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要是在往常,宝瓶自然不敢放肆,今日亲眼瞧见言温松靠自己熬过来了,她心中总抱着些希望,没有言继海的药物控制,兴许二爷能听见一回。 江瑜听到动静,准备披上衣物出去瞧瞧,忽闻言温松说:“我知道了,以后没有我的同意,不要放他进来。” 宝瓶喜极而泣,以往,二爷总是巴不得言继海快些过来,施了药,病情好过些,因而松和院内一应下人都不敢拦他,昨夜跟今晚才让言继海钻了空子。 如今二爷总算是清明了,她擦了擦眼角,高兴应一声,出去了。 外面,一身酒气的言继海晃晃悠悠出了内院大门,他心里不得劲儿,今晚没能成功把江瑜那小娘们压床上折腾,意难平。 谁能料到言温松的软骨头突然硬起来了,不要解药也要护住江瑜,到底是前首辅的儿子,那老倔驴能生出什么好东西!他开始骂言浴峰,骂完又骂言温松,骂他是只病牢鬼,早死晚死都是死。 言继海冷嗤,且再多等两日,就去送他见死鬼老爹,到时候,江瑜还不是任他调戏糟践,谁能管得了? “呸!”言继海心里畅快了,神清气爽,倏而听见外院深处隐隐约约传来“砰砰砰”的砸门声音,出于好奇,他弓着腰走了过去。 次日一大早,松和院发生了件大事儿。 江瑜的陪嫁丫鬟死了。 双双死在柴房内,衣不蔽体,死相难看,早上过来查看两人情况的冬子,吓得面无血色,幸好慌乱中还有点分寸,没将事情声张出去,锁上门,悄悄跑去书房找言温松救命。
第7章 言温松刚听完宝瓶说三位姨娘被言继海害死的事情,冬子就跑了进来,扑通一声跪下磕头:“求二爷救命!” 宝瓶见状,快步关上门。 冬子深吸一口气说:“随…随夫人来的陪嫁丫鬟死了,奴才只是想把人关……关在厨房教训一下,等人服了软自然会放出来,不想,今早才过去,就发现两人全死了。” 宝瓶抓住要点:“昨夜死的。” “对,”冬子惶惶无助,“这下可该如何是好?” 宝瓶一瞬看向言温松,“二爷,您这下该信奴婢的话了吧,松和院一直好好的,昨夜大老爷才来过,两丫鬟就死了,这柴房的钥匙除了冬子,就只有大夫人那里有备用,大夫人常年不管事儿,钥匙到了谁手中还用说吗?肯定是他昨夜没在咱这寻到好处,回头把气撒丫鬟身上了。” 柴房的地儿最为偏僻,又是夜间,丫鬟被绑着逃不了,可不就由了歹人胡来。 言温松面容紧绷,眸色微暗,他没料到人命在古代竟如此轻贱。可在原身的记忆中,这种事是不能报官的,若言继海真杀了人,按照大贺律令,言府所有人都会受到影响。 好像,原身还是个举人。 更是不能有半分污点。 宝瓶见他信了,忙趁机说:“丫鬟是陪嫁来的,兴许少夫人那有卖身契,有了这个,事情闹大也不会扯到冬子身上。” “一会儿我去夫人那问问。”言温松说完,没再言声。 冬子心知他是答应了,这才踏实下来,快速跑出去,打算悄悄将丫鬟的尸体在其他人发现前处理了。 江瑜正在屋内绣荷包,言温松这几日帮了她,她心中有些感激,打算悄悄给他绣一个荷包。 她最喜蔷薇,总觉得娇娇艳艳的,不落俗套,也不呈孤雅,一簇一簇地开,明媚极了,若绣好后言温松不喜欢,她便留着自用,一举两得,刚拿定注意,要去穿针引线,光线被一道人影遮住了。 言温松单薄的身影陷在晨光里,一身天青色交领直裰,两侧丝绸被晨曦照得微微反光,他腰间垂挂的水滴状羊脂玉在阴影中则夺目分明。 她忙将绣绷藏到身后,要给他一个惊喜,可不能现在就暴露了。 言温松要去瞧她身后,江瑜死死挡着,脸颊儿泛红,“真的没有什么,爷别看了。” “罢了。”见她神秘得很,他只好拢了拢袖袍,坐在她边上,尽量平静阐述丫鬟死亡的事情,而等他说完后,久久没听到江瑜的声音。 若从复仇角度来说,丫鬟的死无疑罪有应得,日后她也少了防范对象,但江瑜本非嫉恶如仇的人,也学不来凉薄冷血的做派,无论前世今生,这些人不过是阴谋者的棋子。 她们的死勉强能算扬汤止沸,想要改变局势,还得釜底抽薪。 她该痛恨的人是江府那位。 江瑜浓密的睫毛垂下,遮住所有情绪。殊不知,被掐紧的指尖早就出卖了她。 “卖身契不在我这儿。”她半晌回答道,“江府的家奴,归嫡母管。” 她口中的嫡母,便是江夫人邓芸凤,江瑜说罢脑中有了个主意,建议道:“二爷若想取来,后日回门时可一试。” 言温松仔细想了想,此事没有更好的办法,只得先应下。刚好,府内言继海兴风作浪,他还想换个地儿养病,不如这次回门,就按照小夫人先前的意思,在江府多待几日。 江瑜悄悄松口气,若言温松能同她一起回门再好不过。 两人各有打算。 . 三日归宁。 邓芸凤怎么也没想到贱蹄子居然还敢回门,把言温松也带来了,果然跟她娘一样都是迷惑男人的狐媚子。 “二郎身体不适,这回门礼差底下人送来便是。”她笑眯眯说,却是皮笑肉不笑。 江瑜给言温松递了杯茶水,他慢悠悠接过来,“娘子归宁,事情自然马虎不得。” “二郎说的对,如今这礼我就收下了。” “等一下。”言温松这病老鬼忽然从椅子里站起来,他身量高,脸颊削瘦苍白,偏一双眼睛生得极黑,细细眯眼盯人的时候,总让人内心咯一跳。 邓芸凤押了押衣襟,阻止冷风灌入,僵硬道:“二郎可还有事?” “这礼送完了,也该聊聊江府替嫁的事儿了。”他猛地将茶盏放到桌案上,弄出巨大的声响,惹得江瑜心头也跟着惊了一下,“小婿可不记得江大人什么时候换了嫡妻的位置,还是说江夫人您打算退位让贤?” 邓芸凤脸色青白交加,把玩的红石榴串儿清脆一声,“二郎你这可就错怪我了,我知道你心悦喃喃,我这个当娘的,也是盼着你们共结连理,可我哪能料到喃喃会染上时疾,冲喜在即,天大的事儿也没二郎的命重要,这不还没来得及跟言府报信么。” 她说着开始抹眼泪,一旁的江瑜听得愤怒又难堪,她不清楚言温松要干什么,几次将言,被对方意有所指的眼神压回想法。 替嫁的事情这么大,迟早会传出去,江瑜不可能待在府中一辈子,江南也会再次出嫁,与其到时候众人发现不对劲开始指指点点江瑜,不如今日就趁机将事情一锤定音。 他要将江瑜从这件事的恶劣影响中彻底脱离出来。 “那照江夫人的意思,替嫁非我夫人所愿。” 邓芸凤听到“夫人”两字,微微松口气,只要这个言二郎承认了这门婚事就好。 如果对方真的不认,闹上门来,江府确实连个“理”字都占不到,最让她担忧的是,江大人的官职当初也是受了言浴峰庇护得来,这事若抵死不认,江道台“忘恩负义”的污名是跑不了了,江南再想嫁得好人也难。 邓芸凤笑笑:“这事是江府对不住你,但瑜姐儿是个好孩子,”她将江瑜夸一顿,双眼柔和,喟然,“二郎莫要把这事太放在心上了,得早日将身体养好,我到底也是愿你们夫妻和睦的。” “那就将瑜姐儿的身份改成嫡女,此事便可作罢。”言温松淡淡笑着,半阖眼皮,神色捉摸不定。 这哪成?邓芸凤攥得石榴串儿咯吱咯吱响,要说话,又被他打断。 言温松轻啧一声道:“你也知道我这病时好时坏的,若是哪天不慎丢了性命,传出些替嫁招致的风言风语,江府想来也摘不掉害人性命的污名,江夫人,你可得好好想想再说话。” 江瑜听得心中惊涛骇浪,实在没料到言温松会来这么一招,嫡庶差距犹如云泥之别,这一改,势必要动族谱,倘若她真成了嫡小姐,往后就算邓芸凤有心暗害她,也得顾忌点。 “二郎你这不是为难我吗?”邓芸凤“哎呦”着:“嫡位的事儿,我一介妇道人家可做不了主,即使我想答应也得等老爷从衙门回来才能定论,此刻怕是不行……” “江夫人想答应就好。”言温松自己堵住了她所有的话,他微眯着眼睛瞥过去,众人听到马车靠近府门的声音。 是江道台的车驾。 车把式勒紧缰绳,马车上下来两人,江道台略微欠身走在前面,其后一名绿袍官服的男子,名叫吴奉先,京城来的监察御史,地方官的政绩考核可都攥在督察院人手里,因而江道台对他毕恭毕敬,两人说着客套话,终于瞧见了前厅正坐着的三人。 江道台微愣。 言温松今日怎么过来了? 他倏而想到江瑜回门的事,似是才反应过来。 言温松朝他颔了颔首:“岳父大人。” 江道台也颔了颔首,余光瞥见邓芸凤欲言又止的神色,像是要提醒他什么,江道台脑中突然冒出四个字。 来者不善。 “这是温松贤侄?”旁边的吴奉先先开口了,言浴峰在世时,与他是同僚好友,他对言府的事情也有所了解,若不是因为知道言江两家早已结亲,有言浴峰的关系在,他今日也不会亲自跑来知州府。 言温松半晌才从边角的记忆中想起眼前的老者是谁,平静喊了句,“吴叔。” 江道台脸上稍显诧异,转而又变为欣喜,虽然不知邓芸凤与言温松之前闹了什么矛盾,但不影响他借着对方与吴奉先相识的关系,为自己升官铺路。 邓芸凤带着一群丫鬟小厮行礼,江瑜也跟在言温松后面行礼。 吴奉先坐下,瞥一眼江瑜:“这位是?” “是小侄新娶的夫人,今日归宁,一同随来。”言温松淡淡道。 吴奉先心下了然,江道台也在对面坐下,然而他屁股还没坐热,就听言温松慢悠悠同吴奉先说:“此次晚辈能从鬼门关被拉回来,还是岳父的功劳,若非他将嫡女嫁给晚辈,晚辈此刻怕是已经见不到吴叔了。”他笑看向江道台,“是吧,岳父大人。” 这么好的机会,言温松定然是要将江瑜嫡女的身份定下。 有吴奉先在,他不怕江道台不同意,此刻撕破脸对他可没好处。 自打进大厅,邓芸凤就一直盯着自己,江道台混迹官场多年,即使迟钝,现下也是明白了,这言家二郎就是专门在这等着他呢。 好一招趁火打劫。 断港绝潢。 江道台面色微微绷不住,又不得不往肚子里咽,在吴奉先望来时,赶紧收起异样陪笑道:“二郎不必挂齿,这是应当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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