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后去京城赶考,若是中了进士当官,那就是苏家村苏氏一族当官第一人。 更何况还有长青的小儿子志安,那也是个机灵的。 兄弟俩不论谁以后考中当官,都是苏家村、苏氏一族的荣耀。 可若是长青做了这个里正,到时候,有多少人来攀扯交情不说,万一有人想借着长青牵线与兄弟俩攀关系,或者打着长青名义在外仗势欺人,那可是大祸。 他很是纳闷,为何老友铁了心,非要让长青当这个里正不可? 这个倔驴,要是敢断送族里大好前程,看他不拆了他家大门,苏正德很是气闷!
第88章 明者见危于无形,智者见祸于未萌。 苏长青、张康毅和苏志栋三人来时, 还没进院门,院子里的人齐齐动身,坐着的、蹲着的, 纷纷站起来关心。 屋内的长辈,亦是翘首以盼。 见还在外面寒暄上了, 张军出声,“康毅, 进来说话。” 三人今天去府城,说是打听消息, 其实就是张康毅找主簿手底下他相熟的文书问今年税收之事。 这也不算打探朝廷机密, 而且, 府衙从开春就一直宣传农桑, 确保今年税收不出差池。 因此,没人能拿此事说嘴,当然,暗地里打探些消息, 能打探到多少,端看个人本事和交情! “朝廷的税收政策没变, 但昌平府已经今非昔比!” 这是文书的原话。 文书虽没正经官职,只干笔录等杂活,可到底混迹官场, 心思比常人活泛,知晓的内部消息更多。 因卫知府提前下令存冰储水,且昌平洋芋种植已经很普遍,加之还有朝廷并未开始推广的番薯, 这次旱灾农户虽日子苦,但真正因饥无可食而饿死的灾民, 并无多少。 就苏家村来讲,头一年,开春后虽干旱,但川地麦苗总归是浇灌了一回,收成比往年少了两三袋,山地麦子因天旱穗小粒少,一亩地能收个四五十斤都算好的。 当年,北边赤地千里,六个月滴雨未下,秋天,昌平再无人种麦。 种了也是浪费种子,大家都选择种番麦、洋芋、番薯,至少旱天种下能活,收了就是能果腹的粮食。 就这样,多数人家麦子白面、番麦黄面混着洋芋番薯,能吃个饱肚,粮少的人家也能吃个半饱,不至于天天挨饿! 大旱之下,村里过世的人不是没有,但基本都是老人婴儿,耐不住热,因病而亡。 整个昌平府,旱情之下死亡者八百多,饿死者多为无家业之人,再有就是被热死,与以往灾后亡民数量相比,不及一成。 而知府衙门,救灾之余还能给北关匀粮匀冰,保卫所士兵军粮不断,助守将有粮有可赈灾,边关未乱,阻挡了欲冲破防线的鞑靼外族,于朝廷而言,避过一大战祸! . 因此,昌平府已经不是旱灾之前的昌平府,京城很多准备外放历练的仕宦子弟都已经将昌平作为备选地之一。 结合文书所言,张康毅猜测,卫知府最多再留一任,之后,即便他想连任,御史不允许,京城同僚也不允许,多少世家大族的为官子弟想外任累功,怎可能放过昌平这块肥肉? 洋芋切块种,番薯育苗栽藤,这两个法子于为官者是大功绩,是登天阶,可若是这份功绩不在自己名下,那就是绊脚石! 而这两笔恰恰都出自苏家村,还都和安阳县县衙关系不大,府衙各官员成为直接受益者,此外,苏长青家又与京城秦家关系匪浅•••••• 种种缘由宛如蛛网盘结交织,一个不慎,苏家村就会成为被秋后算账的出头鸟。 因此,苏家村下一任里正,要绝对能拿得住事儿,至少,面对新任知府的某些要求,能周旋自如,且有后盾不怕得罪人被穿小鞋。 “至少,今年税收不变,卫知府在任期间我们不用担心,但之后••••••”张康毅摇摇头,看向里正。 里正面沉似水,烟斗里的烟叶早就燃尽,可他依然搭在嘴边不挪地儿。 其余人皆面面相觑,尤其是村里青壮,原本,在他们眼中,村里有作坊,有秀才,且好像能轻易就跟知府衙门的人搭上话,他们自觉苏家村高人一等,可没想到,后面竟隐藏着这多的危险。 他们引以为傲的东西,甚至可能会带来灾祸,这可真是哑巴唱戏——不知所谓! 有人想不通,杵杵旁边人,正准备悄声说话,却被示意看里正。 里正将烟杆放桌上,下了椅子背着手踱步,道:“唉,这就是我为啥一力推举长青来当里正的缘由,咱们村,威望太高,如果这次京使给康毅带来圣上的赏赐,咱们村就是被架在火上烧。” “里正这个活儿,在座的谁都能干,可有谁能保证下一任县令不敲打咱村,谁又能保证下任知府不逼着咱村想法子创功劳?” 这一发问,直击众人灵魂,屋内瞬间落针可闻! 众人恍然,是呀,哪个地儿有好东西,当官的都想方设法进贡,若是新任知府想要功劳政绩,不得逼着他们村想新法子新点子,可这哪有恁容易,到时候•••••• 有人悄悄打了个抖,隔着衣袖摸自己胳膊,汗毛竖起来了,不敢深思! “所以,这个里正非长青不可!”里正长叹一口气,背手望着门外,“我知道,这几天大家都在传,今儿把大家伙儿叫来就是想说清楚,好了,都回吧,长青,你也好好想想,过几日咱就去县衙。” 几位老人坐着没动,其他人纷纷告辞,苏长青、张康毅、苏志栋留在最后,陪几位老人说了一会儿话,一同离开。 “长青啊,回去跟你爹说说,他要给孩子上课今儿没来,你讲说清楚。”岔路口,苏正德交代道。 里正家,众人离开只剩下自家人,里正媳妇拉着脸很是不高兴。 里正叹气,“你要怨就怨我吧。” “你就非得让长青来,将自家人撇一边,有你这样当爹的吗?长青就在村里,咱们村出事儿他能不管?” 里正叹气,拿过草帽戴上,背着手踱步出门。 他四个儿子,个个都能干,尤其是老大,若是在以往,这个里正之位传给老大最合适不过,再不济其他三个儿子随便一个也行。 可现在不一样了,只村子夹在县衙与府衙之间这一项,他哪个儿子当里正都周旋不过来。 他儿子能干有威望,但长青也能干也有威望,甚至威望还高于儿子,还有康毅,若非年纪太轻•••••• 如果只看自家得利,将儿子硬推上里正之位,即便现在相安无事,日后也难服众。 书上都说“未雨绸缪”,他不是读书人,不懂什么读书人的道理,但因眼前的蝇头小利将整个村的命都压上,他做不到。 青砖村道已经不如初时那般平坦,有些地方甚至有了裂缝,可路面干净,远远望去,如毛笔划过留下的青墨笔迹。 头戴草帽的老者走走停停,或是蹲下身看看路边水渠,或是弯腰瞧瞧村里人家在院墙外空地新栽的菜苗。 偶尔传来一两声狗吠,三五户人家的烟囱开始冒烟,那是勤劳的妇人早早做午饭的动静。 因为留秀儿在家吃饭,苏婉也早早进灶房。 “准备做什么好吃的招待我呀!”李秀儿在灶房转悠,见敞亮又干净,青砖地面还能见着本色,羡慕道:“你家灶房真干净,我家连地都黑乎乎的。” 苏婉笑道:“我家这才几年,过几年你再来看,肯定也是黑乎乎。” 她搬开大缸上的木盖,道:“做个酸菜鱼,刚好剩两颗酸菜了,今儿一顿吃完。” “那叫叔来搬石头吧!” 苏长青帮忙将酸菜缸里的大石头搬出来,捞出酸菜后,又将缸搬到外面去清洗。 李秀儿吐着舌头低声道:“难怪我娘总骂我爹一拨一动不拨不动,要是我家,这捞完酸菜,我娘不叫我爹洗,酸菜缸能放到臭!” 苏婉笑了笑,转了话题。 苏长青洗了大缸、压菜的石头,甚至连木盖都用碱面洗了一遍。 通堂,儿媳与长女静静做针线,两人时不时对比一下针脚,笑盈盈互赞;幼女陪着三个孩子玩儿,灶房,是二女儿在做饭,说笑声在院子都能听见,他抬脚去西院。 张氏在除草,菜棚肥料足,草也长得快,栽苗还得过一段时间,不拔草,菜苗要被草淹了,细细弱弱栽不活。 苏长青戴上草帽帮忙,夫妻两埋头忙碌。 苏志栋没想到他爹一去不回,帮妹妹搬个石头,直接搬得没影儿了! 出书房找人,站在洞门处看着菜园忙碌的人影,想了想,没打扰,直接出门去学堂。 他想,爹已经作出了决定! 毕竟,面对泼天富贵,如何拒绝而不引人怀疑,只两种方法。 一是鼠目寸光没见过市面,得了点蝇头小利就觉得是天大的好处,反而错过了后面的大富! 二是市侩庸俗,让人见之生厌,觉得能得泼天富贵是走狗屎运,甚至是不配。 很明显,依照爹的为人,第二种不可行,只能选第一种。 现在就当里正,即便有人查到番薯育苗插藤是自家发现的,也不会深究,只会觉得自家是走狗屎运,不会追查到二妹头上。 这样,就足矣! 确实,苏长青心中已有决定! 他是没什么大志向,不过就盼着地里庄稼收成好,家里有余钱,供儿子读书,给女儿准备一副好嫁妆。 现在,家里一切都好,比往日期盼的更好,甚至,是以往想都不敢想的富足! 他心里清楚,这一切,皆是因二女儿。 都说荣华富贵过眼云烟,可他还真没见过谁能将荣华富贵不放在眼里,唯独二女儿除外。 家中受益得利之多,无法细算,若要讲回报,他做再多,也不及享利的十之一二。 护人周全,是他所能做到的为数不多的回报之一! 不当里正确实能省去很多麻烦,可谁能保证自家不被嫉妒,明面上挑事可能不会发生,但暗中使绊子或是盯着自家动静•••••• 更何况,随着京使来巡,多少外地势力会进入昌平,不得而知。 这种情况下,自家本就引人注目,再强行低调,只会适得其反。 就如康毅所说,“人无欲则刚在很多时候并非优点,人无完人,只要缺点足够合理,一切才合理!” 早先不想昧着良心接洋芋切块种的功劳,已经推脱过一次,这次,番薯育苗插藤种法的功劳,明面上是康毅的,可知府能查到的事儿没道理别人查不到,再推诿,就不是谦虚,而是有猫腻,难免引人怀疑。 里正一职,他必须接手!至少,这一举动落在外人眼里,不缺解释的说辞。 若要有人拿康毅冒领功劳说事也不怕,现成的理由就在眼前:此前他怕不成功被官府判罪,所以让康毅顶上去,现在他后悔了,觉得当初便宜了康毅,而当里正,就是他小心思最直观的表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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