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玉娘开始讲述她同春生父亲回到长溪的过往,以及公婆、自己的丈夫是如何故去的。又将先前温大伯在牢狱里告知她的事说了,说完这些已经眼泪迷蒙,哽咽道:“温言顾忌我,到死都不肯告之我真像,他这辈子就被我毁了,我有罪。从知道真相的那一刻起,我就想到京都给他讨个公道,要让我父兄跪在温言和公婆的灵位前认错!让他们泉下有灵能安息……” 那么好的一家人…… 苏玉娘眼眶里的泪再也装不住,滚了下来。陈慧茹忙摸出帕子递到她手上,赵宝丫抿着唇抓住她另一只手,气道:“你父兄太不是人了,既然断绝了关系,又恐你过得好。如此做派哪里有半分骨肉亲情,他们是把你当仇人吧!” 何春生眼角微红,神色冷肃:“呵,他们只是厌恶我娘脱离了他们的掌控,要让我娘知道离开了苏家,她会过得如何凄惨。他们高高在上惯了,习惯把不屈服他们的人和事都踩在脚下!我娘走了,他们立刻又复刻出另外一个苏贵妃,对于他们来说,我娘和苏贵妃没有任何区别。”就是一件货物! “哪有亲生父母会这样对自己孩子的啊!”赵宝丫眼睛眨巴眨,突然道:“玉姨会不会不是苏家的孩子?就像我爹不是我阿奶生的,我阿奶就很讨厌我爹,连带着我阿爷和二叔都讨厌我阿爹。” 苏玉娘摇头:“不太可能,我和我娘长得太像了,而且从小没人说过这方面。” 陈慧茹也道:“确实不太可能,玉娘比苏长泽小,不存在继母的可能性。而且,我母亲说过,苏老夫人怀玉娘是特别喜酸,苏尚书为此日日去集市上买酸果。大家都以为又是一个儿子,没想到生出来是个女儿,玉娘的百日宴我母亲还去瞧了。” 苏玉娘擦干泪:“我父母和兄长自小对我都很好,我实在想不明白他们为何要如此!” 赵宝丫:“苏家父子这么坏,苏夫人都不出来阻止吗?” 陈慧茹解释:“苏夫人身体不好,甚少露面,苏家苏尚书做主。” 何春生安慰道:“娘,你别想了,总有一天我会让他们跪到爹和祖父祖母的灵位前认错的!” 赵宝丫咬牙:“对,我也会帮忙,一定要让他们认错!” 陈慧茹挑眉:“我若是记得不错的话,鸿运楼就是苏家的产业吧?” 苏玉娘点头:“是旁支一个伯伯在打理,苏家不参与任何经营,但地契是苏家的,每年也只抽四成的银子。” 陈慧茹:“那就先从搞垮鸿运楼开始。” 何春生心道:何须如此麻烦,直接搞垮苏家更直接。 但他并没有说出口,就让他娘有点目标分散注意力吧。 苏家他来就好! 何记开业第一日在闹哄哄中渡过。苏长泽的闹事没让食客减少,反而因此让何记打开了知名度,再加之众人都知道了这酒楼二当家是赵首辅的亲妹子,后台硬,一时间赶过去尝鲜的人络绎不绝。 京都就那么多客流量,这边生意好了鸿运楼自然就差了。 鸿运楼的掌柜急得火烧眉毛,然而,苏家人却并不怎么在意。苏长泽那日被揍了很是不甘,回去就把苏玉娘来京并且和赵凛一家关系匪浅的事告知了苏尚书。 苏尚书起初惊讶,细细思量后又喜上眉梢。玉娘长得如何他最清楚不过,赵凛带着个女儿这么多年没娶,京都不少人打过他的主意都被他拒了。他定然是和玉娘有点什么,不然不会扶持自家妹子和玉娘开店,更不会保举玉娘的孩子入宫当皇帝伴读。 一个鳏夫带着女儿,一个守寡带着儿子,不是绝配吗? 他起先还担心赵凛对户部下手了,迟早会轮到他礼部。若是有玉娘和赵凛这层关系在,可保苏家无虞。 目前最紧要的不是把玉娘赶出京,而是把玉娘和她儿子认回来。 苏长泽听他父亲分析,面色始终冷沉:“父亲,何温言和他父母……” 苏尚书打断他的话:“当年之事做得隐秘,何温言父母是经商途中遭遇劫匪,而何温言是病逝的,关我们何事?你明早就去下帖子,请她们母子过府一续。这么多年过去了,那穷酸书生都死了,你就接纳他们吧。等他们来,态度好些,说不定玉娘就是未来的首辅夫人了。” 于是,从第二日开始苏府就频繁的往何府递请柬,言明请苏玉娘和春生过府一续。 连着送了三天,苏玉娘都没理会。第四日,有人送来了苏尚书的一封信,又告知苏玉娘苏夫人病重,请她务必回家看看。 这个家字极其讽刺,苏玉娘拆了信。信里头苏尚书言辞恳切,说是当年的事过去就过去了,如今一家人在一起才重要。他们都放下过往好好谈谈,聚一聚。 何春生嗤笑:“他当娘不知道爹的事呢,既然他想聚,我们去便是。” 这么多年,头一次回苏家,苏玉娘心情忐忑。她知道,一旦踏出这一步,她不仅和苏家没关系了,且是彻底撕破脸面了。 纵然如此,她必须去! 赵宝丫听闻他们要去苏家,主动要陪着去。她总觉得苏家人对玉姨的态度有些古怪,苏家人这么坏,主动请玉姨他们去肯定没憋什么好屁,她去能探探苏家人的底细。 次日,何春生先同赵凛告了假,然后带着他娘和宝丫前往苏府。苏尚书早早让人守在大门外,见有马车过来了,下人赶紧前去通报。不一会儿,苏尚书亲自迎了出来,他身边还站着冷着脸的苏长泽和苏少夫人。 苏玉娘先下了马车,何春生紧跟着下来。苏尚书面上带笑,刚要上前,又见何春生扶着赵宝丫下来了。他脸上的笑容停滞了一瞬,很快又恢复寻常,上前温声道:“玉娘啊,我还是听你大哥说才知道你回京都了。这么多年,怎么都没半点音信?为父和你母亲都甚是想念你。” 苏少夫人往跟来的白芨和小满手上看去,见两人手里空空如野,脸色又难看几分。忍不住挤兑道:“小姑这么多年没回来,如今回来看母亲,连点礼品也舍不得买,未免太不孝了。” 她刚说完,苏尚书就呵斥道:“好了,都是一家人说这个做什么?苏家家大业大,缺那点东西?玉娘这么多年在外面定然是吃了许多苦,你们做哥哥嫂嫂的要包容些。”呵斥完他又朝苏玉娘道:“先前我已经斥责过你大哥,那日当众怎么能如此行事。” “长泽,还不快像你妹妹赔不是!” 苏长泽面色不愉,扣住手不为所动。 苏尚书眼神暗了暗:这几日的交代都白说了! 苏玉娘冷淡道:“不必,带我去见见母亲吧!” 苏尚书连忙接话:“好好好,快随为父来。” 三人跟着苏尚书往后院走,七月的天,苏府后花园花团锦簇、绿树成荫。走过一段假山流水的小路,很快到了苏夫人的居所。 一进去,一股子苦药味迎面扑来。 何春生耸耸鼻尖,分辨着这药味里的成分。很快,苏尚书走到一处屋子前停下,先伸手敲了敲门,然后开门进去。 屋子里的药味更浓,几人转过屏风就瞧见一个面色苍白、虚浮瘦弱的老妇人靠坐在床头。床边坐着一个伺候的老妈子,此刻正在给她喂药。 苏尚书走上前,弯腰小声朝那妇人道:“夫人,你快看看,谁来瞧你了?” 那喂药的老妈子起身看向苏玉娘,瞳孔不可置信的睁大,险些把自己手里的碗给砸了。双眼含泪喊了声:“姑娘?” 苏玉娘眸光也有了点泪意:“乳娘……” 躺在床上的苏老夫人从看见她开始眼泪就不停的流,朝她伸手,哽咽着喊:“阿玉,你终于回来了,我的阿玉啊。” “母亲……”苏玉娘眼泪也控制不住落了下来,走到床边握住她的手:“母亲,别哭了!” 苏母拉着她手不停的说:“阿玉啊,你怎么这么狠心,怎么就抛下母亲不管了?阿玉,你是不是很难受,身上疼不疼,你别怕,母亲进宫去请御医来医治你,一定能把你医治好……” 苏玉娘越听越糊涂:“母亲,你在说什么?” 苏母说着说着,整个人眼皮开始打架,沉沉的睡去了。苏玉娘焦急的喊了两声,何春生正要上前,苏尚书先一步上前把苏母扶下去,解释道:“不必劳烦春生了,先前御医过来瞧过,你外祖母就是偶感风寒,有些烧糊涂了,这会儿吃了药睡着了。” 何春生蹙眉:他先前后院以及这屋子闻到的药里头有逍遥、越鞠、郁金、香附……几味舒心解郁的药物,再加上皂角粉、琥珀之类的,明显是治疗癔症的。 苏老夫人受了什么刺激?为何说要请御医来给他娘医治? 他拧眉看向苏尚书,苏尚书神态自若,朝苏玉娘道:“要不还是先用饭,你母亲睡下了,一时半会也醒不了。” 苏玉娘看看昏睡的苏母,最终还是转身走了。 那乳娘见她要走,欲言又止的喊了声姑娘。 苏尚书回头淡淡的瞥了她一眼,她立刻害怕回避,立在床头不动了。 赵宝丫把这一切尽收眼里,故意留在最后,把自己手里的猫放了下去。 他们走后,那乳娘坐到床边边抹眼泪边絮絮叨叨,小声的同床上昏睡的苏母说着话…… 猫咪就蹲在床底下支着猫脑袋认真的听着。 另一边苏尚书领着几人往正厅去,等到了正厅,他坐下后,又招呼他们三个坐,看向何春生目光十分慈爱:“先前老夫还说是哪家的少年郎如此出众,竟然让赵首辅亲自举荐,原来是我苏家的外孙,不愧是我们苏家的种!” 何春生很不给面子:“我姓何。” “姓什么不重要,总之是老夫的好外孙!”苏尚书乐呵呵的继续招呼赵宝丫:“赵姑娘,别客气,快坐下,就当这是自己家。” 赵宝丫有些闹不懂苏尚书的态度了,突然这么热情做什么? 还不等她细想,苏锦绣匆匆跑来了,一进门眼睛就粘在了何春生身上,脆生生的喊:“表哥,你来啦。” 何春生没搭理她,伸手给赵宝丫拉开椅子。她扫到赵宝丫笑容僵了僵,大声质问道:“赵宝丫,这是我们家的家宴,你个姓赵的跑来做什么?” 苏尚书呵斥道:“锦绣,有没有规矩,来者是客,还不快道歉?” 苏锦绣委委屈屈,看向她母亲。苏少夫人笑着打圆场:“哎呀,锦绣你这孩子说的什么话。赵姑娘能跟着你姑姑来,往后定然都是一家人。快坐下快坐下,别傻站着了。”说着用力把她拽坐在身边的凳子上。 赵宝丫疑惑:“什么一家人?我怎么就和你们是一家人了?” 苏锦绣还以为她母亲在说赵宝丫和春生,醋道:“对啊,怎么就是一家人了,表哥才看不上她呢。” 苏少夫人轻咳两声:“我说的不是你表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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