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这里吃喝,是不是也太不成体统了。 姜眠道:“没事的,先人们不会怪我们的,我们又没有干坏事。一直饿着肚子,祖宗们还心疼呢。” “来,你要是不想吃大枣,就先吃饭。” 她方才已将食盒中的饭菜端出来,放在宴云笺面前。这不像在宫里,怕让人发现,不得不偷偷照顾,所以只能给他拿些糕点垫肚子。 眼下在自己家,就不用那么多顾忌了。 饭菜的香气阵阵萦绕在鼻尖,宴云笺既无奈又好笑,在她面前,他的底线已经一降再降。 他试图跟她讲道理:“阿眠……” “你别说话了,我都知道,你先快把饭吃了,娘亲只是让你罚跪,又没说不让你吃饭,对吧,而且你也不用觉得不敬祖宗,这些……”@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姜眠仰头看一眼面前灵位,或许是忠烈世家的缘故,只觉不见任何森冷,而阵阵安全和暖:“这些先辈们不会不高兴的,老人家最喜欢看的就是儿孙吃好喝好,谁也不忍心让自己的孩子饿肚子。你要是不吃,他们……说不准会觉得你浪费粮食。” 她总是有许多歪理。 宴云笺心中紧绷的弦被渐渐软化,变作无奈叹息,她的甜暖可爱,比世间最毒的招式还令人难以招架。 什么也没再说,他乖顺地捧起碗。 他吃饭,姜眠就没有出声打扰,默默在旁边看着——即便已经饥饿许久,宴云笺动作也十分平静从容,斯文与教养刻在骨子中。 看着他优雅安静的气度,饭菜置于口中,几乎看不到咀嚼的动作。 那些书上森然冰冷的字眼渐渐模糊,化作眼前活生生的人。 冷不丁的,姜眠挑眉好奇问道:“阿笺哥哥,你耳朵怎么这么红?”脸上肌肤还是细腻冷白,色差也太明显了。 宴云笺叹气。 还问。 “是不是我吃相不雅?你怎么……一直盯着我看?” 姜眠讶然,她看归看,都是偷偷瞄的,这他都感觉得到。@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对他洞察力的认知再次刷新,摸摸头发有点窘:“没有,没有,我刚才走神了。” 在吃饭的时候被人始终盯着,确实是件很尴尬的事。姜眠贴心地不看了,扭过身打开药箱,翻找一会要用的伤药和纱布。 等他吃完,姜眠把手中那截纱布展开:“阿笺哥哥,我看你手上包扎的太随意了,我给你重新系一下。” 这半日下来,宴云笺已经彻底放弃抵抗,他知道,自己是不可能拗得过阿眠的。索性不多费唇舌,将衣袖一节节挽起,露出苍劲有力的小臂。 “你这怎么弄的……我看是你自己瞎整的吧,随意裹了两圈就敷衍了事。”姜眠一边柔声数落,一边拆解宴云笺手腕上纱布,拿新的重新缠绕系好。 动作依旧那么轻,和从前并无半点差别。 宴云笺安静感受着。 他纵着她是一回事,可还是忍不住想说:“阿眠,我……” “怎么啦?” “你待我太好,我心里总是害怕。” 怕? 姜眠抬眼:“怕什么呀?” 宴云笺静静垂首。 若有一日,折了他这条命,都还不尽她的恩怎么办。 他想了又想:“阿眠,我怕自己受恩太过,会有报应。” 姜眠看着他笑了,柔声问:“你怎么总觉得自己付出的少?阿笺哥哥,那我问你,如果以后有人欺负我,你会保护我吗?” 虽然不知她怎会问出这么傻气的问题,宴云笺还是认真答:“会。” “如果朝堂上有重伤爹爹的冷箭,你也护着我们吗?” “是。” 他顿一顿,严肃而掷地有声:“有我在,不会有这些假设。” 这个姜眠信。 只不过听他说,她还是觉得很开心:“阿笺哥哥,你真好。” 她的快乐如此明显,那种满足感传染过来,让宴云笺都不知怎么接话。 ——她提的那些,难道不是最基本的底线?若他连那些都做不到,又与牲畜何别? 偏她不觉得,还开心的要命。 “好啦,这回包好了,你看看,总比你之前随便弄的强很多吧?”姜眠笑着说,“反正爹爹娘亲他们去看望薛侯爷了,一时半会儿回不来,你不肯出去,那我就在这陪你聊天解闷。” 其实也不是为了单纯聊天,姜眠摸摸怀中放的解药,正打算拿出来—— “薛侯爷。” 姜眠手微微一顿,听宴云笺沉静声线:“武义侯爷薛庆历?” 姜眠呆了呆。 她对历史何等敏锐,只听宴云笺口中叫出薛侯爷的名字,便有一种铺天盖地的宿命感,让她紧绷了神经。 下意识屏住呼吸:“怎么了?你……你认识他?” 比起姜眠的紧张,宴云笺很是平常,浅笑摇头:“无缘相识。我只是有幸曾听闻侯爷贤名,他与其夫人伉俪情深,多年不曾纳妾,只得一独子,是位重情之人。” 没想到他看中的是这些。姜眠问:“阿笺哥哥,你的关注点似乎与别人不大一样。” 她知道宴云笺不会说谎骗她,这件事也不是什么敏感不可触碰的事,姜眠凑近些,软声又确认一遍:“你原来在宫里的时候,他欺负过你么?” 这如临大敌的语气让宴云笺哑然失笑:“当然没有,我们都不曾照面。” “是我不好,多问一句,吓到你了?” “不……没有啊。” 不是他吓到了她。 而是面对历史,本就有一种无处遁形的渺小茫然感。 他怎么会知道。 只看他此刻素衣融雪,君子艳绝的温和模样,姜眠怎样也想象不出,未来他会亲手将薛侯爷一门三口,五马分尸。 姜眠愣愣看着宴云笺,一直看着。 事情都是讲因果的,历史则更凸显这个逻辑。 姜家蒙冤和薛家惨案有什么相通联系吗?是有的,这两个事件中,宴云笺的面目是一样的。 可却与她认识的宴云笺,割裂成两个完全不同的个体。 姜眠很早就在反复思量这个问题:首先,宴云笺绝对没有抱着害姜重山的心站在这里,如果他有这心思,至少证明他是一个绝对利己主义者,那么许多事情他不会选择,都将是另一个走向。 这点不谈,那就只能是后期转变。 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退一万步讲,就算他转了性子,也总需要一个说得过去的由头——一定有什么利益,促使他宁可干尽恶事,也要牢牢抓在手中。 可这所谓的“利益”,却怎样都是说不通的。 为财。他那时已是从一品的镇护将军,仅次于姜重山之下,金银无数,钱财还不够他高看一眼的资格。 为名。可是他选择了背叛,这名声就是他自己践踏的。 为权。这点倒有可能,但若真是如此,最后又何必去洗清姜氏冤名,在高台上纵身一跃呢。 如果这些可能性都排除了,那还有什么可能? 姜眠微微凑近宴云笺,向左歪一歪头,向右歪一歪头,反复盯着他瞧。 宴云笺不明所以:“阿眠,怎么了?” 啊,她想到了。 还有一种可能,一种一直被她忽略,但逻辑完全说得通的可能。 会不会因为……他有病? 就是那种隐患还没爆发的,双重……人格?
第37章 碧风长歌(十一) 姜眠越想越觉得有点道理, 清了清嗓子: “阿笺哥哥,其实我是有一个好消息要告诉你的,但是, 我想先问问——你对你眼睛上的毒都了解多少?” 宴云笺道:“宫中秘药,我涉猎不多。梁朝的开国皇后潘素歆擅长医毒,治了这道秘药代代相传, 她手法高超,虽然药材普通,但调配的巧妙……” 姜眠不得不打断他:“不对, 不对,阿笺哥哥,我想问的是, 这毒会给人带来怎样的影响?” “阿眠, ”宴云笺微笑,“你有所不知, 此毒本就只用在眼睛上,是一道特制刑罚, 因为用过之后不影响仪容,很得上位者喜欢。” 看看,果然。 眼睛离大脑这样近,说不准造成了什么影响也未可知。 想着姜眠从怀中拿出解药:“阿笺哥哥,我想跟你说的是, 我把鸩蓝雪的解药要来了, 不过顾越也没有说具体要怎么用, 我们先别乱整, 等晚点的时候,让高叔看过……” “你问顾越要了解药?” 宴云笺心一窒:“阿眠, 他可有为难你?” 姜眠忙摇头否认:“没有,你放心。” “不是我主动去寻顾越提要求,是他跑到咱们家里致歉,我才跟他做了交易……但也没付出什么,就是两清了亏欠。” 宴云笺薄唇抿成一线,没有再说什么,但从他紧绷的下颌角中,姜眠能看出他在隐忍一些情绪。 试探着戳一戳他触在地面的手背:“喂……我们有解药了,你就能看见了,阿笺哥哥,你不高兴吗?” 她细白指尖点在他手背肌肤,如同点在他心上一般,一碰就是一个烙痕。 宴云笺心头酸涩。 能复明他自然欢喜,但如果他的眼睛是阿眠去向顾越讨来的——他自己都绝不可能向顾越低头,更惶论想一想阿眠向他低头的情景。 那日街上,他对她的言辱还历历在耳,无论顾越情深也好,嘴坏也罢,这样珍贵的阿眠,顾越不配与她再说一句话。 更何谈,她是为了他。 宴云笺一颗心滚烫而酸软,像说她也像自言:“真是傻姑娘。” 姜眠不理解:“我哪里傻了?” “顾越对你诸多恶言恶行,你讨了这个,便与他两情亏欠,岂不是太委屈了?” 姜眠道:“这个?哪有这么轻描淡写,这是多好的宝贝,可以让你复明,这一局稳赚不亏啊。” 这还不是傻话么。 解药再好,终究不是为了她自己,她谋取的利益尽数给了他。 @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尽管早就知道她是怎样的姑娘,宴云笺还是止不住心生怜惜:“阿眠,对不住,以后我不会再让你受这些委屈。” 姜眠纠正:“我本来也没委屈。” 宴云笺哑然失笑:“阿眠,你真让我觉得……” “觉得什么啊?” 觉得乌昭和族人信奉的神明,的确来过这世间。 她就同他的信仰一般珍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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