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这是为了妈好,你个小丫头懂什么?”大姑方文芳呵斥方橙道。 方利民也瞪了方橙一眼,马英见状,在他旁边说,“她准是伤心糊涂了,老头你别生气。” 然后看向方橙,“这么多叔伯在这里,轮不到你插嘴。” 方橙气不打一处来,要掏她的钱袋子,却不允许她发表意见? 拉磨的驴都不是这么用的。 正要说话,主持先生来了。 司礼的丧葬主持,在白事上很受尊敬,几乎是百事通的存在,迷信的人都认为他能通灵。 从去世那天,上门开始,事无巨细都是他指导。 主持先生先去香案前上了香,嘴里叽里咕噜不知道念一串什么,然后才起身过来。 三叔方利军立刻上前递了根烟给他,主持先生年纪不小了,约莫有六七十岁,穿着一身褂子,戴着个黑框眼镜,镜片下的眼睛贼精亮,笑眯眯接过那根烟。 在白事上,主持先生的待遇都是最好的,只要他来,主家就会给他备着一盘烟,抽都抽不完。 走近时,眯着眼缝看了方橙一眼,然后神神叨叨道,“是个大肚婆。” 马英满脸震惊,“老先生怎么知道?”亲戚里许多人都还不知道呢。 方利军在一旁道,“老先生看这些特别准,准是看见了,娃娃都是有灵性的。” 主持先生摇头摆尾的,念着,“天机不可泄露。” 方橙听了,在心里冷笑一声,个坑爹老神棍,还装神弄鬼。 前几日奶奶去世,前身哭晕过去,那时老神棍也在场。 虽说原身知道怀孕,是回去去了趟卫生站的缘故。 但是那日方梨和方家旺送她回去,她怀孕又不是秘密,老神棍约莫是从谁嘴里听到的,倒是很会现学现卖。 方橙皮笑肉不笑,右手抬起来摸摸额头,挡住半张脸,偏头看向盛长沣,用嘴型说:装蒜。 盛长沣扯扯嘴角。 却在这时,那个老神棍又掐指在说,“大肚婆不适合来这种阴气重的地方。” 开始无差别显摆了。 马英立刻问,“那怎么办?这是亲奶奶,避不开啊。” 老神棍高深莫测地笑了笑,“无妨,每日都能来,但是敬敬孝心,不要待太久便可。” 马英这才一脸松了口气的样子。 方橙嘴角快倒挂了,没想到老神棍装神弄鬼,卖弄到她身上来了。 那边说完,便又开始说起刚才中断的事情,方文芳跟老神棍说了几个人在商量土葬还是火葬的事情。 老神棍开始指点江山,“你们的爹是已亡人,配偶已故需合葬,这两日还要挑个吉日去你父亲的坟墓处将灵魂请回,出殡时与灵柩都要有请送仪式,难不成要让你们父亲,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妻子被烧了?” 方文芳听得浑身发软,想想就罪过啊。 方利军说,“哪有这样的道理,大哥大姐,你们得想想,咱爸看了,能不心碎吗?” 小姑方文惠是这么多哥哥姐姐里唯一觉得火葬比土葬好的,就是火化了,难道还不能合葬了? 便和老神棍说,“老先生,这话不是这样说的,我妈去世前都交代了要火葬,要是硬把她埋土里,咱爸不找,咱妈来发飙怎么办?” 方利军把老神棍引到正中间坐着,“这好办,让老先生问一问咱妈不就得了。” 这种主持先生,也是号称能通灵的,平日里还会给人算命。 老神棍点点头,“小事儿,我去问问你妈就知道了。” 方橙还处在老神棍说她不该在奶奶灵前待太久的不悦中,见他们越糊弄越离谱,看这位倚老卖老的主持先生也是越看越不顺眼。 忍不住冷笑,说了句,“问问?怎么问?火车轮船汽车自行车都不通,又打不了电话,怎么问?” 在坐的人再一次愕然,方才那次还能说是一时情急,但这回,肯定就是故意的了。 老神棍看向方橙,故作神秘地说,“我自然有我的办法。” 方橙说,“那就问吧,也让我听听奶奶说了什么,不然我是不信的。” 老神棍被一噎,方文芳怕得罪了先生,赶紧道,“这大肚婆就是这样,很多事情做不了主,还是老先生刚才说对了,不该在这里待久了。” 这是暗示她中邪了? 方橙态度嘲讽地怼了回去,“死人都做不了你们的主,我怎么能做得了住?” 方利民脸色发沉,看了马英一眼,马英立刻瞪了方橙一眼,让她别说话,还顺带着看了一眼盛长沣,意思是让他管管方橙。 以往方橙都是对盛长沣唯命是从的,也不知道今天喝了什么药。 方橙知道在这种事情上盛长沣准备和稀泥,他觉得就多出点钱的事情,所以昨晚才会那样跟她说。 想想就更气,转头看了他一眼,盛长沣到了嘴边的话,给这个眼神弄得吞了回去。 视线从地上扫过,最后抬头看向天花板,不理会丈母娘的意思。 管不了,不想管的意思。 方橙不怒反笑,知道这些人是不会轻易被说服的,便看着老神棍说,“那就请老先生问问看吧,问问我奶奶到底怎么说。” 老神棍以为她是忽然开了窍,动动嘴皮一笑,然后站起身来,走到香案前。 左手揣着个不知道是什么的东西,右手握着铃铛,叮铃铃,叮铃铃地摇,围着奶奶的灵柩转圈。 嘴里苍蝇一样嗡嗡嗡念着。 忽的在香案前站定,掏出一个龟壳丢到桌子上,龟壳在惯性中转圈,越来越慢,越来越慢,最后停了下来。 老神棍睁开眼,低头研究桌上的龟壳。 几个孝子孝女都围过去,问老神棍问出什么来。 老神棍摸着没有胡子的下巴,眯着眼说:“生同衾,死同穴啊。” 除了方文惠,其他五人都是终于有了底的表情。 方橙撇撇嘴,嘀咕着:奶奶字都没认识几个,还能说这种话呢? -- 下午老神棍带着引路作法的先生一起来,除了儿女,一些邻近的亲戚也都过来凑热闹。 引路先生和主持先生来,是要确定出殡那日的队伍。 除了亲友送行,还有到下面送行的,人当然不能一起下去,所以得买纸扎祭品,还有各种彩塔祭花。 引路先生手中拿着个小本,一行一行记着各种祭品,一件一件给家里人确认。 “该有的都得有,咱爸当年没有,也让咱妈带过去给咱爸长长见识。”三叔方利军说。 大姑方文芳表示赞同,“现在这日子好啊,有电视机,有沙发,还有自行车,这些都得要,让咱爸也看看电视。” 大哥方利民说,“家里该有的家具,都配一套过去。” 七嘴八舌的,引路先生笑得很开心。 方橙忍不住也插嘴,“洗衣机,别忘了洗衣机。” 马英说,“要洗衣机干什么?” 方橙说,“给爷爷涨涨见识,总不能奶奶下去了,还得每天给爷爷洗衣服吧。” 引路先生笑着给加上了。 方橙来了兴致,又说,“三大件三小件,上面搞四化,让爷爷奶奶在下面,也走在时代前沿!” 三个儿子也表示赞成,“还有烟茶酒,爸都喜欢。” 引路先生夸道,“真是个好孙女。” 方橙又摸着下巴道,“东西这么多,奶奶怎么拎?” 她看向引路先生,问道,“老先生,有没有骡子还是驴子?得搞个车队啊,不然怎么拿?哦!对了,要不来几辆车好了,桑塔纳有没有?这个好啊,待会下去,开到爷爷面前按喇叭,爷爷直接认不出人来了。” 三叔方利军在帮着出主意,“车有啥用,咱爸咱妈又不会开,还是骡子驴子还是牛马吧。” 盛长沣摸着脖子在一旁看着方橙,看她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偶尔也转头望一望院子里和别的小娃娃玩的盛夏。 方橙认真的点头,思考着说,“那这车队奶奶一个人也看不住啊,搞不好半路被人劫了,烧纸人不太好,给奶奶配几把枪吧。” 马英道:“怎么还配枪了,别吓到了啊。” 方橙一脸你不懂的表情,“妈你不知道,奶奶以前是当过游击队的,用枪比刀子还利索呢!” 然后转头看着引路先生,“老先生,多配几把,奶奶最痛恨鬼子,搞不好在下头碰见了,还能打鬼子,时代不同了,装备不能输!咱都有,那些好枪能做吧?” 盛长沣又看了她一眼,她现在这样,都不需要他出面。今天的她,让他意外,又一点没让他失望。 引路先生自信地说,“甭管什么枪,汤姆枪美国枪苏联枪,要什么枪有什么枪,要坦克都有。” 方橙满意地说,“那就好!” …… 这一趟商量下来,方橙主意出的是最多的,最后连屋子都给换成了四合院小别墅。 外头的亲戚听了,谁能不夸她一声孝顺。 都说这个孙女好啊,想得这么周到,样样都要好的。 马英听见人夸她,就补充道,“我这个女婿好,赚到钱了。”弄得她这个继女腰杆都挺直了,才敢说话这么大声。 马英找着旁边没人的空隙,和方橙和盛长沣交代说,“明儿你们过来,多带点钱来,老先生说纸扎铺那边,要收了钱才送来。” 方橙问:“要多少?” 马英比了个手掌,说,“三千,少了再想想办法。” 方橙在心里笑,然后摇头说,“我们给不了,顶多五百,剩下的你们自己解决。”但是这年头,谁家能一口气拿出三千来? 盛长沣扯扯唇角,看向地板没说话。
第1章 07 07 两头奔波的日子,一天过得格外充实,但确实也疲惫。 一家三口在娘家吃了晚饭才回桃李村,到家时,方橙又饿了。 晚上七点多,盛长沣又钻进厨房,给母女俩下了碗青菜鸡蛋面。 依旧是不公不过的厨艺,但方橙实在懒得动弹,心想有的吃就不错,也就不挑剔了。 和盛夏一大一小坐在沙发上吃面,看着盛长沣忙里忙外,洗锅、烧水、收衣服,眼珠子一转,没忍住地想怎么投桃报李。 在盛长沣收了衣服跨进来时,方橙朝他甜甜地笑道,“前几天给你买的衣服你还没试,快试试,不合身还能拿去换。” 盛长沣后脚也迈进门槛,看了她一眼,走进去把干衣服放到床边,然后走到梳妆桌前,还真把身上的衣服脱了,当场就把那件海魂衫套进去。 盛长沣穿好上衣,转过头来道,“合身吧。” 均码的衣服,方橙才不管合不合身呢,主要他这个身材,什么衣服都能穿。 蓝白条纹的上衣,穿在他身上,非但没有病号服的感觉,反而有种复古时髦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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