人无比熟悉。 他大概猜到他们想干嘛了。 徐首辅眸子阴沉,眼里已经有了强烈的杀意! 大殿的门吱嘎一声开了,大太监手持拂尘,高声唱着开朝。诸位大臣分三派鱼贯而入,跪下三呼万岁。 老皇帝喊了平身后一眼瞧见最前面的徐首辅,对赵凛不禁又另眼相看。 徐首辅抬起步子正要先发制人要求彻查徐府被盗一案时,他左后方的大理寺卿邢大人突然上前两步,把他撞开,砰咚一声跪到御前,高声道:“皇上,臣恳请替前冯首辅翻案,冯首辅冤枉啊!” 他话一出,老皇帝脸就沉了下来,整个朝廷官员哗然。 徐首辅、齐铭、许庭深三个人都面如土色。 老皇帝喝道:“案子都结了,怎么就要翻案?”这案子是皇帝亲自督办的,如今要翻案不是在打他的脸吗! 龙庭之声震耳欲聋,邢大人不为所动,重重就是三个响头:“昨日冯家废弃府邸有人呜咽,门口的石狮子无故流出血泪,大门上更是写了个大大的冤字!皇上,前冯首辅有冤!” “徐首辅因一己之私陷害恩师,令他被万人唾骂,含恨而终!前冯首辅有冤,臣恳请翻案!” 六部的几个老狐狸一听矛头指向徐首辅,立刻明白机会来了。 纷纷跪下,磕头:“皇上,昨夜前冯首辅废弃的屋子闹鬼一事我们也知晓,定是有莫大的冤屈啊!还换皇上替前首辅翻案,还冯首辅一个公道,还当年惨死的百姓一个真相!” “皇上,石狮涕泪,鬼魂喊冤,不得不查啊!” “皇上,当年之事确实太过草率,臣请求给冯首辅翻案!” “臣复议!” “臣复议!” “……” 不过顷刻功夫,整个朝堂跪下去了一大片。 老皇帝拧眉,想呵斥,却又呵斥不出口。 齐铭脾气暴躁,上前一步跪下,嗓门大得像打雷:“皇上,当年这案子证据确凿,仅凭一些闹鬼的传闻就翻案委实太过荒唐,臣觉得不妥!” 他一跪下,徐首辅一党也纷纷跪下:“皇上,徐首辅说的在理,确实不妥!” “不过是有人装神弄鬼,皇帝定的案,怎么能说翻就翻!” 两派争得不可开交。 一直没说话的徐首辅往前一步,跪到邢大人并排的位置,朝着皇帝郑重一磕头。然后背脊笔直,清傲的抬头面对圣颜:“皇上,再讨论要不要翻案前臣想让诸位大人见一个人。” 六部的人看向他,不知道他要卖什么关子。邢大人蹙眉,赵凛右眼皮莫名的开始不住的跳动。 老皇帝私心里是不想翻案的,不说这案子是他定的。翻案了对他没有半分好处,反而会有人说他薄待功臣,说他不是明君。 听徐首辅这样说,立刻问:“什么人?” 邢大人插话:“皇上,我们现在说的是替冯老翻案一事,徐首辅这是心虚,故意转移话题!” 徐首辅侧头瞧他:“邢大人,老夫并非转移话题。这个人就是和天禧十九年贪污案有关!” 朝堂上议论声此起彼伏,都不知道他葫芦里在卖什么药。 “肃静!”老皇帝高声道,“人呢?把人带上来吧。” 徐首辅看向许庭深,许庭深朝皇帝一拜后道:“皇上,人被都察院的人押在皇宫外,烦请派人去通传,把人带过来。” 老皇帝朝大太监看了一眼,大太监会意,小碎步穿过满朝文武往大殿外走。朝守在外头的禁卫军统领嘱咐了几句,禁卫军郭广陵想了想,招来守在不远处的霍星河和姜子安,让他们二人去宫门口一趟。 所有人都在静静的等待,赵凛右眼皮越跳越快。足足一刻钟过后,终于听见外头有小太监通传。 众人齐齐往大殿外看去,人还未到就听见一阵铁链拖动的叮当声,紧接着一个蓬头垢面,清瘦佝偻的人逆着光缓步跨进大殿。 太阳有些晃眼,众人一时间没看清楚他的面容。只看到他手上脚上带着的粗壮铁链,以及身上一件洗得发白的道袍。 赵凛右眼皮终于不跳了,眼眸却应为震惊略微放大,紧接着手上的笏板几乎捏碎。押送对方进来的霍星河摁住刀柄的手也在颤抖,极力克制住不乱动。 等那人往前走进,抬头直面天子时,一张沟壑纵横的老脸暴漏在所有人面前。 新进的官员可能不认识他,但跪在最前面的六部几个老家伙生生吓跳了起来。指着他结结巴巴的道:“冯,冯,冯首辅……” “你,你,你不是死了吗?” 高台之上的老皇帝一个没坐稳,几乎从龙坐上跌下来。还是吴大总管眼疾手快扶了他一把,他才稳住。他浑身都在颤抖,指着已经跪在邢大人身边的人,嘴唇哆嗦:“你,你是人,是鬼?” 高台上下的人重重一叩首,脚链和手链撞击在冰冷的金砖之上发出叮当脆响。他再次抬头,眸光中无悲无喜,声音高远平静:“罪臣冯元德叩见皇上,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这是活的! 朝堂上所有认识前冯首辅的人惊吓过后都炸了! 十几年前斩首的冯首辅居然活着! 这就不是翻不翻案的问题了,这是欺君的问题! 六部才因为可能打垮徐首辅兴奋的心情一下子跌到了谷底:这人怎么就还活着! 邢大人已经惊得说不出话,愣愣的看着身边的人! 等反应过来后所有人都看向高坐之上的皇帝,这个时候的皇帝已经从惊吓中慢慢回神。意识到下面跪着的是活人,脸色一点一点变得难看起来,最后转为铁青。 喝道:“冯元德,你居然还活着!说,当年是何人帮你欺君,帮你假死!”这简直是在挑战他的皇权。 此刻已经没有人记得要翻案的事了。 跪在最后左后方的赵凛拧眉:姜果然还是老的辣,徐首辅这个老狐狸居然在这个节骨眼找到了权道长! 即便如此,他也休想把翻案一事就这么压下去!
第145章 14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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