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种时候,提“珍重自身”,张道堂自己都觉得难以启齿。 宴云笺似乎叹了口气,也可能是他痛极难忍的闷哼,“我知道了。” 一面说着,他抬手握住刚刚洞穿他琵琶骨的索链,紧紧攥住。 铁索上全是血,张道堂低声:“公子,这只是开始,你……真能承受的住么?” 宴云笺发丝浸湿,缓了很久才有点点力气回复张道堂:“别在我身上浪费时间了……你快去帮高叔。” 张道堂走了。 宴云笺一直抓着这索链,上面冰冷刺骨的寒铁和滚烫濡湿的鲜血,他摩挲,安心又欣慰。 血蛊是他一生之痛。 他初时不择手段,让他时时刻刻厌恨自己,和阿眠在一起,她肯原谅,他不原谅。 他清楚自己不配却贪婪,闭目塞听,卑劣的拥有她。然后装作自己的心没有被愧疚与悔恨磨得鲜血淋漓。 “好在,上天终于,眷顾我一回……”宴云笺声音低的只有自己听得见。 多年前射出的箭矢,最终不偏不倚穿在自己心脏。亲手埋下的罪恶种子,熬成了一剂救自己性命的良方。
第134章 尾声:相思红豆(二) *** 次日清晨。 宫城。 凤拨云靠坐在椅中, 随手将刚批完的折子合上扔到桌边,闭目歇息了一会儿,看看窗外。 天色正好, 昨夜的雪已然化了,屋檐滴滴答答落着雪水。 看了会儿,她侧头问一旁服侍的宫女:“东配殿收拾出来了吗?” 宫女屈膝行礼, 恭声答道:“回皇上的话,都收拾好了。清芜阁也收拾出来了,样样都是精细的。皇上吩咐要准备的东西, 奴婢们都精心挑选,一点儿不敢怠慢。” 凤拨云嗯了一声。翻开折本。 不知看了多长时间,她放下东西:“这个时辰了, 怎么还不见秋心回来?你去前头瞅瞅。” @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宫女称是, 正欲往出走,一抬眼却看见秋心从门外走进来:“皇上您看, 正说着话,秋心姑姑就回来了。” 凤拨云也听见动静了, 连头都没抬,重新拿起折子翻开,随口吩咐:“秋心在这就成,你先下去吧。对了,去御膳房看看姜姑娘有什么喜欢的, 你挑好的拿了, 先送过去。宫里她也熟, 让她自己玩一会。” 宫女笑吟吟应了。 凤拨云手执朱笔, 口里与秋心聊道:“今早太医院的人来报,说赵时瓒托人偷偷讨要朱砂, 他们拿不定主意。你记着吩咐下去,无论他要什么,统统都不给。再赏他一副镣铐枷锁,非死不能摘下。免得他存着一死百了的心思,不肯好好赎他的孽债。” 话音落地,也不见秋心有什么回应。 @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凤拨云狐疑抬头:“怎么了?” 秋心神色极其古怪,似悲似恨,凤拨云心一沉,又问:“出什么事了?” “是不是有什么事耽搁了?阿眠没进宫吗?那也罢了,朕又没什么要紧事。前阵子才传她过来,太勤了也不好,让她在家陪着父母吧。” 秋心微微张口:“皇……” 这一出声,音就不对。凤拨云放下折子,拧眉道:“到底怎么了。是姜重山拦着不许,还是来的路上磕着碰着了?” 难不成天气严寒,她身子骨弱,生病了来不了?凤拨云沉声道:“若是她身子不好,你就去太医院吩咐医术高明的太医尽快过去瞧一瞧。” 秋心忍了又忍,低声道:“皇上不必再猜了。” 她死死咬着下唇,却撑不住哽咽,扑通一声跪在地上:“皇上,姜姑娘被人杀害了——” 凤拨云翻动折子的手僵硬住。 须臾,她缓缓抬眸,目光阴冷粘稠:“你说什么?” “姜姑娘,她被人害了……” “人怎么样——” “重伤……性命垂危。” “到底怎么回事?不要问一句答一句!” 秋心垂泪道:“奴婢今早去了姜家,进门就发觉气氛凝重,一问才知出事了,老管家说,姑娘是昨日傍晚遇害的……被人用刀,穿胸而过。眼下,她一息尚存,高大夫在全力救治。” 凤拨云脑中嗡嗡:用刀穿胸而过? 秋心还在哽咽:“姜姑娘身子纤弱,这样的重伤怎么捱的住……好在听闻高大夫似乎有什么办法,里面本来就人命关天,奴婢没忍心添乱。只听说他有几分把握。” 凤拨云静了片刻:“你把太医都带过去,看看能帮上什么忙。” “是……” “谁干的。” 秋心禁不住浑身一颤,凤拨云音色刻骨冷毒,天子之怒几见血光。 她微微咬牙,那名字切齿说来,犹不解恨:“是姜行峥。” 凤拨云猛然起身:“……姜行峥?” 无论如何也没想到是这样的答案。凤拨云按在桌上的手紧握成拳,用力到骨节泛白:“阿眠可是他的亲妹妹!那般真心待他,他怎么敢——” 秋心泣道:“具体原因奴婢还不得而知,但是问过管家,说是姑娘发现了他的卑劣行径和未曾断绝的谋位之心,他为了自保,才这样对姑娘痛下杀手!原以为他只是狼子野心,谁知竟如此丧心病狂……” 凤拨云闭上眼睛。 当日,姜行峥用剑尖指着她。这笔账,她没算。 那是看在阿眠的面子上,念着她思念亲人已久,不忍她方才团聚便天人永隔,才强忍满腔杀意,留下姜行峥一条性命。 她这么多年,恩仇必报。就放过这么一个人。 就放过他一个! “谁曾想,朕当日轻纵竟酿成今日大祸——”凤拨云眼尾因恨意而发红,“姜行峥……他人现在在何处?扣在姜府么。” “不,半月前他就搬离姜府了,姜姑娘是去寻他回家的……他在杀害姜姑娘后伪造现场,却被姜大人和宴云笺发觉,眼下他已畏罪潜逃。” “去抓。”凤拨云低低吐出两字,“要抓活的。姜行峥是姜重山的儿子,他不舍得杀,朕杀。” 秋心低声:“姜大人并非不舍,已派人全力捉拿,是要清理门户了。” 凤拨云点了点头:“还算他不糊涂。” 好久没人再说话,终于凤拨云缓声道:“你去安排,这几日若得机会朕要去看看阿眠。” …… 张道堂拎着药箱进来时,外面刚刚收风。 按说屋内该比外边暖和些,可不知什么缘故,他总觉得刺骨。 宴云笺已经在等他。 他静静坐在桌旁,见了他,还微笑道:“辛苦了。” 张道堂垮着一张脸,闷闷放下药箱,取出纱布与止血散,又拿出一把匕首,用淬过酒的麻药浇透。 他这头准备,宴云笺自然而然地挽了挽衣袖,将胳膊伸出放在桌上。 他手臂结实有力,肌肉线条流畅漂亮,几条微微鼓起的淡青色血管浮在肌肤上,极具力量美感。只是手腕间足有四五道刀疤,破坏了浑然天成的雕琢,显得触目惊心。 张道堂检查了一下,摇摇头:“公子,您这条手臂已经没有地方下刀了,这最新的两道还是昨天和今早新划过的。这样下去,恐会伤到动脉,还是换另一只手吧。” 宴云笺没有异议,换上另一只手。 这条手臂上肌肤冷白如玉,还无伤痕,张道堂看他一眼,紧绷着唇,拿起匕首慢慢下刀。 “公子稍稍忍一忍,这子蛊活跃的太厉害了,师父说只有放血之法能抵消过子蛊的狠毒,如若不然,只怕您也危险。” 宴云笺道:“高叔与我讲清楚了,我心中有数。不碍事,你只管做。” 张道堂不再说话,眼神凝重,下手愈发小心。 一直用残冬人会疯的。这几天来,他们二人在宴云笺身上试遍了办法,用药,用毒,破肌,折骨,不断尝试调动子蛊的活性刺激母蛊,终于找到最稳妥办法——取半指宽的金针刺十七处大穴,此方法会使子蛊大大受惊,活跃不断,永不间歇。 然而,人是血肉之躯,由子蛊如此横冲直撞会气血涌胀而亡。为了保证子蛊活性而又不使躯体崩亡,只能一轮一轮的放血。 这还是血脉纯正的乌昭和族有愈伤天赋,他们才敢选择这种决绝的办法。若换作普通人,在手腕上来这么几下,早就没命了。 张道堂实时观察着宴云笺,他脸色肉眼可见苍白下去——上一次放血是今日早晨,这才隔了不到七个时辰。若加起来,这几日他流血之多,全身血液算得上整整换过三遍了。 张道堂把控着度,看差不多了,便给宴云笺撒上止血粉包扎起来:“公子,再过两个时辰,又该金针刺血穴了。您若实在不舒服,便抓紧时间歇一歇,等到刺穴子蛊躁动,又是一场折磨。” “我没什么事,阿眠怎么样了?” 张道堂无奈:“和半个时辰前,你问师父时没什么太大区别。” 宴云笺摸摸鼻子:“我就问一句,你哪儿来这么阴阳怪气的话来噎我。” 你问的能叫一句?张道堂默默腹诽,却也明白他心之挂念:“姑娘伤的太重,她本就体质弱,换作旁的普通人,如此重伤也要救治几天几夜才能从阎王爷里把人彻底抢回来,眼下她还是靠母蛊才吊着一口气。” “但只要有这口气在,刀口会慢慢养住。会好的。” 张道堂舔舔嘴唇,看宴云笺连眨眼都苍白脆弱,有些担心:“倒是公子,您若是什么时候撑不住,可一定要与我和师父讲,千万不要瞒着。” 宴云笺道:“阿眠的命在我身上,我怎会撑不住。” “您是肉体凡胎,撑不住也正常,”张道堂叮嘱,“松懈个一两天也无妨,我和师父都会时时看着的。” “不必,我不想松懈。太冒险了,”宴云笺抚了抚额头,“我是因为失血才显得脸色不好,但也只是脸色不好而已。” “你手上有准,我身体没事,不用顾忌。” 如此张道堂也不再劝他:“好吧,你有数就成。过两个时辰又要遭罪了,届时便是想睡都睡不成,您快去歇一歇吧。” “我去陪陪阿眠。” 张道堂瞠目。 行,他可谓是真有精神头。张道堂重新打量了一下宴云笺,感慨人用情之深,实在是当世罕见良方:“……我也不说什么了,您随意。” 他压低声音,“不过,我听前头说皇上今日秘密过府,来看姑娘。也不晓得这个时辰她走没走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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