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办? 内心挣扎许久,清泉般温柔的声音突然闯进了她的耳膜。 是贺重锦在叫着她的名字:“缨缨。” 江缨怔了一下,险些以为自己听错了:“你,叫我什么?” 周围嘈杂在这一刻仿佛静了下来,天地间只剩下了她和贺重锦一般。 而那人不过是和煦地笑了笑,掀开被子欲要动身:“躺的久了,身子无力,能不能先把我扶起来?” 这态度叫她很难不拒绝,江缨把贺重锦从榻上扶起来,将枕头摆放好,让他能舒服倚靠着。 不得不说,贺重锦这身子板当真是弱,好似一阵风就要把他吹走了一般。 兴许是前世伺候贺家老小的经历深入骨髓,江缨把贺重锦扶起来后,发现被子有些凌乱,下意识整理好盖在他身上的被子,后又贴心地问贺重锦:“你口渴吗?” “是有些渴了。” 江缨倒水的功夫,她并不知道,贺重锦嘴角上扬着,目光始终都没有离开她。 贺重锦慢条斯理地喝着水,而后平淡地说了句:“父亲、母亲,我刚大病初愈、九死一生地活了下来,眼下正是需要清净之时。” 话语一出,贺夫人的怒声戛然而止,贺尚书脸色铁青,虽没有动身离开,可却未曾多说一句。 “怎么?”他放下杯子,仍旧温和的笑,“你们留下来是想与重锦叙旧吗?倘若是,我还是十分愿意与你们叙上一叙,亲人一场,总不能一直生疏。” 想到和一个从棺材里出来的人叙旧,窦三娘心里就瘆得慌,连忙扯着贺正尧的衣袖焦急道:“老爷,这屋里一向病气重,还是快些离开这里吧!” 贺怜儿在窦三娘怀里偷偷抹眼泪,贺秋儿难以掩饰心中的害怕,躲在窦三娘身后道:“娘,我害怕,兄长肯定是被邪祟附身了!肯定是!” 贺秋儿这般说,就连年过四旬的贺尚书脸上也露出一抹惧色。 而贺重锦却像个没事人,眉眼低垂,云淡风轻地喝着江缨递过来的水。 “没什么好怕的,你兄长能够死而复生,是好事。”贺尚书明显口不对心道,“至于邪祟......明日我自会请法师前来贺府做法事。” 贺怜儿心里没底,话里话外都指向榻上的贺重锦:“法师,信得过吗?万一邪祟还在怎么办?” “那是汴阳城最好的法师,除不了邪祟便去城外再请一个便是。” “父亲......”贺秋儿压低了嗓子眼,不情愿道,“兄长不是就在那吗?我们自己又不是不能......” “住嘴。”贺尚书低喝道,“秋儿,连为父的话你都不听了!?” 贺秋儿拉着窦三娘的衣袖,眼睛一瞬间红了。 奇怪...... 见此情景,江缨不由得反常,按理说贺尚书一家厌弃贺重锦是个病秧子,理应像上辈子对她一样,对贺重锦这个正主更加变本加厉,百般欺辱。 为什么,他们又好似像是在惧怕贺重锦? 这时,贺重锦开口打破僵局:“父亲既然信这世上有邪祟,再杀一个御医,岂不是又多了一个邪祟,徒曾烦恼,你说是不是?母亲。” 贺夫人狠狠瞪了一眼他,丝毫没有失而复得的喜悦,而后一甩衣袖,离开了房间。 最后,御医向贺重锦连连道谢后,迅速提着药箱离开了这个是非之地。 贺家这些人的举动让江缨激起了心中的疑惑,她看向贺重锦,那人和煦的笑容还挂在脸上,就那样与女子久久对视着。 上辈子,江缨白日里被贺家人轮番欺负羞辱,当夜深人静,无人打扰的时候,她才慢慢地修补着破碎的自己。 当时,江缨之所以留在贺府,一来是因为贺重锦一死,她早已背上一个克夫的名声,再难嫁人,二来是因为贺少夫人这层身份,江老爷与江夫人的日子能有所好过些,所以选择了留在贺府为寡,可全然未曾料到,最后不好过的竟是自己。 她怨过贺家很多人,但细算下来,怨得最多的还是贺重锦,只因他是一个不会报复的死人,她甚至萌生出想偷偷地掘了贺重锦坟墓的想法,以这种方式宣泄心里的痛苦。 那时候,江缨从未想过自己有一日还能见到贺重锦,活生生的贺重锦。 “缨缨是我的乳名。” 夜深了,寒风透过窗刮了进来,江缨起身,走到窗前将窗合上,沉了一口气道:“除了血缘至亲,没有人能叫这个名字,你也不行。” 贺重锦放在被褥上的手微微陷紧,非但没恼,反而淡淡一笑:“看来你对这门亲事,并不满意。”
第3章 第三章 几日后,贺家找来了汴阳城有名的法师,在府中整整做了两天的法事,消除污秽邪气。 尽管如此,贺重锦复活一事在汴阳城中风一般地传开,百姓们凡是见到贺家的马车,纷纷退让三尺,仍旧是生怕沾了什么不好的东西。 作为贺重锦未过门的夫人,江缨走在街上,也免不了别人私底下指指点点。 直到太医院的院判为贺重锦把脉后,称他当日是因为积血堵塞了肺腑,才导致短暂的气脉闭塞,这才有了贺重锦‘病亡’一事,百姓们这才渐渐消除对贺家的恐惧。 这天,江老爷、江夫人带着江缨,亲自来到贺府,准备退了这门亲事。 江缨原本并不想让他们知晓自己退婚的意愿,可到底知女莫过母,江夫人看出江缨心事重重,一番盘问下,才知道江缨仍旧不愿嫁给贺重锦。 年幼时第一次得知这门亲事时,无论江缨怎么抗拒,江老爷和江夫人都没有答应退亲,可这一世,江夫人竟然当即答应了。 进入贺府前,江缨有所犹豫,她以为自己会很坚定,可最后还是停下步子:“娘,若退亲,那五千两银子该怎么办?我们哪里还剩那么多的钱?” “傻孩子。”江夫人将江缨的鬓发理到耳后,“娘既然带你来江家退亲,自然不会想不到这一点,五千两,娘有。” “你从哪里筹来这么多的银子?”江缨一惊,抓住江夫人的胳膊,追问道,“该不会是......外祖母的金玉镯子?娘,那可是外祖母去世前留给你的唯一的遗物了。” 江夫人笑了笑,安慰地拍了拍江缨的手:“缨缨,你外祖母最大的意愿,便是你能平安幸福,若她在世,也定然会希望我这么做的。” “可是......” “娘从前只顾着让江家与贺家交好,却忽略了你的想法,而如今江家商号不在了,你没了后盾,娘也不放心你。”江夫人叹了一口气道,“听娘的,退了亲事,往后无论是富是贫,咱们一家三口安生过日子。” 江家三人来到正厅,却没有见到贺尚书和贺夫人,而是大病初愈的贺重锦。 贺重锦坐在那里,正掩着嘴轻轻咳着,他披着月白色大氅,如墨的黑发没有用华贵的发箍高高束起,只是尽数披在身后,好似刚从榻上拢衣而起便来了。 “原来是江伯父和江伯母,晚辈久病在床,不能远迎,失礼了。” “你是?”江夫人一时没认出眼前的俊美青年,“贺家长子?” 他依旧笑吟吟的,眼眸晶亮,说话也是不急不缓的,让人舒服:“我是贺重锦,出生时与缨缨定下了门亲事,江伯父江伯母若不嫌,便唤我一声重锦。” 从刚见到贺重锦,到坐下,江老爷和江夫人缓了许久许久,仿佛受到了强烈的视觉冲击。 江缨甚是理解,她起初见到棺木里贺重锦的这张难以挑剔的面孔,内心也是大受震惊的。 “爹......娘。”江缨试探性地问,“你们不是见过贺重锦吗?” 尚未出阁时,她只知道贺重锦久病缠身,从很小的时候便足不出户,于是她向江老爷和江夫人询问这位未来夫君的长相,江夫人也是这样的回答。 后来,江缨猜测出贺重锦不愿示人的原因,也许貌丑,再加上是个病秧子,怕江家毁了婚事,所以才把他藏着掖着。 谁又能料到,她这位未来夫君不仅不貌丑,反而漂亮的不像话。 别说江缨,就连活了大半辈子的江夫人和江老爷都没见过比他还要漂亮的。 江夫人和江老爷相互看了一眼,皆是难以置信,江夫人答:“我们倒.......倒是见过一面,我记得重锦这孩子三岁时,生得小鼻子小眼的,他真是贺重锦吗?” “他......” 说到底,即便亲眼所见多少次,江缨打心里也不信他是贺重锦。 贺重锦低眸勾了勾嘴角,温和地道:“江伯母说笑了,我常年体病,没能去江府探望你们,是重锦的疏忽。” 彬彬有礼,说话时还笑吟吟的,格外温柔亲切。 不知为何,每当听贺重锦说话,江缨就觉得迷迷糊糊的,头脑像蒙着一层浆糊。 罢了,现下最要紧的是把五千两银子换还给贺府,尽快与贺重锦一刀两断,这贺府她是一刻都不想来了。 江老爷嘿嘿笑了两声,热切地问道:“重锦近来身子可好啊。” 江缨:“????” 江夫人竟然也鬼使神差地道:“瞧你这脸倒是有几分血色了,人也精神了,记得时常喝药,你还年轻别总是这样病着。” 江缨不可思议地看了江夫人一眼,他们本是来退掉这门亲事的,怎么反而和贺重锦聊起了这些? 不仅如此,贺重锦像是揣着明白装糊涂,笑着答:“今时不同往日,缨缨很快要嫁过来了,我断然会好好照顾自己,同样,也会好好照顾她。” 照顾我? 江缨心中一震,她看向贺重锦,那人依旧是笑。 从见到贺重锦开始,他丝毫没有抗拒过这门亲事的意思。 可无论是上辈子还是现在,贺重锦病故之前,他们只知道彼此的名字,并未见面,更没有说上一句话。 种种行迹来看,他定然是个登徒子无疑。 “娘。”江缨低声打断了这场面,“切勿忘了正事。” 听到女儿的提醒,江夫人这才回过神来,可此时的她见到这样的贺重锦,也不知怎得便有些后悔了。 江老爷爷哑着不说话,和江夫人的想法亦是相同。 他们原本没对这个女婿抱有多大的期望,只盼得江缨能够倚靠着贺府,平安顺遂就好,可今日一见贺重锦,无论是言行还是举止,都是一等一的无可挑剔,活了半辈子,这般完美的小郎君还是第一次见。 “缨缨。”此刻江夫人也忍不住犹豫了,“要不,你再想想,这毕竟是一辈子的事情,以后退了这门亲事,兴许便再无转圜的机会了。” “是啊,缨缨。”江老爷跟着道,“凡是你得三思而后行,否则你爹我这心里......总觉得有些亏了。” 江缨的神色僵了僵,没有回答二老,起身朝贺重锦浅浅行了一礼,直接开门见山:“贺公子,今日我来贺府,是为了退掉这门亲事,我对公子无意,不愿荣华富贵,只愿与喜爱之人长相厮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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