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以,言温松左思右想,太子与五皇子的命还是要保。至少这会儿,这两尊大佛得在他前面支棱着,还有这一城百姓也得救。 听着皇帝暴怒的声音,百官噤若寒蝉,言温松却于此时踏出一步道:“龚院首乃臣外祖父,因而臣亦懂岐黄之术,请求参与太医院天花治法的研究。” 赵和从未听说过言温松懂医术,百官亦闻所未闻。 早在言浴峰在世时,言二郎的底细就被人打听得一清二楚,众人只知他文武超群,难道医术是偷偷练习的?不过,其母龚照邻是太医院院首之女,嫁妆里带几本医书倒也说得过去。 若真如此,言温松懂些医理便不足为奇。 赵和连日失眠,此刻已没多少精力再去深思,只是不放心地问了句:“爱卿此话可是已有应对之策?” 言温松对上众人怀疑的目光,依旧身姿笔挺,不卑不亢道:“回陛下,臣略有思路。” “略有?”赵和威严的视线似乎想要看透他的想法,他问:“龚院首束手无策,言爱卿何以此言?” 言温松高声道:“就凭臣不敢欺君。” 他一字一句,却听得百官振聋发聩。 王融替他捏了把汗,他师兄究竟教出了个什么怪物? 整个大殿,只有见识过言温松医理的江道台面色还算沉静。当日邓芸凤意欲栽赃江瑜,言温松一语道破江瑛病灶,此等敏锐的判断力,肯定不是他说的那样,久病成医,抑或看了几本医书。 言温松拿‘不敢欺君’说事,面上看是堵住了自己的路,实则他在堵悠悠众口。 自损一千的路子固然有用,可也在百官心中烙下了‘疯子’的形象。 众人觉得他为了升官竟然不择手段。 拿全族性命赶赴一场金銮殿豪赌。 如果今日说这番话的是旁人,百官也许只会以为冒进。可换在样样出彩的言温松身上,没有什么比看着他跌落神坛更来得痛快。 他是新科状元出生,入仕等级就比大部分人高,又得太子赏识容升皇子侍读,更在三皇子放权后,赶上朝中职位调动,被皇帝安排去督察院上任。 如今若再研制天花制法成功,救百姓于水火,他的升官速度只会比当年的言浴峰还恐怖,并且碍于他身上救助的人命功德,他们日后若想弹劾他,也得掂量掂量。 提到言浴峰,户部的人难免脊背发寒。 他是皇帝用来肃清朝堂的一把刀,亦正亦邪,他活着时,查办了一个又一个贪官,令朝堂闻之色变,他死了之后,掌管皇银的户部集体先松了口气,可这口气将将平复三年,他的儿子又出现在了朝堂之上,且职务调动频繁,很难不怀疑,赵和是不是想造就第二个言浴峰。 把他推上高位。 把他培养成皇权的锋刀。 然而从古至今,这样的人从来没有好下场。 言温松手里的笏板依旧从容地举着。 旁人眼里,他举起的,是野心,亦是死路。 只有他自己清楚,他若不努力些,官居高位,江瑜迟早会被赵朔收入房中。他那软乎乎又容易哭的小妻子哪里能受得了莽夫赵朔的磋磨?他又哪里舍得放手?看她在赵朔怀里哭,看她给赵朔生孩子。 言温松只略一想,便觉无法容忍。 江瑜是她的,哪里都是他的。 她的身子只有他能看,她柔软的肚皮下也只能孕育他的血脉。 在他不可见人的念头里,甚至阴暗地想着,等新帝登基,等尘埃落地,他便把江瑜绑在榻上,没日没夜给他生孩子,直到不能生为止。他医术那么好,江瑜的身子也会一直好下去…… 言温松把眸底的疯狂藏匿,遥遥望向龙椅上的皇帝。 他知道,赵和一定会同意。 在围场时他没有自荐,因为赵和还没有被逼入绝境。 此刻契机刚好。 赵和必然无法再等下去。 因为他言温松说了不敢欺君。 因为太子与五皇子的命会拉着赵和跟他去赌。 终于,静谧的大殿中,赵和经过良久的思忖后缓缓开口了。 “既如此,那朕就赐言爱卿便宜行事之权,即日起参与太医院药物研制,言爱卿可还满意?” 一语落,再无转圜余地。 言温松欣然而回:“臣谢陛下恩典。” . 江瑜不明白言温松这几日是怎么了,晚间回来时,眉眼上总挂着疲惫,她会心疼地亲亲他,去解一解他的疲乏。 几日后,江瑜后知后觉让宝瓶打探情况,宝瓶从王融那得知言温松去太医院忙碌的事情,江瑜微微一惊,很快又镇定下来。 越是这种时候,她越应该相信言温松不是吗? 就如她被诬陷入狱时,言温松说会来救她,然后给她留一盏烛火,江瑜就凭着这盏烛火才有勇气从天黑等到天明,等他身披希望的出现。 言温松说会帮她,就一定会想尽办法帮她。 那一日,他能治好自己的病,能瞧出沈玦的异常,也许天花在他眼里也并不是恶疾呢? 江瑜如是想着,给自己发鬓上簪一朵院里新开的蔷薇,对着铜镜照一照。 宝瓶就立在她后面瞧,越瞧越喜欢,笑道:“夫人容貌比年前长开了些,若再过一两年,生了孩子,做了人母,体态怕是更胜眼下了。” 江瑜不禁朝自己肚子瞥了眼。 她倏而想起言温松这几日行房时,嘴里总说着要把她绑在榻上生一窝的胡话,耳朵微微泛起红。 “姑姑手腕上的翠玉镯子真好看,以前怎不见拿出来戴?” 江瑜平静地转移话题,却瞧见宝瓶下意识用手遮了下玉镯,面颊有些不自然,她稍一琢磨,心里便有了个惊异的猜测。江瑜忙转过身,拉住宝瓶双手,弯起眼睛道:“姑姑莫不是有喜欢的人了?” 宝瓶垂下头,脸上升红,缓缓点了下头。 江瑜立刻缠着她问:“是谁呀?谁能让姑姑入了眼?” 她想了想宝瓶平日长接触的人,除了性子跳脱的冬子便是温温吞吞的春生,不过,江瑜怎么都不愿相信是他俩,一定是旁人,那旁人还会有谁? ——能与宝瓶常常见面。 江瑜忽然睁大眼睛,该,该不会是…… 她将将要说出那个名字,宝瓶却臊得不愿再提,牵着她出去了。 龚怀夕恰巧被春生领进院子,怀里抱着个木匣子,瞧见两人,小跑过来道:“这是给表哥治病的好东西。” ……言温松治病? 他没病呀。 不对,她跟皇帝撒谎说言温松有不举的病。 龚怀夕不会是…… 她猜对了。 龚侠女这些天偷偷背着父兄,把买草药的钱拿去换了一堆壮□□。她在江瑜面前保证要治好言温松的不举之症,于是把所有积蓄都给霍霍了。 从一家黑药铺方得这一点点。 “这是牛羊鞭、淫羊藿、蛇乐子……”龚怀夕说着话,却见江瑜猛然将匣子阖上,塞回她怀里,转身去小厨房。 龚怀夕马上跟上,追着道:“嫂子,表哥这病有治,不能讳疾忌医呀!” 江瑜快速捂住她嘴巴,左右望了望,看见后方的宝瓶,忙让她把人拉去厅堂坐着。 宝瓶忍住笑,带着热心不减的龚怀夕走了。 江瑜将掌心贴在发烫的面颊上,又换手背贴了遍,降点热度了,才提着裙摆心虚地踏进小厨房。 幸好此刻言温松还在太医院,不然再叫他听见,将她按在罗汉床上打上十六巴掌,亦不是不可能。 言温松的手修长细瘦,斯斯文文,无论执笔挽筷,均是一等一优雅好看,谁能料到它打人竟那般疼,像是恨不得要将那两瓣肉打烂打透了一样。 江瑜双腿心有余悸地颤了颤。 仿佛被打过的地方还绵绵长长地疼着。
第38章 晌午用完膳, 江瑜才成功将热心的龚侠女送走了。 龚怀夕临走时一再叮嘱,要让表哥吃下补药,江瑜故作冷静地点点头, 等人上了马车, 立刻急着回院将东西销毁。她在屋里转悠一圈,最终决定把它藏在床底下的暗格里。 里面多是放些倒季的衣裳, 言温松从未打开,应该不会注意到。 江瑜放下心来。 白云在椿凳上跳来跳去,倏而又蹦起来叼住金丝帷幔,在空中轻轻荡着, 香蕊担忧它把帷幔咬坏了, 忙跑来抱走,白云在她怀里蹬一脚,滋溜溜跑到江瑜脚边,冲江瑜尖尖细细地撒娇。 江瑜蹲下身,把它抱起来。 白云就用细长的嘴巴在她脖颈旁蹭来蹭去。 江瑜感觉到从月洞窗口吹来的清风,混合着浓郁的蔷薇香味,不禁地, 她把目光投向窗外葳蕤繁茂的蔷薇上。 她想起在岭南时孙妙音给她做蔷薇羹的场景。 那时候, 江家的祖宅并不大,只有一件荒凉萧瑟的院子, 里面三五间房, 最好的那一间用来摆放祖宗灵牌,不过, 江道台又在扬州给他们造了气派的新祠堂, 用作念想。 祖宅的院子里死气沉沉的, 岭南雨水又多, 雷雨夜便也跟着多。 听孙妙音说,江瑜三岁时,有一次半夜被雷鸣惊醒,从破烂的窗户纸间,瞧见堂屋方向——闪电映上灵牌的白光,不知怎地,她突然就吓哭了,惊呼声把孙妙音吵醒了。 从那之后,孙妙音在院子里中了许多花,属蔷薇最多,红艳艳的,又不至于太艳俗。 江瑜喜欢它生机勃勃的感觉,那一院子的蔷薇几乎承载了她后来十三年的时光。 如今她的院子依旧有蔷薇,不知道孙妙音那里有没有,更不知她此刻可还安好。上一世,江道台没有搭上赵朔,便也未提前入京当官,江言两家都还在扬州,后来言瑫中进士,沾了言瑫的光,江府对孙妙音态度比之前好上不少。如此而言,依照言温松在朝中为官的身份,孙妙音在言府的待遇应该会更好。 唯一让江瑜不放心的人便是邓芸凤。而江道台只是担心孙妙音花魁的身份被人翻出来,不准她随意出府,但邓芸凤对孙妙音的敌意却很强。 江瑜好久没有她的消息了,言温松又不许她单独去江府,她筹划着让人出去打听下,最好能带封信给孙妙音。江瑜这么想着,忽然抱着白云,跑出房门,又跑进言温松书房,快速铺好宣纸,提笔蘸墨。 白云没见过墨汁儿,将鼻尖凑过去,嗅了嗅,不好闻,江瑜一个没留意,它毛茸茸的小爪子就按进砚台里。 江瑜看着它在桌上留下湿淋淋的爪印,凶巴巴瞪了它一眼,而后等将信封好,唤来香蕊,让她悄悄联系江府的人,将信送到孙妙音手上,这还是江瑜头一回交代给她秘密任务。 她可是二爷的人呀。 江瑜当然知道她听命于言温松,话说回来,这间宅子里,谁不听命于他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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