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之溪眼底闪过了疑惑,掌门师兄那几个徒弟她都是认得的,这些人的脸和名字在她脑海里转了一圈,她愣是没想明白那几个小辈里有谁和这个行凶之人符合,但她还是道:“既然都是掌门师兄的徒弟,那你更不需要管了,掌门一脉的事,他们自己关起门来处理便是了。” “可是……”沈长玉似是有些踌躇。 许之溪不禁又问道:“所以那名出手的弟子到底是谁?” 沈长玉没回答,而是扭过头去,透过窗户,看向了竹屋外。 许之溪这才发现,在竹屋外长满青苔的石阶上,坐了名素衣少女,少女如瀑般的黑发顺着她垂首的姿势倾泻而下。 此时的她右手掌心正躺着根玉笛,而她右手则抓着张帕子,反复擦拭着玉笛,那泠泠的翠绿色彩,衬得她手指莹白如葱。 细小的雪花落下,坠在少女的鬓角、发尾,显得她整个人都透着一种冰冷到极致的沉静,但许之溪却能从她轻缓的动作中察觉出明显的烦躁与暴戾。 很显然,她正努力压抑着这些情绪。 “这是……云黛师侄?”许之溪皱眉吐出了这个略显陌生的名字。 “她干的?”她转而又去问沈长玉。 沈长玉点了点头。 许之溪深深吸了口气,饶是她自诩沉着冷静,但还是没忍住露出了诧异之色。 “云黛师侄不是不善斗法吗?”她问出了心里的疑问。 更何况,前些时日,她才听门下弟子提及,说云黛因冒领了同门师妹的功劳被掌门师兄罚跪在了山门前,为何才一晃眼,她就又把同门师弟打成了重伤,还把人家舌头给割了,且这割得手法实在太过巧妙。 沈长玉斟酌着措辞道:“是这样的师姐,之前云黛的事大概和门内传的不太一样,她应该是被人污蔑了。” “什么意思?” 沈长玉指了指躺在床上的封离道:“今日一来,这位封离师侄,也就是云黛的同门师弟便对她出言不逊,处处贬低嘲讽她,说她是冒领同门功劳那等心术不正之人,我当时便出于好奇,让他二人比试了一番。” “然后云黛就趁着比试的机会,将封离的舌头给割了?”许之溪将话接下下去。 沈长玉“嗯”了一声。 许之溪:“这只能说明云黛是个心狠手辣、不计后果之人,你如何判断出她是被人污蔑了?” “所以我关注到的重点不是这个,而是云黛所展现出的实力,她很强,而且太强了,依我之见,她甚至没有展现出全部的实力……” “……而关于她的那个闹得沸沸扬扬的说法,说的则是,她盗取了同门师妹拼着重伤摘来的千灵红沙果,冒领了她人的功劳。” 许之溪看着沈长玉,就见他深吸了一口气说道:“所以这个事情就非常不合理,我们都知道,看守千灵红沙果的是修为第五境的幻影雷狮,而云黛只有第二境的修为,我们所有人就会将云黛不是幻影雷狮的对手当作前提,自顾自地认为,摘取千灵红沙果对云黛而言是一件很艰难的事。” “但现在的情况是,以云黛的实力,倘若她能有一把趁手的剑,不说斩杀幻影雷狮,但重伤它绝对没问题。” 许之溪神色变换了一番,明白了沈长玉的意思。 沈长玉的表情也变得非常严肃:“她既有这样的实力,又何必去盗取别人辛苦摘来的灵果?” 许之溪又透过竹屋的窗户向屋外那坐于台阶上的少女看去,少女仍旧维持着刚刚的姿势,反反复复地擦拭着手中的玉笛,一遍遍的动作让许之溪有些不敢想她压抑在心底的情绪到底有多狂乱。 沈长玉的声音在许之溪耳边响起:“是因为被污蔑,所以才下狠手;是因为没有人相信她,才会戾气如此大,平心而论,若我是她这个年纪,遇上这种事,我的反应只会比她更夸张。” “若真说心术不正,我倒觉得,他才是心术不正,”沈长玉朝躺在床上的封离指了指,“他指责云黛那些话,实在恶毒,没了舌头也好,省得以后出了万仞阁,再因为说错了话平白给师门惹些麻烦。” 许之溪没什么表示,只问道:“你打算替云师侄打抱不平吗?” 沈长玉笑了一声:“这件事只有我做是最合适的,不是吗?我既没有徒弟,又没有远大的抱负,我就算做出些‘糊涂事’,掌门师兄也不能拿我怎么样。” “但是那姑娘,她年纪还太小,遇到这种事,她需要有人能支持她、能给她撑起一片天。她很有天赋,是个好苗子,也会有更广阔的未来,我是万仞阁的长老,也算是她的师门长辈,我不能眼睁睁地看着她被这种事毁掉。” 许之溪叹了口气:“这些事本该她的师父来做。” 沈长玉苦笑:“掌门师兄的性格,你我都是知道的。” “他并不适合当掌门,”许之溪说出这句话时,神情冷漠得有些过分,“掌门之位本就是他偷去的,当初若不是玄诚子师兄受了重伤,再无可能晋升为圣尊,掌门之位又怎会落到他手里,更何况玄诚子师兄会受伤本也和他有关。” “师姐,慎言,”沈长玉道,“这些话,我们心里想想就好了,静隐师兄他……毕竟已是掌门,也已成功晋升为圣尊,当今七宗势弱,能有一位圣尊掌门于万仞阁而言就是最好的结果,就连玄诚子师兄都已经释怀了,我们又有何理由去质疑呢?” “不必担心我,”许之溪垂下了视线,“我不是冲动之人。” …… 云黛一直坐在竹屋外的石阶上擦拭着自己的笛子,她已经擦了很久了,但心底燃起的那股杀意还是没能消除下去。 来自《斩戒诀》的烙印正散发着炙热的气息,令她的神魄都仿佛陷在一片火海里,此时的她备受煎熬。 她原本以为出手惩戒封离一番,能压抑她的杀气,可根本没用,或者完全不够。 她想杀人,杀更多的人,但她不能这么做,她会彻底失去理智,成为一具被杀戮支配的傀儡。 她的手指一点点地收紧,因太过用力,指腹都被捏得有些发红。 她看着沈长玉将三长老许之溪领进了竹屋里,很快三长老就叫来了两名医馆的弟子,将受重伤的封离带走了。 云黛控制着自己的视线,尽量不去在意他人的动向,只专注地擦拭着自己的玉笛。 不知过了多久,她头上突然被一片阴影罩住,一抹玄色衣角闯入了她的视线。 她仰头望去,青年的眼底带着清浅的笑意,或许是因为面前这人太过肆意,显得不甚稳重,云黛总觉得,他的年龄应该是没她前世大。 “来吧云黛,进屋和我谈谈。” 沈长玉在云黛的注视下,微俯下身朝她伸出了手。
第21章 赠剑(三合一) “坐吧。” 云黛跟着沈长玉进了竹屋, 这位六长老主动给她拉开了椅子,甚至还为她倒了杯热茶,态度相当友善。 云黛全程都皱着眉头。 沈长玉很快就在她对面坐下, 他单手撑起下巴, 一瞬不瞬地盯着她看,不知在思索着什么。 僵持片刻, 云黛主动问道:“不知六师叔有何指教?” 她在大庭广众之下, 在沈长玉的地盘上将封离的舌头给割了下来,还割得那么彻底,沈长玉不可能完全坐视不管, 封离毕竟是掌门的弟子。 云黛坚信他将自己叫进来, 就是来问罪的。 不过她其实也无所谓, 这本质上是她和封离、和静隐尊者之间的矛盾,沈长玉只是想把自己的责任摘干净罢了,他不会真的责罚她。 “我的确有些好奇,”沈长玉的目光落在云黛身上,他打量着她,像是想从她身上看出什么不一样的东西来, “我记得你不是音修吗?你的剑术是从哪学来的?” 从云黛展露出自己的实力开始,她就知道她一定会面对这样的盘问,所以她早就将答案想好了:“我从前是音修, 并不代表我对剑道一窍不通, 只是以往我不喜欢打打杀杀,所以从未在门中使过剑术罢了。” 她有先天灵骨, 她就算说自己就是学得快, 任何剑术她只要看一眼就能学会,又有谁能反驳得了她呢? 沈长玉“嗯”了一声, 态度不明,他没就这个问题继续询问,反而是道:“云黛师侄啊,你应该不知道吧,其实你差点就成了我的徒弟。” 云黛愣了一下,她不解地看向沈长玉,没明白他是什么意思。 “你当初刚入门时,有关你的消息就在我们几个长老之间传开了,你应该想象不到先天灵骨有多稀奇。” “我没有徒弟,徒弟于我而言是没有意义的牵绊,可你的出现,却让我第一次起了收徒弟的念头。” “我这人吧,凭生最大的爱好,一是喝酒,二是打架,可是万仞阁根本没人陪我打,玄诚子就总跟我说,让我收个徒弟,再将徒弟培养成陪我打架解闷的对手,可我总嫌弃徒弟成长速度太慢,始终没听取他的建议……” “直到后来,你入门了,内门弟子的殿选我可向来是懒得去的,但为了能有个身具先天灵骨的徒弟,你入门那次,我去了……” 云黛皱起了眉,沈长玉的话让她突然就想起了入门那年的事,那年她不过五岁,母亲刚亡故,她正沉浸在悲痛中时,被恰巧路过的万仞阁弟子领回了万仞阁。 新入门的弟子是需要经过根骨检测的,她自己也没想到,她竟然会是千年难得一遇的、身具先天灵骨的天才。 真传弟子殿选那天,掌门连带着七位长老全来了,每个人都向她抛出了橄榄枝,想收她为弟子。 可她来万仞阁本来就是因为她的未婚夫段青涵是掌门的首徒。母亲在世时,也总说,万一以后她遇难了,可去万仞阁寻求段青涵的帮助。 那时她举目无亲,下意识便觉得未婚夫的师父和自己也算是沾亲带故,便毫不犹豫地选了身为掌门的静隐尊者当师父。 她又怎会知道,从那天起,她便彻底跳进了这个火坑。 沈长玉还在说着,他惋惜地摇头:“我哪知道你这小姑娘根本看不上我!一门心思要拜掌门为师,你说他徒弟那么多,你去他那,他都没时间管你,你要来我这儿,我天天陪你练剑!” 云黛沉默,她一时不知该说什么。 不过沈长玉说得倒也没错,她入门之后,静隐尊者基本是不怎么搭理她的,她的修炼都是二师姐苏秋娥在过问。 沈长玉重重叹了口气,表情很是遗憾:“云师侄啊,你都不知这事在我心里梗了多久,尤其是后来我还听说你没当剑修,跑去当音修了!掌门这不是在糟蹋你的好天赋吗?” 沈长玉那副痛心疾首的模样太夸张了,云黛只好默默道:“……师叔,我现在是剑修了。” “当剑修就对了!你要是是我的徒弟,我肯定一早就把你拉去当剑修了,不是说不让你当音修,你可以笛剑双修嘛!我们万仞阁哪有弟子不会舞两下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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