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说罢,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深吸一口气。他觉得现在的自己跟个糟糠怨妇似的,娘们唧唧,暗自骂了一句没出息,驱马往回赶。 “等一下!”唐景生忽然开口叫住他。 冬子脊背僵了下,没有回头。 “我们是不是认识?” 唐景生努力搜寻自己的记忆,只有几幅模糊的画面,再想,就要头痛欲裂。 青夏赶紧扶住他,可唐景生没有看她,依旧紧张地盯着马背上的身影,等待答案。 冬子表情闪过错愕,讶异地回头,“你……” 他出口才发现自己的声音有些哑,稍微调整下语气问:“你不结巴了,怎么也不认识我了?” “你是?” “冬子。”他激动道。 “冬子。”唐景生默默念着这个名字,又将这两个字在脑海中仔细想了想,却没有任何印象。 他摇了摇头,见到冬子逐渐失落至委屈的表情。 “我们回去吧。”青夏突然说,“明日我们还要成亲呢。” “好。”唐景生颔首,被青夏牵着过了石桥,他要先送她回府。 冬子的马就这样被一道拱桥拦住,他过不去,那个人也不会回来,仿佛这座桥拦住的,不是两个人,而是从今往后截然不同的两场人生,冬子心口难受,却也只能坐在马背上看两人牵着手离开。 他不知道去哪,心里想着春生,便等在唐府门口等他回来。虽然是夏日,但晚上还是有些凉,露水也越来越重。 唐景生回来瞧见他孤零零蹲在府门口的墙根,抱着胳膊,蜷缩起脊背,像极了一条委屈的大狗。 他稍愣,走了过去。 冬子快睡着了,视野里出现的一抹暮山紫却又极快将他的神智拉回来,他看清了他的脸,习惯性想去抱春生,然而,手才刚碰上他的背,猛地被唐景生推开。 唐景生脸上又羞又窘,警惕地盯着他,“你,你干什么?” 冬子也懵了一下神,很快,他反应过来了,道:“我认错人了,对不住。” 唐景生不知联想到什么,目光在他身上打量一圈,有些不舒服道:“你,该不会是……是…断袖吧……” 他无意间看过相关的话本。 冬子脸上浮现稍许的不自然。唐景生立马离他远些,要回府。 冬子快速喊住他道:“春生,你真的不记得我了吗?” “不记得。”唐景生浅皱了下眉头,“我叫唐景生。” 冬子怔怔望着他,安安静静,他一寸一寸端详过他的脸,许久,说了句:“也许是我认错人了吧,打扰了。” 他翻身上马。 唐景生心跳却突然快了起来,仿佛,在下一刻他将永远失去某样重要的东西,马蹄声哒哒响,像踩着他的心率,越来越快。他忽然追上去,在后面大喊:“那个人是不是跟我很像?” 冬子急急扯住马缰,马蹄高高跃起又落下,他沉默地回头,“不像。” “你骗我!” “唐小少爷,您是要闹哪样?”冬子居高临下看他,声音也冷了起来,“小少爷明日要大婚,还是早些回去歇息吧,在下要赶路了。” 唐景生捂住钝疼的胸口,快速道:“你去哪里?” “盛京。” “那么远?”唐景生愕然,“你是专门从京城来寻人的?” “嗯,不过那人应该找不到了。”冬子淡淡说着,缰绳拉紧,“后会无期。” “再等一下。”唐景生晃了晃脑袋,直直望着他,“春生到底是谁?” 冬子短促而快地轻笑一声,“这关唐小少爷什么事?” “我想知道。”唐景生认真地说:“他到底是不是我?” 冬子下颌骨微微收紧,仰头看了看皎皎的夜空,眸底也涌上深深眷念,他慢慢说:“他喜欢萤火,那种大片大片的萤火,他还喜欢钱财,因为家里总缺钱,他写字歪歪扭扭,教了好多遍也学不好,他受点伤就会哭着喊疼,我总说他娘们唧唧,可他从不惧死,比所有的男儿都有胆魄。” 唐景生安静地继续听他说。 “他还是个小骗子,骗我说不会娶妻,然而才过一年就忘了,还把我也忘了,你说在下该拿他怎么办?”冬子笑吟吟望他,可他的笑声里渐次染上了说不清的酸楚,唐景生听得微微不是滋味。 他觉得自己应该不可能是断袖,可那男子的眼神却看得他莫名心疼,一点一点,让他心烦,让他意乱,让他难受。 若真是他说的那样,那,那个叫春生的人确实混蛋了点。 “也许他不是故意的呢。”唐景生凝视他的脸,看见他蜷长的睫毛颤了颤,却没有言生。 “你为何不肯再等一等?” “他明日就要大婚,你说,我该怎么等?”冬子紧抿唇角,定定与他对视,面色疏冷。 唐景生噎了一下。 冬子没有等来回答,自嘲地笑了笑,再问:“唐小少爷可是已经心仪了那位姑娘?” 他眼底透着不可查的忐忑与紧张。 时间在这一刻似乎被无限拉长,唐景生微愣,唇瓣动了动,沉默着点了下头,“是。” “在下知道了。”冬子说完踢了踢马腹,极力压下心口所有汹涌的情绪,不再看他,快速驾马离去,“告辞。” 夜风扑面吹着,将他的双眼吹得又干又涩,又很快湿润起来。 冬子心口尖锐的疼,他想起扬州城外,那夜萤火灿灿,春生说喜欢冬子哥…… 他说过喜欢他的。 他说他是最好的。 他曾在小春生心里是最好的…… 唐景生一直注视着他离开,直到他的背影一点点被黑夜蚕食、吞掉,天地间好像一下子就变得空空荡荡的,没有风声,没有人声,没有马蹄声,杳杳无音,他脑袋却忽然开始疼了起来,心跳也失了频率…… “再见,春生。”
第61章 赵和下葬, 国丧事宜处理完毕已过去半个月。 王融与宝瓶的婚事也并未大肆操办,花轿是从言府出去的,嫁妆按照言温松事先吩咐的准备, 江瑜看着花轿出去事, 眼眶微微泛红,她又想起自己与言温松在扬州时的婚礼。 仓促潦草。 她是急匆匆被塞了进去, 后又淋了雨,自是没有多少体面。或者,从本质上来说,那场大婚本就不是为她准备的。 她想起江南, 想起言二郎, 又想到那年的江南烟雨迷蒙,到底埋藏了多少不为人知的炽热情深。 后来,江南有月,月似故人,那场寒冬的傍晚,皎皎少年抬眸浅笑,望向巍然凌空的薄月, 一声声说着江南。 言温松的手穿过江瑜的指缝, 握紧了,往屋子里去, 江瑜听见他温声说:“等回了扬州, 我们再办一场。” 她一愣,倏而笑了。 . 赵焕本性仁善, 依照赵和临终前的嘱托, 并未对赵晋赶尽杀绝, 将其流放去了北域, 赵朔则终生幽禁于废廷,类似于冷宫之内的地方。 言温松下朝后去了一趟。 他总觉得赵朔与江瑜还瞒着他一些事情。 比如那个胎记,比如赵朔一眼便知晓他不是言二郎…… 他不便去逼问江瑜,只能来寻他。 言温松到的时候,赵朔正在清除院内的杂草,听见他的脚步声,头也未抬,似乎早就预料到他会来,他低低笑了一声。 “岁岁没有告诉你。” 他这句话几乎是肯定的。 言温松沉默地望着他,看见他手里的镰刀又割断了一株草腾,然后是一小片。 “你与她究竟是什么关系?” 江瑜总是遮遮掩掩,不想告诉他,他心里有些猜测,却又不想承认,因为江瑜嫁给他时,确实是处子之身,但是她对于床笫间事情的反应,在第一次时,他就发现了奇怪之处,当时并未多想,直到赵朔说出胎记的位置。 江瑜不像乱来的人,那就只有一种可能,她与赵朔曾有过不同寻常的亲密关系。 赵朔把手里的杂草整齐堆好,走到一旁的水缸里,舀出些清水,将指尖一寸一寸仔仔细细洗干净。 岁岁爱干净,上一世,每次见她,他必然先将自己沐洗干净,还要在袖口上施些她喜欢的蔷薇香,连屋子里的香炉也是蔷薇的味道。 “言大人这样聪慧,为何不愿相信自己猜到的?”赵朔微眯起狭眸看他,他依旧腰背挺直,丝毫不见落寞之姿。比废廷的环境更恶劣的地方他都待过,他幼年时,在冷宫里与狗抢食,被宫女太监打骂,还要学狗叫,跪在他们脚边,就为了给自己与母亲讨来吃食,而那些食物其实早已馊掉了。 饱受过这些,废廷的荒凉似乎不值一提。 言温松面色微沉,“岁岁不会背叛我。” “她这世确实没有背叛你,我把她掳去岭南时也没有,”赵朔盯着他的脸,“我一直不明白,为何在知道真相后,岁岁依旧会喜欢你这只半人半鬼。” 言温松很快捕捉到他话里的重点,瞳孔微缩:“什么叫这世?” “言大人不应该更清楚吗?”赵朔恨声道:“只可惜,本王来迟了一些,哪怕再早一点点,也许,现在一切都不一样了。” 他静静笑着,看见言温松逐渐变冷的脸色,继续道:“言大人才是多余的那个,这便是岁岁不肯告诉你的原因。” 言温松的手指缓缓捏紧了,攥住赵朔的衣襟,“就算是这样又如何?她现在,以后,这一生都只会是本官的妻,而宁王你就好好在废廷待着吧。” “是,你赢了又怎样?”赵朔低低笑着,“已经发生过的事情言大人再厉害也改变不了,比如,本王除了知晓那枚胎记,还知晓言大人夜夜都要造访的地方……” 言温松一拳砸了过去,赵朔身体踉跄了几下,却没反抗,他想起了江瑜憨甜的笑脸,想起那日午后,他教她象棋时调皮的表情,想起她在雷雨夜因惊惧而蜷缩他怀里的样子,还,想起了救他那晚,江瑜一直拉着他的手,当时天上还落着雨,电闪雷鸣的,她该是多害怕呀…… 可她没有放开他。 她救了他一命,也救了一生的灾难。 很抱歉,江瑜,你这一世又差点被我毁了。 如果再有来世,他一定要比言温松早些找到她,然后加倍疼她,爱她,护她,给她圆满的一生…… 言温松在片刻后平静下来,听见赵朔说了句,“你不想知道我为何知晓你不是言二郎?” “本官没有兴趣。” 他说完,快速往外走,他要立刻见到江瑜。 “城外五里处,生死庙,明虚大师。” 言温松脚步顿了一下,回头瞧见赵朔眼里的笑,面无表情上了马车。 . “今日会有故人到访。” 明虚淡淡说着,与对面的女子对弈,女子落下一子,棋盘进入死局,半晌,未得解,趁明虚不注意,拿余光瞧一眼不远处手握竹卷的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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