睡眠亦如此。当它再不是缓解疲惫却只能加重疲惫的时候,等于数倍损耗人的精力,从而白日里提不起精神打理正事,心绪会变得烦躁暴躁。 那本该是最正常的事,莫名其妙成为了负累,便会成为一种负担。 二夫人与叶知淼亦是欢欢喜喜地迎来送往,期间曾两次出门赴宴。哪一次都一样,二夫人会认真地给女儿打扮一番。 叶知许闻音知雅:知淼的亲事,也该好生张罗了,闲来是该在人前多露面。 此外,二夫人、三夫人和老太爷一样,陆续收到了一些拜帖,登门的人,却不是常来常往的。 这天,叶知淼带着大包小包从街上买回来的零嘴儿,笑盈盈来到汀兰苑,和叶知许一起分享。 边吃边说笑了一阵,叶知淼凑近叶知许,悄声道:“你听说了没?好些人来上门给你提亲呢。” “是么?”叶知许不动声色,心跳却是漏了半拍。 与崔定初的事成为过去,家里自然要继续给她物色新的人选。 可她不想嫁人,自前生就断了嫁人的心思。 原由很简单,值得嫁的人,不可能娶她,旁的人便是再掏心掏肺待她,她也不肯嫁。 值得嫁的人,在前生她的人际圈子里,公认的有两个,一个是首辅萧拓,一个是漕帮帮主扶焰。 萧拓就不需说了,早已成婚,与妻子伉俪情深,怎样的女子也不敢肖想,仍旧提到他,是只针对值得二字。 扶焰呢,漕帮那头放一边,后来介入海运大展拳脚,期间又曾被一些江湖人寻上门挑战诸多绝技——并不包括武艺,他走的从来不是比武闯名声的路,一次次际遇之后,他坐实了惊才绝艳之名。 那样的男子,怎么样的女子能说不值得嫁? 可是你再认为值得,心意也与他无关,他根本就无心娶妻成家。 再说了——叶知许轻轻摇了摇头,心里暗暗失笑,这些跟自己都没关系,回想这些做什么?她是名妓的时候没可能,是叶知许的时候更没可能,当务之急,是怎样断了与人定亲的路。 这事儿也不小,她一直在斟酌,却是一直没想出立竿见影的妙招。装病什么的太没意思,而且,她要是装病,还怎么去见扶焰?
第37章 这边姐妹两个说笑的时候,叶知薇拖着病体去了松鹤堂。 叶老太爷没让她久等。 叶知薇进门见礼后,开门见山:“祖父,我是来请您发落,给我个明白的说法,否则总是挂心,这病也就好不起来。” “发落倒是说不上。”叶老太爷态度很温和,“对你这孩子,说心里话,我也不知该如何安置才算妥当,而你一向沉稳明事理,有没有什么想法?” 叶知薇自嘲地笑了笑。她的想法?她还能想什么? 亲生母亲已在庵堂,父亲被逐出宗族,祖父处理他们的时候,从头到尾有意无意地忽略了她。当然,这不是老人家的错,他没有迁怒,她一直没受任何委屈,已是难得。 “孙女思来想去,只有两条路,只盼着不会令祖父为难。”叶知薇因为病中体弱,声音透着沙哑无力,“第一,将我悄悄地送入庵堂,余生常伴青灯古佛;第二,将我送到外地的庄子上,开恩建个小佛堂,我也可以清净度日。” 顿了顿,她弯了弯唇角,目光黯淡的大眼睛望着叶老太爷,“其实,应该把我送到家庙,但我想着,那样似乎不大妥当。”那样,对叶家的名声有损,她毕竟什么都没参与,也在明面上被发作的话,外人难免觉着叶家过于严苛。 叶老太爷失笑,“你这是想到哪儿去了?又没犯错,怎能那样待你?” “可是,照常留在家里的话,时日久了,便是没人提及,我自己也会因着双亲自惭形秽,从而心思太重,说不定会钻牛角家,走上歧路。”她这样的情形,怎么会没人说闲话?如今她病着,听不着看不到一些下人的冷言冷语冷脸罢了。等她病愈了,暗地里的唾沫星子就能把她淹死,让她愤懑得发狂。 “这倒是实话。但凡遇到风波,你偶尔就难免觉得,这世间的人实在太多,闲得横蹦给人添堵的尤其多。”叶老太爷说道。 叶知薇唇角泛起浅浅的笑。 “你的事,我也认真思量过了。”叶老太爷神色坦诚,“我想着,你生身父母虽然办了胡涂事,难得的是你聪慧明理。你要是信得过我,明年春日就离开这里,去江南,投奔我一位至交。 “他儿子儿媳都是教书先生,在那边是有些声望的名士。你过去之后,可以在他们府中悠闲度日,也可以到书院读书。那边比京城的风气更开化,女子讲究的自来是通文墨为佳,有不少大小不一的女子书院。 “你过去待个一两年,只当是出门游历,在书院换个名字也成,这些都好安排。回来之后不消说,你双亲的事已被人们淡忘,家里谁再乱嚼舌根儿,自会以家规处置。 “你怎么看?” 叶知薇在老人家说话期间,便已看到了自己的一番新天地。她如何都没想到,祖父会这般仁慈甚至体贴地为自己安排。 她眼中渐渐蓄满了泪,泪又一滴滴无声地滚落。 深吸进一口气,她起身,向祖父跪拜下去,“孙女听您的安排,这一生都不会忘记您的恩情。” 叶知薇的去向,便这样定下来。 叶知淼听说了,第一反应是羡慕嫉妒恨,跑到叶老太爷面前道:“我也要去江南!” 和她前后脚进门的二夫人一巴掌呼在她后脑勺,“胡说八道,你就是欠打!” 叶老太爷看得哈哈大笑。 叶知淼当然也只是白闹一场,二夫人正给她张罗亲事,她哪儿也别想去。 叶知许闻讯后很高兴。人到外面走一走,看看天地之大,庙堂之高,江湖之广,心境自会随着眼界开阔起来,放下前尘中不值得的人与事。 说到底,她和叶知薇不在同一屋檐下才是上策,否则平日里总要相互提防——她要担心叶知薇犯浑,给崔氏和自己尴尬的处境报仇;叶知薇则要担心她还没解气,要唱母债女还的戏。 祖父这法子,慈爱大度之外,更是用心良苦。 她循例命人给叶知薇送去一些上好的补品,叶知薇则以以前绣的一幅屏风为还礼。便这样在一来一往间,一度陷入僵持的关系开启了缓和之势。 有丫鬟私下里问叶知薇:“要不要知会大老爷?” 叶知薇吃力地翻了个身,面向里侧,声音冰冷:“告诉他做什么?他自从在松鹤堂那日被祖父发作起,便已忘了还有我这个女儿。 “他但凡是个人,配做父亲,大姐当日也不会冷眼旁观,不曾为他求情,把箱笼给他送回去,不过是场面功夫。 “我不找地痞去寻他的麻烦,便已仁至义尽。” 要比凉薄寡恩,叶懋平是头一份儿,别人稍稍学他些皮毛就够用一辈子了。 这一点,也是叶知许、叶知薇姐妹两个心照不宣的共识。 过了几日,两道圣旨在同一日到了叶府。 第一道旨意是对叶懋平的发落:品行不端,治家不严,助长歪风邪气,革职为民,私产充公。 第二道旨意,说的却是二老爷当差勤勉,恪尽职责,升任五品。 同一日,三老爷接到了调令,官职不变,但被调到了更能有所作为的职位。 这是朝廷对一个门第非常明显的打一巴掌给个甜枣,而这笔账在叶家自己细算下来,可是赚大了。 其时叶懋平已不在府中,宣旨的钦差便跟着叶家仆人寻到了他目前住处宣旨。 叶懋平接旨,钦差离开之后,依然跪在地上,动弹不得。 凛冽寒风之中,他细细品味着“革职为民”四字,半晌凄然一笑。 等待配合着办完私产充公的事,他就得带着孩子离开这里了。 他这情形,越是在故乡,越是没有容身之地。 去哪里,要仔细思量,此外,有必要告诉知许。 等等,还有知薇。 不,不是告诉知薇,兴许也得带上她,眼下她的处境特别艰难。他怎么给忘了? 念及此事,他慌忙爬起来,去书房给两个女儿给写了一封邀约相见的信,差遣下人送到叶府。 姐妹两个几乎是同时收到了信。 正要去璞玉斋的叶知许看过,随手交给豆蔻,“我不得空,不见。” 叶知薇看过,则是气得冷笑出声,目光流转,渐渐有了光彩,亦有了锋芒,“替我禀明老太爷和二婶、大姐,明日我要去跟以前的大老爷话别。” 有些话不说清楚,她憋闷,他也不会知晓自己的斤两。 么么哒!(づ ̄ 3 ̄)づ
第38章 扶焰窝在躺椅上,看首辅萧拓的来信。 萧拓在信中说,劝解叶老太爷,本就是分内事,跟老爷子可是同朝又战友的交情。只是素日繁忙,这样的人又多,实在是没顾及到。既然知情,少不得劝他少喝甚而不喝酒,寻些别的消遣,酒这东西,毕竟不是谁都能一生受用。 在信末则说,你怎么耗在泺城那么久?遇到的到底是什么说不清道不明的事儿?要不然你把局中人都拎来京城,我和你嫂子帮你想想主意。 把扶焰看乐了。 这事情,还一直是有点儿说不清道不明的意思。他不想跟至交跟任何人说清楚,亦是自己越来越梳理不清一些心绪之故。 所以,萧阁老和萧夫人这对奇才的头脑,这次是用不到了。 说起来,这一阵和萧拓通信算得过于频繁,难得那个坏脾气的一点儿脾气都没有。真正的朋友,就是这点好。 听到轻盈的脚步声,扶焰收起信,转头望向叶知许,“今儿来的早了些。”随着越来越熟稔,相互之间也就越来越不需拘束,他在这里如在居处一般自在。 “你还不是一样。”叶知许笑着解下淡紫色缎面斗篷,挂到衣架上,这才解释,“瞧着是要下雪了,行人车辆都很少,车走得快,就到的早了些。” 扶焰望一眼窗户,“怪不得。” 叶知许在书案前落座,翻阅书册账册,却是透着心不在焉。 在这里,她目前学不到多少东西,除非扶焰有空闲又有闲情给予指点,所以,大多数时候约等于闲坐着。 只是,并不觉得无聊,甚而每日里都很乐意来这里,与他相对,哪怕只是静默不言。 这大抵是因着先入为主的好感,以及相识以来的诸多事端累积的一些情分。 有时候,她感觉他像是友人,有时候,又感觉他像是离自己遥远的师长。 而这样惬意的光景,能够维持多久?他总不会一直被那件古怪的事困扰,总会找到破解的法子。 到那时,他一定会离开,就此天各一方,只能隔着黑山白水遥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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