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倒不是迷信,而是因为有钱人家不缺吃喝,目前吃好喝好,婴儿吸收到的营养就多,自然发育得也好,所以睁眼才早。 他刚出生就能睁眼,看来还是投了一个富贵人家。 阴影似乎在观察他,过了一小会儿,才有一小块阴影朝他落下,扶煦一惊,这家不会太富贵了吧!刚出生就有人要谋杀他? 他赶紧使出全身的力气,抬起两只小短手,“啪”地盖在那块阴影上。 眯起眼睛一看,哦,原来是一只手。 瘦削修长,骨肉匀称,他抱住的仅仅是一根手指,但也能感受到手的主人身体里蕴含着力量。 看起来像一只男人的手。 不会就是他这辈子的亲爹吧? 扶煦起了好奇心,想看看第二个爹长什么样子,但是视力太差,瞪圆了眼睛也只能看清一只手和手腕。 于是扶煦使出了婴儿必杀技。 被儿子抱住食指,嬴政内心还是一片柔软,一会儿想,他这么小到底什么时候能长大?一会儿又想,孩子这么小正常吗?要不要让太医来看看? 柔软的小手却突然松开,小家伙张开手,朝他露出了一个无齿的微笑,侍立在侧的宫人称奇,替扶煦解释道。 “王上,公子这是让您抱他呢。” 嬴政也觉得诧异,他才在这站了一会儿,儿子就伸手要他抱,难道血缘天性真的存在? 嬴政想不通,暂时压下疑惑,以批阅竹简的认真态度,第一次抱起了他的长子。 这跟刚才被抱住手指的感觉又是不同的,小小的一团抱在怀里,仿佛全身都萦绕着暖意。 而当嬴政沉浸式体验着亲情的美好时,扶煦却傻了。 因为被抱起来之后,他发现亲爹头上戴的冠有点眼熟啊。 这长长的延板、这一串一串的珍珠美玉,看起来怎么那么像冕旒呢?? 冕旒最早起于黄帝,大夫以上才能戴,对于旒的数量也有规定,天子之冕十二旒,诸侯九,上大夫七,下大夫五④。 不过后来冕旒就成了皇帝的专属,只有十二旒的了。 扶煦数了数,一共九根,看来他爹是个周朝的诸侯,就是不知道是哪一国的。 他希望是战国七雄之一,这样不论现在是春秋还是战国,他都能活得很好。 不过最好还是秦国的,这样更有保障。 如果中大奖抽中了秦始皇……扶煦按下激动,如果他爹真的是秦始皇,那他希望自己穿成胡亥,什么都不用干,坐等继承家业。 可千万别是扶苏。 如果不幸穿成扶苏……那可真是太不幸了。
第3章 亲自取名 大雨绵延了半日才停歇,水量充足,不仅缓解了秦国的大旱,还得官吏提醒百姓们注意房屋,避免被大雨冲垮。 秦时房屋架构简单,尤其是平民,只有穿斗式木架构的小体量房子,有些余钱的,也不过是在这基础上加一些砖瓦,相对后世来说,极为不结实。 这种房子下小雨都要漏水,何况半日的大雨。 不过这次就算屋子被冲垮了,咸阳黔首也只会仰望着雨幕乐呵。 若在平时,屋子垮了简直是要他们的命,可如果屋子垮了能让老天下雨,垮就垮嘛,天好了再盖一间。 只要能下雨,下雨了田就有救了,他们也能安稳度过这个冬天。 况且,昨天发生的可不止下雨这一件好事。 朝会上,公卿们就发现,今天秦王的心情格外好。 虽然没有听到王上笑过,但从语气上就能听出差别,比如—— “昨日大雨,咸阳城内冲垮房屋三十,城南汇聚小股河流,卷走犬五彘三,未出现黔首死亡。” 久旱逢甘霖是好事,哪怕小部分受灾,也在可控范围内,如果不是因为这是干旱之后的第一场雨,至关重要,这点小事根本不会上达圣听。 甚至他们汇报上来,也只是为让王上知晓,没想过要什么解决方案,谁知王却点了点头。 “既如此,就从寡人私库中拨些银钱给他们,用以修建房屋,牲畜被水卷走的,一应补齐。” 公卿皆诧异,互相对视过后,想到昨日正是秦军大胜之日,也许王是因为这个心情好,那他们就理解了。 他们心情也好得不得了。 虽然脊背依旧不能放松,面上却都带了些喜色出来,趁着秦王心情正好,也斗胆提议:“昨日蕞城捷报,韩楚赵魏燕五国为一,仍不敌蒙上卿勇武,皆已败走,实乃咸阳之幸、大秦之幸,臣等也想与民同乐,贺我大秦之喜!” 有第一个人开头,后面的就好办了。 “臣愿资钱三千。” “臣愿捐布三百匹。” “臣也资钱三千。” “臣五千。” “臣六千。” 说着说着有点上头,最后因为他比他多三千钱,他比他又多几十匹布,几个人互相吹胡子瞪眼睛。 天知道,在此之前,他们都已经做好了要与咸阳共存亡的准备。如今不需要他们赴死了,只是费些银钱的话,真是再简单不过的事。 嬴政没有接受。 他摆了一下手,示意臣工们停止攀比,待所有人安静下来看着他后,才缓缓道:“昨日楚夫人产下一子,接生宫人言道,曾见到银龙凌空,随即天降大雨,寡人昨日见到了那孩子,果然是有福之相。” 都能亲口说出有福之相了,嬴政对长子的喜爱简直溢于言表。 而这爆/炸性的消息也炸得公卿们半响缓不过神来。 “什么?王上有公子了?” “还是长子!” “还是携带甘霖降生?!” 秦王少年即位,哪怕在位六年了,宫中也没有孩子降生,王上即将及冠,他们还考虑过要不要上书,建议王上遴选美人入宫,没想到惊喜来得这么快! 还是长子! 有秦一时,嫡长继承制根深蒂固,想要继承王位,要么占嫡要么占长,秦国没有王后,嫡子的可能性直接被排除了,剩下就是长子。 不出意外的话,这就是未来的太子了由不得他们不激动。 更让人激动的是什么呢,听听王上刚才说的,因为公子降生,干旱一个多月的咸阳都下雨了,这是什么得受天命的宝贝公子啊。 憋了一晚上,终于能将长子降生的喜悦传递出去,嬴政唇角都带上了一丝笑意。 公卿们惊喜的反应他很满意,当然,更满意的是,他们对咸阳宫发生过的事一无所知。 已经有人琢磨怎么给长公子送贺礼了,看王上这喜爱的样子,贺礼可不能少。 还有人说,既然如此,臣捐给城中灾民的银钱再加三千,为公子庆贺! 不过被驳回了。 对于救济灾民之事,嬴政一锤定音:“寡人长子出生是大喜,当与咸阳宫内外同乐,稍许银钱,就当是散喜气,不必再争论。” 但贺礼还是不能少的,等到宫中行满月礼,他们一定要为长公子准备一份大礼。 趁着今天王上心情好,大臣们也愿意聊些轻松的话题。 有人就问:“还不知长公子名讳为何?” 名字嬴政早就想好了。 昨日喜得长子,嬴政爱不释手的抱了好一会儿,但新生儿没什么精神,很快就睡着了,被他放回榻上。 因为下雨,无法回寝宫,但若让他去看望楚夫人也是不可能的。 哪怕楚夫人刚刚生产,他也不是那种温情的人。 难得没有竹简在手边,嬴政只能站在窗前欣赏雨景。 不经意瞥见宫墙边的一片绿意,那是宫中栽种的桑树。 在没有棉花的年代,蚕丝尤为重要,桑树甚至与农田一样,是国家税收的组成部分之一。 秦重兵事,也重农桑,因此桑树遍地开花,连宫中也沿着宫墙种了一排。 原本一个多月不下雨,宫中的桑树叶子都有些打卷,看起来很不精神,此时在雨水的滋润下,纷纷展开,一片郁郁葱葱。 嬴政看着看着,就觉得这桑树仿佛是秦国一样,五国攻秦时,几欲亡国,就像干旱时的桑树。 如今五国退兵,秦国大胜,就像终于等到雨水的桑树,又重新换发了生机。 嬴政想起了郑国的一首小调。 “山有扶苏,隰有荷华。” 希望有他在的每一日,秦都能像此时的桑树一样,永远充满生机。 “就取名为扶苏吧。” “扶苏?好名字啊!” 公卿们反复咀嚼,只觉得这名字被他们读出来都口齿留香,一股草木的清新气。 这么富有寓意的名字,再一次坐实了秦王的喜爱,毕竟大家对于不喜欢的孩子取名都很随便。 比如因为出生时脚先出,导致亲妈难产的郑庄公,就被潦草地取了个名叫痦生,翻译过来就是逆生,难产。 讨论完长公子的名字,就开始讨论起他母亲楚夫人的问题。 奉常进言曰:“秦楚世代盟约,楚女入咸阳宫即为王后,且如今楚夫人诞下长子,于秦国有功,是否应请立为王后?” 嬴政眼神中毫无波澜:“秦楚世代盟约,然此次攻秦,楚却为合纵长。恐怕此刻,蕞城城墙上还插着楚军的箭矢,可见这盟约早就名得而实亡。” 楚国都不遵守合约派兵攻打了,他们为什么还要遵守那个立后的约定。 其实奉常也是这么想的,签署合约再撕毁,各国国君的传统艺能了,只不过职责所在,他总是要问一句的。 诸位公卿都没有异议,等到兴奋劲儿过去,就又讨论起了政事。 只有一个人例外。 客卿李斯跪坐在下首,神情阴郁,明明士大夫议政时轻声慢语,他却只觉得殿内吵闹。 如果他没记错的话,‘名得而实亡’,这是韩非说的话,秦王如何得知? 难道秦王对韩非也有欣赏之意? 当初二人同在荀子门下学习,韩非总是能得到更多的夸赞,连老师荀子都曾多次夸他聪慧。 李斯心里不服,所以当年出仕时,他没有听从大家的建议,选择有同学老师所在的韩国,而是长途跋涉,去了征伐不断,被世人称为暴秦的秦国。 秦国有兼并天下的野心,这份野心对六国来说是噩梦,但对于他这样一心想往上爬的谋士来说,却是难得的温床。 李斯相信,待他带领秦国大军踏平新郑之后,世人定然只知李斯而不知韩非。 可现在呢? 秦军攻韩的事还没影儿,韩非说过的话却先一步出现在了秦王的口中。 李斯神情依旧阴郁着,他思绪翻飞,开始思考韩非被秦王招揽的可能。 韩非乃韩王之子,对韩国满心赤诚,但秦王打起韩国来毫不手软,详情请见秦王政三年,蒙骜带兵攻韩,拿下了韩国十三座城。 就算是未来,秦韩之间也必有一场大战,韩非无论如何都不可能弃韩入秦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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