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长沣在一旁静静听着,喉结一上一下滚动,目光沉沉看着旁边埋头哭泣,低声诉苦的女人,想说什么,但又把话咽了下去。 最后,昏暗中伸出一只手,搂上她的肩膀,让她靠着自己。 方橙任由他把自己搂过去,却也不肯抬头,她现在一定很狼狈,长袖都哭湿了。 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哭,但真的忍不住。 一哭,就停不下抽泣和哽咽。 一室昏暗中,什么感官都变得敏锐,过了好片刻,只听到身边的男人说,“我会想办法的。”大掌轻轻拍着她的背。 -- 方橙以为盛长沣是真的心怀愧疚,愧疚的不得了,才会情不自禁搂住她。 谁知不过两分钟,他就放开手了。 眼泪还没收住,也不肯抬头,就埋着脑袋,竖着耳朵听外面嘻嘻索索的声音,也不知道在干什么。 厨房和浴室都挨着屋子,能听到锅盖触碰铁锅的声音,还有倒水的声音,估摸着是在替她倒洗澡水。 方橙吸吸鼻子,哼哼了两声,假殷勤! 过了大概五分钟,盛长沣走进来,声音放柔了不少,“可以了,去洗澡吧。” 方橙已经收住眼泪,闻言瘪着嘴抬起头,男人很识相,没有在看她,而是靠在外面门边墙上。 方橙习惯了南方的生活,一天不洗澡就难受,下床取了衣物,往外面去。 经过盛长沣身边时,他收起斜斜搭着的长腿,怕绊倒她,收到方橙不解的眼神,解释道,“你不是怕坏人吗?我替你看着。” 方橙轻轻“哼”了一声,往浴室去,别以为这样就可以当做什么都没发生过。 停电了,浴室土墙上挂着个手电筒,充当电灯,一进去,里头的景象是方橙没想到的。 浴室地上放着浴盆,浴室是小小的正方格局,四个墙角都支起一根竹子,在浴盆正上方用布条扎在一起。 四根竹子外面,用三色塑料布围起来,看上去,就是一个简易小帐篷。 这样一来,洗澡便不会冷,也遮的严严实实的。 方橙不自觉就勾起唇角,回头看了门边的男人一眼。 盛长沣对上她的视线,她什么也没说,只看了他一眼,就掀开塑料布进去洗澡了。 盛长沣挑眉,发现方橙还挺容易满足,且好哄。 总算洗了个干干净净不担惊受怕的澡,因为有人守着,且不用怕盛夏一个人在外面,再加上水温保持得好,方橙洗了个穿过来后,最长的澡。 回到屋里时,电力已经恢复,白炽灯昏黄是昏黄,屋内也比刚才亮堂不少。 方橙若无其事地走进去,抹抹脸抹抹脚,坐回床上。 然后一本正经地看着已经很自觉搬家到沙发睡的盛长沣道,“你知道我刚才为什么哭了吗?” 盛长沣顿了下,抬头看她,拧着眉在思考怎么回答,就听方橙说,“我刚刚被蜡烛熏到了。” 说着嫌弃地环视这件屋子,摸着肚子解释,“屋子太小了,烧蜡烛烟散不开,好熏人,宝宝受不了。” 嘴硬。 盛长沣笑笑没说话。 方橙洗澡一直想着这件事,总算给自己找了点面子,还有件事情需要确认一下,她把腿伸进被子里,又看向他,“你要跟我离婚?” 不然怎么会说那种话? 方橙需要确认一下,要是真离婚,得谈好这个抚养条件,不然她这个处境可就更惨了。 肚子里还有一个呢。 但其实她是不想离的,哪有那么便宜他的事情? 要是离婚,娃娃肯定给了她,她可不想做这种受罪的事情。 所以还得商量一下,能不离就不离,至少也得等肚子里的生下来! 见方橙已经坐在床上,盛长沣走过去拉了拉开关,关灯,陷入一片黑暗,黑暗中,只听见他淡淡说,“我说过吗?” “睡吧。”他又说。 方橙:“……” -- 第二天,方橙见到了盛长沣第一个兄弟。 路瑞超知道大哥今天准得去奔丧,特意赶早过来,没想到开门的是方橙。 “嫂子!”这还是路瑞超头一回见方橙,“我是大哥的战友,你一定不认得我,咱还没见过面呢!” 院子里还有一道门,不过只到胸前那么高,方橙笑着和他打招呼,开门放路瑞超进来。 盛夏迈着小短腿跑出来,抱着方橙的腿,悄悄露出半张脸,在偷看路瑞超。 方橙揉揉她的脑袋,“叫叔叔,这是你爸爸的朋友。” 盛夏乖乖喊了声叔叔,路瑞超知道有盛夏这个小人儿,特意买了几颗糖藏在口袋里,得了这么一句,立刻掏出来给盛夏。 盛夏别提有多开心了,甜滋滋的,是草莓味的。 路瑞超朝屋里望了眼,问了一句:“嫂子,大哥呢?” 方橙:“出去了。” 说着就请路瑞超去屋里坐,路瑞超这次来,是第一次登门做客,还买了两袋子水果。 见大哥不在,便和方橙说起昨天早上去教训林金虎的事情。 方橙原本正在给路瑞超倒水,闻言手中顿了一下。 “大哥没说啊?”路瑞超说道,说完又自言自语,“我就知道,咱哥真汉子,做好事不留名的。” 方橙被他逗笑了,瞧这话说的,不过她也发现了,盛长沣确实是这个性格,不爱表达。 或者说,是不习惯表达,估计和他的成长环境也有关系。若换成油腔滑调的男人,三分渲染成十分,而盛长沣,是一分都懒得邀功。 “你不知道,最后大哥还进去,当着他老婆的面削了他一顿,把他的铺面都要砸了。”砸铺面当然就夸张了,但确实引来不少围观的人,弄得林金虎不得不求饶。 方橙说不清心里头的滋味,但总归是很痛快的。 正说着,盛长沣就回来了。 路瑞超是来给他报喜的,“大哥,咱这批货特别好卖,估摸着再卖两天三天就完了。” 路瑞超掏出一个信封,等不及要把钱拿来给他。 盛长沣收了信封,嘱咐他说,“你好好盯着货,咱们能卖,别人也能卖,注意着点,尽量别起冲突。” 路瑞超认真的点头,这年头做生意,毫无秩序,有时候不同的帮派互看不顺眼,就要打起来。 这时候的混乱无序方橙也知道,朝盛长沣道,“你要是忙,就和瑞超去,家里那边我过去就行。” 盛长沣看了方橙一眼,那眼神,似乎是不相信方橙一个人可以应对那场面。 方橙无语了,亏她刚刚还在感激他。全部收回! -- 这边的丧葬习俗很繁杂,就连老先生,都要请四个。 一个是懂百事的,主持先生;一个是唱乐的,礼乐先生,;一个是念经的,读文先生;还有一个,是引路作法的,引路先生。 奶奶去世后,就只有主持先生在主持,从今天开始,这礼乐和读文先生就都要来了,给逝者念经礼乐,作法先生,则是最后一天出殡才来。 算是最高配置,只有追求隆重排场的人家会请这么多。 而现如今春风镇这边,几乎有白事的家里都要如法炮制这一套,也有简朴响应号召的,不过比较少。 大多数人,还是追求土葬,觉得体面。 入土为安嘛。 一家三口到黄金岭的时候,难得兄弟姐妹几个都聚齐了。 大姑方文芳到时,在奶奶灵前痛哭流涕一阵哭嚎,险些晕过去。 每个儿媳妇,也是上前嚎哭一阵。 好像都很孝顺的样子。 但站起来时,却又能立刻收住。 方橙皱皱眉,抱着盛夏在一边坐下,盛长沣也跟着坐在她旁边。 今天儿女齐聚,主要是为了商量丧事的细节。 小姑方文惠先开了口,“昨天村里的人来走了一趟,问能不能火葬,现在国家都号召火葬,我看还是火葬省事,咱妈也乐意。” 大姑方文芳第一个不乐意,“好好一个人,怎么能烧了呢?” 马英紧跟着说:“人烧了,在以前那叫魂飞魄散,以后咱爸怨咱们可怎么办?” 方利民和两个弟弟也不允许,“这十里八乡的,传出去多叫人笑话,哪一家把自己爹妈送去烧的,以后出门还怎么见人?” 方橙掰了颗花生给盛夏补充蛋白质,心中明了,这一个个哪里是为了奶奶,都是为了自己。 自己的名声,自己的害怕。 没有一个尊重奶奶自己的意见。 “可是,奶奶不是说了要火葬好吗?” 方橙抬头看去,没想到,方梨居然会出声。 二妹今年二十一岁,印象中,刚到方家时,她是个利索性子,但这些年一直被马英念叨,才变得顺从许多。 当初两家刚重组,有时候原身一个人躲着哭,都是方梨拿着吃的去找她,有时候是一个番薯,有时候是一个苹果。 方橙心里,还是很记着她的好的。 谁知方梨这一句,立刻被几个叔叔和姑姑呵斥,“不懂不要乱说,一个外人懂什么。” 确切来说,方梨确实和方家没有血缘关系。 马英瞪了方梨一眼,示意她别说话。 方橙看到方梨默默低下了头。
第1章 06 06 三叔方利军也不同意,“咱妈这辈子多苦啊,去了天上,咱们一定得让她体体面面,让她享享福!” “可不是嘛。”大姑方文芳一脸悲伤地说,“咱爸去的时候咱没条件,就随随便便抬去埋在山上,现在咱们有条件了,可得让妈漂漂亮亮地去见爸。” 在场的弟弟妹妹都一脸悲怆,二叔方利国说,“对,别人有的,咱妈也该有!” 几个人叽叽喳喳说着,小姑方文惠孤立无援,碰了碰旁边一直没说话的方文娴,“二姐,你倒是说两句啊。” 方文娴左看看,右看看,想了想才说,“要不就听大哥的吧,他是儿子,又是长子,长兄为父,咱们从小大姐看着大,他和大姐说的作数。” 方文惠白了一眼,早知道不问了,这个二姐就是个墙头草,一点主意都没有,靠不住,还不如侄女儿。 方橙从头到尾没说一句话,和盛长沣一起在后面乖乖当孝孙女,孝孙女婿。 但她明白原身偏向奶奶,便开口道,“奶奶生前自己都交代了身后事,你们不听她的,反而土葬,怕爷爷,就不怕奶奶来算账吗?” 既然他们嘴里一个劲念叨怕亲爸怪罪,那她也不怕再吓吓他们。 众人惊愕地看向方橙,没想到这话从她嘴里说出来,也没想到她会在灵堂前说这些。 包括旁边的盛长沣,脸上没什么异样,但心里也惊奇。 “说什么呢,怪吓人的。”瑞城十月的天已经有些寒凉之意,方家旺看着灵堂里的帘幛,在凉风中,有股阴森森的感觉,无意识地缩缩脖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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