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被迎进屋中一同用饭,大哥、二哥还有爹娘都在,他们一会儿与春生说话,一会儿去看冬子,也不怪大家总瞅他,冬子个儿高,人也俊,两只眼睛炯炯有神,就是肤色稍微黑了点,可即便如此,比他们这些常年干活的人要白净多了。 冬子略不自在地吃了两口,后半程几乎都在与二老说话。 晚饭快结束时,二老舍不得,挽留两人在家住一晚再走。 此刻已然天黑,冬子与春生便答应下来。 大哥跑去与二哥一起睡,特意将房间留给两人,冬子去房间时,春生没有跟上,他偷偷去了二老的屋子,将这些日子在府中领的工钱都给了两人,说是留着给大哥二哥娶媳妇用。 出门前又哭着磕了一个头。 也不知道下次回来得等到什么时候。爹娘身体不好,他总会挂念些。 二老叹口气,泪沾衣襟,他们这么多年心里仍是过意不去,当年为了给老大治病,把五岁的儿子卖去言府,因为他们打听到一些大户人家喜欢买些幼童,从小管教做家奴。 这年头能活命就不错了,春生去了后,没想到非但不记恨家里,还常常带些吃食偷跑回来。 二老感动不已,内疚也愈发深。 磕完头,春生走了出去,发现冬子还没有睡,正在门口梨树下乘凉,见他过来,招了招手。 他慢吞吞走过去,问怎么了。 冬子忽然就把人拉出院子,拉到房子后面,旁边有条不深不浅的小溪。 月亮映入溪水,夏风阵阵,草丛里飞起一片熠熠萤火,漂亮极了。 春生要去抓两只,给四丫玩。 冬子却按住他说:“这次离开扬州,以后可能都回不来了,我方才饭间瞧你的表情,似不想走,既如此就留下来吧,我明日回京跟二爷求情。” 春生愣了一下,他望着冬子黑黝黝的眼睛,陷入犹疑。 爹娘年事已高,怕是没有几年可活了,他确实想留下来尽孝,但…… “你听我说,我知你原本与我不是一路人,”冬子弯下腰,摸了摸他脑袋,低声劝道:“是我把你拉入歧途,如今你若是后悔还来得及,没有人知道那些事情,你将来可以正常娶妻生子,这不是很好吗?” 天上月把眼前人的面庞照得冷硬分明,冬子陷在阴影里的一半面容看不清神色。 他身后徐徐升起一只又一只的萤火,萤火微微,倒映在春生清澈的浅瞳里。 仿佛在那一瞬间,他要失去一件极其重要的东西。 春生听见了自己急迫的心跳,也听见了草丛里蟋蟀嘈杂的叫声,他忽然说了一句:“冬子哥,你,你…是不是…不要…我了?” 他声音带着轻微的颤。 冬子微怔,他竟从少年的瞳眸里看见了担忧、忐忑,心里居然有些舍不得,他叹了口气,将双手按在他瘦弱的肩上,轻声安抚道:“我没有不要你,只是希望你更好。” 春生张了张嘴。 哑然。 他看见他身后那片萤火又飞高了一些,飞跃在他们头顶,逐渐离开,仿佛要随着这场夏风一起飞走,再不回来。 春生猛地低下头,轻轻哽咽着,泪水将他纤长浓密的睫毛丛打湿,他结结巴巴地说:“可,可我…觉得…冬子哥,是,是…最好的。” 冬子好半晌都没说出话。 他竟没料到春生是这样想的…… 他说他是最好的。 他说,他是最好的。 他是最好的。 他在小春生心里是最好的。 那,那春生是不是也…… 喜欢他? 冬子呼吸微微加速,黑亮亮的眼睛一眨不眨望着春生,望着他没出息地哭,这种事情但凡换个人来做,他都是极厌恶的,但为什么小春生哭起来就是那样好看。 那样的…… 让他有点心疼。 好像是真的舍不掉了呢。 “我问你个事儿,”冬子收起情绪,故作认真问:“你是不是喜欢我?” 春生望着他,唇瓣翕动,张张合合间,开不了口。 冬子心知是得不到答案了,笑了一声,转而去抓头顶的萤火虫,抓到后,放进小春生的掌心,把他柔软的掌心照得亮堂堂的…… “走啦,回去放屋子里。”冬子朝他招手。 春生却没动。 冬子走半路没听到脚步声,缓缓停了下来,回头去望他。 他看见春生朝他跑了过来,轻轻张开手,手中的萤火虫就那样徐徐散开,升在两人中间,又一点点地,越飞越高,春生微微往前走半步,将他搂住,冬子高大的身体僵在那里。 夏夜真的好像一场梦。 一场旖旎的梦。 他听见春生说:“喜…喜欢的。” 他喜欢的。 好喜欢。 喜欢冬子哥。 头顶萤火散尽,梦便也跟着散了,徒留清醒地夜风轻轻吹着,凉凉的,却又那样舒服。 冬子清爽地笑了。 . 江瑜收到了太子妃的请帖,邀她与言温松五日后一同去府上做客。 她猜测多半是为了感激言温松的救命之恩。 可她明明记得,当日正是东宫的人指任她为凶手。 她不想去,又不得不去。 宝瓶瞧她神色恹恹,劝道:“想来太子妃是想修缮关系,夫人不必忧心。” 江瑜摸着酸梅吃,闻言指尖顿了一下,她盯着指间覆有一层糖霜的梅子,捏了捏,嘟囔道:“我就是怕会出什么事情,那个牢房,再也不想去了。” 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 江瑜就是这么个性子,她把梅子放入口中,用舌尖一下一下慢慢舔着,总觉盒子里的不够吃。 晚间,言温松从皇宫回来,她把太子妃的事情说了。 言温松淡淡嗯了声,牵着她去用膳。 江瑜坐在玫瑰椅中,闻见鸡汤的味儿,突然忍不住地想反胃,她快速伸手捂住嘴巴,把反胃感压下去,而后微微弯下腰,急急喘了两口气。 言温松愣了下,把江瑜的手拿过来,要给她探脉。 江瑜最近也发现了自己的不对劲,有些紧张地缩了缩手,怕真被摸出什么病灶。 言温松按住她乱动的小臂,放到桌面上,指尖轻轻搭上江瑜的脉搏,仔细感受下。 江瑜就那么忐忑地盯着他漆黑的瞳仁,连带着旁边的宝瓶与香蕊也紧张起来。 忽然,反胃感又猝不及防涌了上来,江瑜立刻用另一只手去捂嘴巴,待喉间的难受慢慢消失,她圆润的猫瞳里已经弥漫上一层水雾。 言温松却低低笑了一声,又一声,紧接着又是好几声。 宝瓶心下了然,只有江瑜还呆愣愣地盯着他,又气哼哼按住他的嘴,“不许笑。” 即便如此,还是挡不住言温松眼里流露出的喜悦,他瞥着江瑜粉扑扑的小脸,把她的手缓缓拿开,笑道:“本官终于有孩子了。” . 江瑜茫然地看着言温松。 似乎没有听明白。 她那双圆亮的猫瞳呆呆眨巴两下,又两下,无声。 时间仿佛过去很久,又仿佛只在一瞬,江瑜唇瓣紧张地翕动着,她一点一点把手靠近腹部,覆盖上去。 却什么也感觉不到。 掌下只有一层软软的肉。 难道这就是他们的孩子? 宝瓶忍俊不禁:“夫人,再过一两月才能显怀。” “哦。”江瑜呆愣愣地回应一声,又把两只手都轻轻按上去,明明什么都感受不到,她漂亮的眼睛还是弯了起来,唇角也勾出一抹蜜蜜的笑。 一孕傻三年。 江瑜这会儿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看看肚子,再看看言温松。 言温松也在看他,不过表面上看起来要比她冷静多了。 他道:“府中上下所有人本月月银翻倍。”说罢想了想,又忍不住笑,笑着笑着又道:“直到夫人平安身下子嗣为止。” 那就是十个月。 香蕊头一个乐疯了,兴高采烈地跑去院子里,将事情与大伙儿说了。没片刻,整个言府都热闹起来,一堆丫鬟小厮跑过来道喜。 江瑜听着耳边的道贺声,咬着唇,耳尖红红地笑了。 她,她与言温松有孩子了。 是不是意味着,她要做母亲了…… 江瑜期待又紧张,无所适从地任由言温松喂着饭,可待喝了几口清汤后就不想吃了,说想吃梅子,要吃酸的。 言温松笑了笑,自然是答应的。 立刻吩咐宝瓶出去买一些,越酸越好,顺便再买些酸橘酸枣之类的回来。 宝瓶高兴得不行,想着二爷如今有子嗣,言家也有后了,喜极而泣,带着两名丫鬟一并去了瓦市。 江瑜饭后去了趟书房,开心得给孙妙音写了封信,交与香蕊,让她下午联系秋兰,把信件悄悄送进江府。 香蕊立刻笑应下来。 江瑜想了想还有什么事情要做,言温松瞧着她在屋内走来走去,放下书册,从太师椅内起身,缓缓走过去,弯下腰,将人轻轻抱到书房的软塌上,俯身吻了吻。 江瑜以为他又想要,这回很有底气地推开他,指了指自己尚无明显变化的肚子,哼唧道:“孩子在呢。” 她很有底气。 言温松失笑,刚才给她摸脉,发现这胎已经有了两个月,算算时间,应该是在他们第一次之后就有了,后来他晚间也没有怎么节制,可见江瑜这胎胎象极稳。 “爷不碰那——” 江瑜猛地捂住她嘴巴,不让言温松再说下去,他这话根本就不能相信。 言温松哪次不是这样说,说着不碰那里,然后,然后…… 哼! 她气呼呼地用膝盖顶了他一下,听见言温松‘嘶’了一声,声音有些不太对劲,江瑜疑惑地感了感受膝盖触及的地方,渐渐瞪大了眼睛。 她,她刚才好像…… 碰到了。 那里。 “夫人。”言温松咬牙切齿喊出这句话,而后磨着牙,一字一句道:“好狠的心肠。” “……”江瑜惊愕地看着他‘凶恶’的神情,害怕地咽了咽口水,而后伸出两只小手挡住眼睛道:“本夫人听不见。” 言温松:“……” 晚间,孙妙音收到了信,当她看完信里的内容,脸上逐渐挂上笑意,正欲在看一遍,门口响起两道敲门声。 江道台进来了。 孙妙音快速将信件藏进袖口里,而后慢条斯理打开食盒。 邓芸凤把她关在这个院子,没有允许不得外出,每日三餐则由丫鬟们送过来,至于其中味道,只有孙妙音自己知道。 江道台不太放心,隔三差五会过来瞧瞧。 见她面无异样地吃着饭,看了会儿就要离开。 孙妙音却意外开口了。 “我想去看看瑜姐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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