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琴目光沉沉,他咳了一下,缓缓坐直身子。 岂料,就在二人沉思时,杨泠一把推开门,她探进一个满是笑脸的脑袋,“傅琴!”她说着,将手背到身后,再走到傅琴面前,一下拿出那个澡膏,“看我给你买了什么。” 杨泠还未拿出澡膏时,香味便四溢开来,傅琴隐隐猜到她手里的是什么,却沉默地坐在那不语,杨泠伸手过去,“送你的。” 重雪警惕地一把夺过澡膏,打开一看,愣在那儿。 只见纸里包的,是一个雕刻得极为漂亮的澡膏,香气还很好闻。 重雪惊疑地看着手中的物件,上下不断打量杨泠,杨泠却蹲下身子,仰头看傅琴瘦弱白皙的脸,“听说这是时下最受追捧的澡膏,名字也好听,叫翡色,我去香行买皂荚膏,见到这个,立时便想买给你。” 杨泠两眼笑得弯弯,“今夜你就拿来试试,看喜不喜欢,若喜欢,往后我都给你买这种。” 重雪冷哼一声,“谁稀罕。” 傅琴却慢慢将头转开,不对杨泠的话有何反应。 杨泠等了一会,见傅琴依旧不搭理她,她笑笑,并不在意,“我得出门去寻工了,你的药只得再吃三日,肉和菜都在厨房,等会你让重雪先简单弄一些填肚,等我晚上回来再给你做好吃的,好不好?” 杨泠尽量压低了音量,很有些哄着的意味,傅琴听完眼眶突红了一下,好似有些恼恨杨泠此刻的温柔,他撇开脸,对杨泠依旧不言不语。 杨泠也不多言,见傅琴始终不肯理她,自己起身走了出去。 重雪却大吃一惊扑上前抱住傅琴,“郎君,你千万莫再被她欺骗。” 傅琴点点头,伸手拿起那澡膏朝门口扔了出去。 杨泠出了门,又去镇上四处问工,正经的活没人肯要她,倒是街巷里不少人家,有那家里独户的年迈老人,因子女先逝,只余自己独活,人老了,平日不好倒洗马子,倒是愿意五文一日让杨泠帮着干这活。 杨泠留了心眼,一条街一条街地四处打听,总算得了十几位老娘子的活计。 人多,价钱能多一些,这活才能接下来。 “家里没有年轻的孩儿,就我一个老娘子还活在这世上,过一天是一天,这马子,又沉又臭,我最是不好打理,多谢你,肯接下我这点事。”吴老娘子拉着杨泠的手不住道谢,杨泠见此站在那,很不好意思地同她闲聊, “老娘子不必感谢,你是付了文钱的,我也不止接你一家的活,托您的福,给我介绍了这一条街上这么多的老娘子,到时候我拉辆牛车来,一趟也就运完你们的马子了,对我来说不算太辛苦的事。” “辛苦,怎能不辛苦,你年纪小小,本不该做这些才是。”吴老娘子笑得一脸皱纹横开,“我若有孩儿如你便好了。” 杨泠眨眨眼,嘿嘿笑一下,“别,您怕是不知晓我的名声,臭名昭著,别人见我就跑。” “就让她们跑去,老娘子我难道没长眼,不懂看人?”吴老娘子笑起来,“你为了给你家的病夫郎赚点药钱,这最次的活计也不计较了,还不是个好孩儿?谁年轻时没有犯个错的?还不许别人往好里改了?” 杨泠愣在那儿,没料到原来吴老娘子知道原身的事,更没料到吴老娘子会说如此的话,她倒突然感到有些感动,喉头微哽,“多谢老娘子不与我计较。” 穿来女国,心中不安,杨泠一直强自镇定,冷静快速地适应这地界的一切,没想到,坚强如她,此刻竟被吴老娘子的几句话触动了心。 吴老娘子笑了一下,轻轻拍了拍杨泠的手,亲自送杨泠出了巷子。 杨泠此刻无工,闲得无事坐在树荫下,不住算着账,她因着吴老娘子的介绍,目前一共接下了十五位老娘子的马子一活,每人每日五文钱,一日倒洗一次,算下来一个月能赚得两千两百五文钱,距离傅琴的药钱虽然远远不够,但也是份收入。 在原身名声坏极的这个镇上,一个月能赚到两千文钱,很是不错了,杨泠拿下草帽扇扇风,起身又挨家挨户询问起活来。 “哟,三娘,今日怎么不赌了?”柴行的唐娘站在门口瞧见,出声取笑杨泠,“听说你这几日在四处找工,为了给自家夫郎买药,怎地,你果真变好了?” 杨泠抹去额头的汗,“唐娘,你拦下我,就为了说这话?” 唐娘子看一眼杨泠,“虽然狗改不了吃屎,但我这确实缺一份工,不知你肯接下否?”她哎呀一声,慢腾腾道,“我家是供镇上柴火的行当,每日总要有人挑担木柴送去旁人家里,一月五百文,你觉得如何?” 杨泠闻言犹豫一下,倒不是嫌钱少,而是这一份工,极其费时,她想了想问,“每日送几家柴?” “每日需送二百人家,自然,每日送的人家也不同,毕竟你送一次,人家许能用上十天半个月的,但这活不累,送柴轻松得很,无非就是挑到人家偏门,等管事的过来清点盖印...” 唐娘子话未说完,杨泠摇了摇头,“此活我接不了,我夫郎每月药钱十五两银钱,你这活太过费时,谢了,你另请人家吧。” “欸...”唐娘子惊讶喊道,“我卖柴能赚得几个银钱,给你一月五百文已是不错,你别是嫌我每月给你钱少了,你想想,你若挑柴去那大户人家,人家一个高兴,赏你个十两八两的,不过漏漏指缝的事,这还不好么?” 杨泠笑了一笑,她不会将傅琴的药钱指望在这些不可确定的事上,是以她摇摇头,转身离开。 唐娘子很是惊奇,没想到那向来惹人生厌的赌鬼,杨三娘,竟真转了性子,她哎哎两声,拉回杨泠, “你既想赚药钱,我就大发慈悲,告诉你个活,你可千万莫起歪念头,那镇外的寺庙里,在招帮工,每日巳时,需要几名帮工帮着抬斋饭供应香客,至于月钱给多少,你要不自己去问问。” 杨泠皱起眉头,镇子旁边的寺庙,她知道的。
第6章 不过寺庙里有姑子,怎会需要帮工帮忙抬这些食物呢? 算了,索性也没问到活,过去瞧瞧也无妨。 杨泠想到这,冲唐娘子道了声谢,去镇旁的寺庙问起这事来。 鸿飞寺确实在招运供给香客斋饭的帮工,因着镇上的人大多只愿在家门口干活,不愿走上半个时辰去寺庙里忙活半日,而鸿飞寺却在山里,是以鸿飞寺一直难以招到稳定的帮工。 鸿飞寺里住持与尼姑不算多,时常人手不够。 因寺庙里头清净,住持也不清楚杨泠先前的为人,只听得有人肯来接下这活,很是高兴,亲自过来见杨泠。 “寺庙里每日午时供应斋饭给香客,所以你巳时前就要赶到,与姑子们一同搬运斋饭,也不拘着是斋饭,倘若有旁的需要搬的,你也得去打下手,午时可留你在寺庙里同吃一顿斋饭,只你不介意吃素即可,午时末,香客食完斋饭,你需帮着运回一应物什便可离去,如何?” “好是好,不过,敢问住持,这每月的月钱...?”杨泠心中盘算,每日早上辰时前做完周家的活,可以在巳时前赶来寺庙这,而后未时末再赶回周家,申时末去接吴老娘子的活,酉时便能归家。 就不知寺庙这给多少月钱... “寺庙小,从前招工,每月只能给三两银钱,小娘子若能长久,给你五两如何?”住持笑了一下,杨泠却听得一喜。 五两,自然是好,如此傅琴的药钱,大半有着落了。 说定之后,杨泠高兴地回了镇上,她还有一事得办成。 到的申时,她与周家牛车车夫一同出来,她跟着车旁边走同车夫商量,“你便驾着这牛车送我去那巷子外边,不用你做什么,只帮我来回运送马子,一个月轻松得二百文钱,如何?” “这...”车夫犹豫一下,“这倒是好,只怕我家主子发现后要责怪...” “不怕。”杨泠循循善诱地,“孙娘子那会定嫌天热,懒得出门候着咱们,我手脚快些,洗干净你们府里的马子,咱们赶去吴老娘子那,来得及。” 车夫听完沉默半晌,终是不由叹口气,“旁人都说你是个烂泥扶不上墙的赌鬼,我看也不尽然,你为了筹你夫郎的药ʝʂց钱,如此忙活,你夫郎有福。” 杨泠暗暗松了口气,知道车夫这是应了。 镇子上租牛车的钱,也不是个小数目,若一日两日的租还行,若按月租,远远不止两百文,吴老娘子那边十几个马子,杨泠全都要一个一个搬到镇上专门倒洗马子的地方,靠双手双脚很费事。 跟周家的车夫私下谈妥了牛车,可以为杨泠省下许多事。 到了下午,车夫果然等着杨泠把周家马子全都洗好,装上车后,分趟送回,又赶去吴老娘子那,将那一条巷子的十五户马子搬出来,飞速倒洗干净,运送回去。 如此一日下来,杨泠简直浑身酸痛,疲累得很,但她心里头却高兴至极,一路紧赶回了家,一进门就兴冲冲去找傅琴, “傅琴,告诉你个好事,我今儿又找到份工,每月可得五两银钱,你的药钱有着落了...”杨泠满脸笑意地推开门,却在见到门前一侧摔裂在地的翡色澡膏后,嘴角的笑意慢慢回拢起来。 她微微张口,看着地上碎成几瓣的澡膏,又缓慢抬头去看傅琴,傅琴紧抿着嘴,神情冷冷看她,重雪更是立在一旁,警惕地看着杨泠,生怕她随时会扑上来对傅琴做些什么。 杨泠呆愣一下,随后反应过来,她低下头,嘴抿一下,朝前走了两步,蹲在澡膏前,伸手将澡膏一点一点捡起来,她道,“澡膏是好的,你们讨厌我,可以,为什么要糟蹋好东西呢...” 她说完,将澡膏轻轻搁置在桌子上,见到桌上还是一如既往的白粥,知道她中午买回来的肉菜,重雪依旧未动,杨泠动动嘴,也不说些什么,转身出了房门。 她就那么一声不吭地出去,傅琴看得目光沉沉落下。 她是薄情寡义的女子,他绝不会再被她的伪善欺骗。 杨泠去了厨房,将肉和菜洗净,麻利地生活做饭,再将饭菜端进傅琴房里,放下碗筷离去。 夜黑,家里缺蜡烛,傅琴屋里漆黑一片,杨泠拿出自己房里最后一根蜡烛,点燃了送到傅琴屋里,自己借着星光,出屋子继续开垦前院的地。 她怀里,还揣有先前剩下的几百文钱,撑一撑,能过到一个月后领工钱。 傅琴却怔怔看着窗外杨泠忙碌的身子发呆,重雪满脸戾气,“郎君,你又心软了是不是?” 傅琴回过神,“没有。”他摇摇头,抬手轻轻抚上手臂上面青紫的印记,今日这些印记已经变浅许多,可从前杨泠暴戾的嘴脸仍历历在目,他不会忘记。 他,早对杨泠,毫无情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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