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了这话,宴云笺轻轻点头,没什么多余的情绪,甚至整个人松懈些许:“姑娘还要与我讲究这些。您要做什么,吩咐就是了,何必用如此重的恩情易换。” 他这么说,姜眠就不明白了:“我要做的事先放放,你告诉我,这怎么恩情重了?我知道你肯定很长时间没见到你娘亲了,我只是想办法让你们见一面,这是很重的恩吗?” 他静了静,才道:“重如山海。” 这样的事,仅仅说出来已是令他心难平静的深恩。 姜眠承认被他噎住。 点点头,小手一挥:“好好好,管他重如什么。你只告诉我你想不想见你娘?” 宴云笺沉默,几乎与浓夜融合。 姜眠却不想让他一直如此沉敛:“不许不说话,你要是不说话,我就当你是讨厌我。” 这样蛮不讲理的话,被她说来娇憨可爱,但即便如此仍有威慑力,宴云笺只好回答她:“想。” 姜眠笑了:“这就是了嘛。宴云笺,我跟你说,不管什么,只要你想你就说出来,如果以前你没有一个可以表达的人,那以后可以与我说,我不会笑话你,更不会责怪你。想见娘亲是天经地义的,无论是谁阻止,都是他们不对。” 宴云笺心中酸涩的厉害,缓了一会儿才轻轻开口:“姜姑娘,这件事很难办。我并不希望您引火烧身。” “引火烧身?” “晴和宫守卫森严,换防与其他宫禁都不同,没有皇上的指令,他们绝不会擅离职守。” 宴云笺低叹道:“一切针对于晴和宫的算计,都寸步难行。” 可以想见,不然以宴云笺的手段,也不会多年母子未见了。 但强者有强者的手腕,她也有她的主意。 “我知道,肯定的,”姜眠说,“那就让皇上下令嘛。” 宴云笺没说话,低头弯了下唇。那笑容并非愉悦,也没有嘲讽,只是无奈。 姜眠看在眼里,戳戳他:“怎么啦?” “没什么。” 姜眠不信:“你是不是觉得我的话很傻?” “当然不是。”他立刻否认。 他神色坚毅,看上去不像哄她,姜眠笑了:“听着好像离谱点,但我很认真的。宴云笺,是不是只要晴和宫禁军离守,你就有办法进去?” 宴云笺很轻地点头。 姜眠起身抱着手慢慢走了一圈,抬头冲他笑:“那就行了,我肯定办得成。” “就一点,你得相信我。无论发生什么,你都相信我能解决。” 她语气诚挚又很认真,宴云笺不觉入神,低声道:“我信。” “只是,姑娘可愿将计划讲与我听?云笺虽不才,也可帮着推敲一二。” 姜眠还真想了想,悄悄瞄他一眼,拒绝:“不行,这个计划说不得。” “到时你就跟在暗处,等守卫松懈,找准机会进去就是。” 宴云笺道:“这机会是……” “哎呀到时你就知道啦。” 好吧,宴云笺压下心中忧虑,另提道:“姑娘方才说有事吩咐,不知是何事?” “对对,确实是有个事,”姜眠一拍手,一本正经:“这个事说难也很难的,别人都做不到,只有宴云笺你才能做到。” 宴云笺点头:“我本就该为姑娘赴汤蹈火。” 他倒希望此事必要难一些,重一些。最好刮下一层血肉,让他稍稍报还她对他这般的好。 他问:“姑娘要我办何事?” 姜眠眨眨眼,灵动一笑转身,双手捧起桌上放的盘子。 里面各色糕点堆着,精致可口,香甜扑鼻。 “宴云笺,你这两天都没有好好吃东西吧?” 她笑盈盈递过来,“其实本来我想让你一进门就吃的,但又想,你那时可能没胃口。这会儿话说差不多了,心里应该舒服些了?快吃吧,别饿坏了。” 做好不久的糕点升腾丝丝热气,裹挟香甜气息萦绕在鼻尖。 温热,甜腻。最深的梦里,也不会出现这样的味道。 这就是她要他办的事。 宴云笺怔忪刹那,缓缓伸手。 小心翼翼避开她手指,摸索她手中托盘的边沿,接过来。 没有立刻吃,他捧着沉甸甸的重量:“姑娘帮我见母亲,作为交换,就是要我吃了这些么。” 姜眠忍俊不禁:“什么呀,你别这么紧张,刚才那么说是逗你的。” 不,她没有理解他的意思。 就像他也不理解,惨痛沉重十七载,乌昭神明终于发现他的可悲,与不堪,竟将一束光照在他身上。 柔软善良的令他不知如何相待。 宴云笺很慢地捡起一块糕点,那点心柔软细腻,稍稍重了力气都会捏碎。 她给他的,是这两日来唯一的食物。他将这块点心放入口中,动作细小地咀嚼。 “吃得惯么?”她问。 “嗯。” 细碎渣屑滚落,姜眠看见,伸手给他拍去了。 “姑娘。” 他隐忍片刻,终是低声:“为何这般待我啊……” 姜眠笑道:“你看,又问回来了不是。宴云笺,其实我不想和你算的那么清楚,但是你要有负担,那我只好告诉你——你待我好,我当然要待你好。” 她没把话说太透,因为他一定明白:“你保护过我,我知道的。” 看他捧着盘子不说话,姜眠更想笑,戳一戳他腕骨,半是玩笑半是认真:“喂,就当我提前跟你示好嘛。” “你这么聪明,这么厉害的人,等日后飞黄腾达,做了大官,千万不要欺负我啊。” 宴云笺不觉弯了唇角。 “傻话。” 糕点柔软香甜在口中发腻,吞咽下去,带些涩重感。 “我永远不会欺负你。”
第18章 暮冰化雪(五) 姜眠观察了两日,这天晚上偷偷叫宴云笺跟自己出门。但她不知道的是,与此同时,京都城门口一队快马疾驰而来。 弹指间他们奔驰近城门,为首之人一骑当先,身披玄色铁甲,气势万千似一道破空利箭飞射而来。 浓而重的黑夜中,他们的气息与富丽靡软的京城格格不入。 锋利,尖锐,训练有素,隐蕴血腥的杀伐之气。 驰过城门,如流星般划过城中主干道,直指宫城。 戌时过半,马蹄声收歇。 一行人马停驻宫城之外,首领之人翻身下马,抬手拂下披风兜帽,露出一张英朗锐利的脸。 气度凌云,威严沉敛。 “见过姜大将军。” 宫门两侧士兵齐齐行礼,门中匆匆迎来一人。 “大将军深夜至京,末将有失远迎。”今夜驻守宫门的是金吾营左卫将军韩子毅,看见来人后,怔愣一瞬,立即下拜。 姜重山道:“韩将军不必多礼。” 韩子毅道谢起身,抬头看了眼天色:“将军劳苦,为何未在城郊驻扎休息一晚,明日再进宫?” 姜重山一手将缰绳递给身后校尉,声线低沉,却自有迫人威压:“本将酉时已行至白极台,按规矩,已是帝王诏令之内,当星夜奔驰,不得稍缓。” 他口吻寻常,这样恭谨挑不出一丝错误的话,由他说来,磨去三分低微,显得淡冷孤傲。 韩子毅最早在姜家烈风军呆过半年,后才被调走,见到姜重山自有两分亲切:“原来如此,将军一道辛苦了。对了,末将还未问夫人安好?” 姜重山一家皆驻守北疆抗击胡人,他的夫人萧玉漓亦是位巾帼不让须眉的女将。见面问候一句,是再正常不过的。 姜重山没有答话。 他眼帘微垂,神色较方才并无变化,只气氛多了两分莫名的冷凝。 正凝滞间,后方上前一名年轻男子,脸上挂着温和清淡的笑意:“多谢韩将军垂问,家母近京,颇有些水土不服,脚程慢了些。在下与父亲先行回京。” 韩子毅忙道:“见过大公子,不敢担公子一声将军。” 笑了笑,缓和气氛道:“夫人的脚程也不算慢,按时间算来,将军是到早了的。想必是因为思念女儿,日夜不歇,越近京城越急。” 听到“女儿”二字,姜重山那冷厉眉眼不受控制地柔和下来。 不知想到什么,他不觉微笑:“天色已晚,本将就不多与韩将军叙话了,还要早些进宫面见皇上。” …… 晴和宫位置不算扎眼,但也绝不隐蔽。 它离皇上的奉元殿不远,就在那后面,中间隔一个御林苑,是整个宫城中景致最好的地方。 细究起来,颇有用万千景色圈围藏娇之意。 若说住着一位皇上心尖上的贵妃娘娘,那不奇怪,世间最美的景致尽捧在她眼前;可若住的是一位长公主,就实在有些微妙。 姜眠走到御林苑微屿湖边站定,望着近在咫尺的晴和宫。 低头四下一扫,弯腰揪住树下一颗萱和草,连根拔起,捏掉根茎与草尖。 看了几本医书也有些收获,这种草内里都是中空的,姜眠对半折一折。 果然不错。 “姑娘,您怎么不走了?可是累了?”身边宫女知翠轻轻道。 她看看四周,神色忧虑:天色已暗,姑娘从不在这个时辰出来散步的。再怎么说,外边也没有寝殿中安生呆着来的稳妥:“姑娘,这会儿晚了,也看不出什么景致,不如回吧,明日再来?” 姜眠音量略提:“你看,这是萱和草。” “哦……是,姑娘何意?” 姜眠向侧后方看了看。 知翠也回头顺着她目光看,却什么也没看到:“姑娘,怎么了?” 姜眠回头:“没什么,再往前走走吧。” 她继续往前走,越走越临近湖边,知翠悬着心伺候,提醒道:“姑娘往奴婢这边些,您离湖水太近了,这天色暗,若是一脚踩空可怎么是好啊。” 姜眠被她扶着远离湖边,抿唇笑道:“哪有这么小心翼翼,我都看着路呢。” 知翠笑笑:“奴婢怎敢不小心伺候?您是姜大将军的心肝明珠,若出了一星半点差池,奴婢被将军剐个几回都不够的。” 姜眠眨眨眼睛,没说什么,默默向前走。 暮色四合,秀丽大气的御林苑中阴冷,微屿湖不复白日碧波荡漾,看上去黑漆一片。再往前走,隐约听来前方几声娇声笑语。 知翠听在耳朵里,心下一咯噔,忙道:“姑娘,咱们别再往前走了,这里入夜凉的很,当心身子。” 姜眠也听见前方人谈笑的声音。但却不熟:“前面是谁?” “是、是八公主。” 八公主,赵钰。 “我记得……八公主的母族和阿锦的母族不睦,她们两姐妹关系极差,是不是?”姜眠低声问。 知翠点头:“正是,姑娘,趁着没打照面,我们还是避开吧。八公主一向与十公主水火不容,您与十公主交好,奴婢怕她迁怒您,让您平白受欺负。”
言情小说网:www.bgnovel.com免费全本完结小说在线阅读!记得收藏并分享哦!
186 首页 上一页 15 16 17 18 19 20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