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头我手里存着的都送你。”扶焰笑微微地落座。 一云一笑,“瞧着施主气色倒是还好,怎么阿四说你似是患了什么心病?” “那小子也没说错,”扶焰摸了摸下巴,“闹不懂一件事,可不就成心病了。” “何事?”一云做出洗耳恭听的神态。 “有一个人,总是做同样一个梦。……”扶焰隐去了自己和叶知许,把事情言简意赅地讲出来。 一云又问了几个问题,得到答复之后,敛目沉思半晌才道:“这情形,该是你与梦中人前缘未了。”扶焰是不肯说这是自己的事,可要不是他自己的事,他才不会理会。 “张嘴就来。”扶焰险些忍不住拿眼神鄙视高僧。 “我早就给你卜过一卦,说之于你,一些情缘是可有可无,言下之意是被你错过,可还记得?” “记得,数你乌鸦嘴,就没说过中听的话。”扶焰说。 一云险些瞪他。这小子,总是不定何时就害得他破功。 扶焰道:“你就说,有没有解的法子?要是没有,那我就照我的法子来。” “你要怎样?” “该杀的杀,让他死绝了,也就彻底没了后患。总入梦的那个人么——”扶焰眸子亮晶晶的,“我娶了算了。” 一云大师咳了起来,被茶水呛到了。 扶焰哈哈大笑。 一云大师没好气地瞧着他,往日里无形笼罩着的清寒月光转变成夏日里的骄阳,落入他眼眸,映照到了他面上,笑颜亦如阳光一般干净璀璨。不自觉的,心绪就被这样的笑容感染,唇角上扬。 “你说行不行?”扶焰明知故问。 “哪里是你说的那么简单,娶妻是结良缘,杀人是又作孽。”一云奇怪地看着他,“你行事为何总是相悖的?” “实在没辙了,我只能那么做,不然怎么着?活生生熬死?那还不如前两年听你的劝,出家当个混吃混喝的和尚。” “什么叫做混吃混喝的和尚?”一云大师气得重重地透了一口气,“早就知道,见你一次,损我十年修为。” 扶焰又哈哈地笑,单纯的没心没肺的大孩子似的,“这是怎么说来着?我是你成佛路上的魔障?要不然你把我除了算了。” 一云大师索性不搭理他了,专心品茶。心里罕见地不厚道地想,他双亲一直跟他聚少离多,恐怕不是江湖人的特立独行,纯粹受不了每日生他的气罢了。 逗了这位高僧一阵,扶焰才尽量正经地道:“我不气你了,你给我支个招儿,只要不是忒缺德,我一定照办。” 一云好生无语。什么叫只要不是忒缺德?唉,这混小子,在人前有模有样的,怎么到了他跟前就这么没品? 按捺下心头的无奈,一云缓声道:“这等事,正应了一句话,冥冥之中自有天意。既然不是孽缘,便是良缘,当慎之、惜之。可是这也不一定意味着嫁娶,若是强取豪夺,良缘也便成了孽缘。” “可我看不着她就睡不好觉,不娶回家怎么办?”扶焰很直白地道。 一云倒是笑了,“不知情的听了,还以为焰公子害了相思病。” 轮到扶焰无语了。 “不要急,我还请了一位得道高人,过两日人就到了,到时一起帮你参详参详。” 扶焰无法,“行啊,那我给你请最好的素斋厨子过来。” 说话间,有小厮走进来,请示道:“杨舵主派人送来一些上好的皮子,您要不要过过目?” 扶焰一摆手,“说了是上好的,就差不了,给叶大小姐送去。” 那位小姑奶奶,娶不娶的放一边儿,他必须把她哄舒坦了是事实。 叶知许轻抚着小白狐皮的料子,唇角不自觉地上扬。 扶焰着人送来了不少皮子,喜欢是真喜欢,却也有点儿受之有愧:一直都是他在事无巨细地帮她,人情债都快能垒一面墙了,能切实地给他实惠的事情基本上没有。 她分别给祖父、叶知淼选出两张适合做大氅的,唤丫鬟送去,又交代道:“要是问起来处,就说是沈管事送来的。” 叶知淼收到之后,亲自过来道谢,道:“不是我说,你这一阵好像对我很好呢。” “有么?”叶知许笑道,“就当是酬谢你发作冯氏。” 提到冯氏,叶知淼不由地面露不屑,“那个小妾的嘴脸,你能忍得,我可忍不得。唉,后悔啊,早知道祖父是这样行事,当日就该打得再重些。” “嗯!”叶知许附和地点头。 叶知淼笑出来,端详她片刻,拉了拉她的手,“真是奇了,我是不是被你收买了?瞧着你很顺眼了。” “好像我很稀罕似的。”叶知许笑得现出小白牙,故意这么说,又道,“午间我们一起陪祖父吃饭去。” “可以么?”对叶知淼来说,那是叶知许独享的殊荣。 “可以,走吧。”叶知许挽住她手臂,向外走去。 午间,两个孙女陪着用饭,叶老太爷的心情很好,纠结了一阵,却没说要喝酒。 叶知许暗暗松了一口气,看这意思,祖父当真是要戒酒了。 用过饭,叶老太爷要午睡,叶知淼要和针在线的人商量大氅的样式,叶知许便回了汀兰苑。 路上,她一直面含微笑,还在为祖父的事情高兴。 可是……等等。 她脚步顿住,与其说脑中灵光一现,倒不如说是脑筋忽然转过弯儿来。 锦衣卫加急送来的信,京城的贵人……扶焰说过,他想想辙。 这些枝节飞快地串连起来之后,她恍悟到,是扶焰托了首辅萧拓写信给祖父,信中必然是提到了不少事情,又不着痕迹地规劝祖父注意养身,少喝酒。 一定就是这样。可是上次她在书局提起的时候,他什么都没说。 很复杂的情绪涌上叶知许心头。 第一次,去璞玉斋的时候,她的心情有些迫切。 对她好的男子,她遇见过,但是像他这样的路数,她没见过。
第36章 如果说只是为了那件怪异的事,他才对她多有照拂,却也不必做到这个地步。 实在是太周到了,明里暗里给予好处。 这是让叶知许感动之余颇为不解的。他明明不是这样的做派。 有些人不需接触多久,就能被人了解、铭记他一些脾性,扶焰正是这种人。 她急着见到他,想说声谢谢,不,实际说出口的是: “我猜出写信给祖父的人是谁了。” “谁让你猜了?”扶焰一笑,漫不经心地说。 “这就是承认了?”叶知许故意道,“那我算不算是晓得了你与首辅大人的秘辛?会不会有危险?” 笑意直达扶焰眼底,“怎么会。就算有,我不也得拼了命地护着你么。” 叶知许唇角逸出由衷的笑靥,又有点儿恼自己的迟钝,“早在听说是锦衣卫送信来的时候,我就该多想一些。” 扶焰倒是很理解,“事有轻重,那会儿要专心看你爹那场戏。” 这就很有些善解人意的意思了,更不像他了。叶知许端详了他一会儿,轻声道:“如今种种,其实总让我困惑不已,你明明不是这样的人。” 扶焰扬了扬眉。这一点,阿四也委婉地打趣过,他并没放在心里,眼下她也这么说……做的的确太多太周到了?“那这是怎么回事?”他一本正经的,问她,亦是在自问。 叶知许哪里答得出,未免尴尬,一笑置之,“我只盼着,有切实的可以帮到你的事。” 扶焰凝了她一眼,笑微微的,欲言又止,继而就轻飘飘地岔开话题,指点她一些经商方面的窍门。 有些事,有些心思,他是该好生琢磨琢磨了,等到有了结果,再与她商量也不迟。 管家依照老太爷的吩咐,把叶懋平那些箱笼分几次送过去——这是为了不引人注意。 他特地告诉叶懋平,这是大小姐的意思,老太爷准了,但将金银细软扣下,另做安排。 叶懋平神色木然地点头,等到人走了许久,还站在院中,望着那些箱笼出神。 那个女儿,他从不曾真心在意疼爱的女儿,只当做责任甚至负担的女儿,在这种时候,没有任何指责奚落,反倒给了他一份体恤。 可也只是如此,没有别的话让人转告。 她对他,从来无话可说。 或许,这是父女间的最后一次来往吧。他所能做的,不过是日后尽量长点儿脑子,不拖累她。 良久,他命仆人把箱笼安置起来,回往后院。 走在廊间,听到了冯氏泼妇一般的带着哭腔的咒骂声。 他立刻黑了脸,声音冷硬如铁:“给我打!往死里打!” 要到这时候他才发现,冯氏的真面目令人嫌恶至极,简直可怕。比起这种东西,还是那些家教涵养好的女子更好,最起码,她们即便气得恨得发狂,也不会失态到没个人样儿。 他也想清楚了,一个妾室而已,又是自己犯了大错在先,还让她返乡做什么?就搁眼前尽快磋磨死算了,也省得再去祸害她舅舅那样的老实人。 被关起来的冯氏挨了几名婆子一通狠揍,便是想再撒泼,也没了力气。 她蜷缩着身形,躺在冰冷的地上,想哭都没眼泪。 置身的绝境,是叶懋平给她的。 这个男人,从来就没动过把她扶正的心思,一丝一毫都没有。过往他给的纵容,只是因着生性懒散,不爱理会琐事,才没反复提点。 可她却因此而认为,他是有这份心的,只要时机到了,她抓住,向他提出,他便会让她如愿。 事实上,如果叶老太爷答允,她也真就如愿了,偏偏…… 那叶懋平到底是个什么东西?活了这么多年,根本就没有主心骨,他父亲就算让他死,他怕是也没胆子抗拒。 如果没有他父亲,他恐怕连军中都去不得,更不会有这些年为官的经历。 她根本就是瞎了眼,跟了个离不开家族、不播不转的废物! 她恨得几乎咬碎一口牙,恨得想将那拆散她与孩子却认为理所当然的废物一刀刀捅死。 恨极了,心愿不能得偿,身子骨却经受不住,随着喉间泛起一股腥甜,她呕出一大口血,意识慢慢变得模糊。 接下来的几日,叶知许闲来与闺中的小姐妹见了见,时间都定在上午,地点都在自己的汀兰苑。 家里事情太多,她要是去别家,兴许被好事的人缠上,百般打探。那等无聊的事,能免则免。 至于下午的时间,她算是雷打不动的留给了扶焰。那次他说有一两个高人过来参详,也不知能不能有个好法子。 她当然希望有。 什么病症,你没被缠上的时候,便觉得不打紧,可真被缠上了,才知有多要命,譬如最寻常的牙疼头疼,着实严重了,都能让人难以承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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