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他很近,苏弦锦闻到一股好闻的淡香,便贴近他嗅了嗅:“像松木的味道。” 程筠便抬起手腕,笑:“难道不是鱼腥味?” 不过他早上确实去捡了松木,因看不见,也是靠气味辨认的,大约那时沾染了些。 苏弦锦又捡起他袖口闻了下,确认道:“就是松木的味道。” 这样一打岔,她的紧张也跟着消弭了大半。 见状,程筠才道:“你方才的意思是,那根发带是从你的世界带来的,并非这个世界所有,是吗?“ 苏弦锦忙不迭点头:“对,后来我再也没有带过什么东西进来,那是唯一一次……不对,两次。”第一次应该也是绑了发带的。 程筠沉吟不语。 他思考着,手上动作便下意识停了,苏弦锦叫起来:“鱼鱼鱼……要焦了!” 程筠思绪被忽然打断,微怔了下,将手中竹竿抬起来。 “我来我来。”苏弦锦主动接过,用手捻了点鱼肉塞进嘴里,砸吧两下,“竟然还挺好吃的。” 不知是什么鱼,肉质细腻少刺,烤熟后自带一股香味。 她虚空抓了一把,在鱼身上作出捻洒的动作,自娱自乐。 “加点孜然,加点辣椒粉……好了!” 她又起身将筷子拿过来,夹了块没刺的肉喂到程筠唇边:“张嘴。” 程筠照做。 苏弦锦便将鱼肉放进他口中,期待地笑问:“尝尝,我用意念加了调料的,好不好吃?” 程筠喉结滑动,咽了下去:“果然与众不同。” “真心话?” 他轻笑:“真心话。” 苏弦锦这才满意,用筷子夹着一块块的鱼肉,一人一口吃起来。 虽然搞不清楚自己遇见的情况,但她现在比较饿,什么也不能耽误吃。 程筠双手放在膝上,微微蜷曲。 “我想,你既从另个世界来,说明两个世界之间必然存在纽带,即不应存在之物。” 苏弦锦立即就听明白了。 “你是说那个发带吗?那为什么后来就带不进来了呢?” “因为……”程筠停顿了会儿,才缓缓道,“你此时的存在已合理了。” 苏弦锦吃鱼的动作一怔。 她低头思考着,难道因为她之前还是苏弦锦,属于这个世界的“外来者”,即程筠说的“不因存在的人”,后来她则成了“苏曲儿”,成了这个世界的一部分,这个世界接纳了她的灵魂,却将一切不属于苏曲儿的东西都排除在外了吗? “阿锦。”程筠唤她。 “嗯?”苏弦锦回过神,有些茫然无措。 程筠轻轻握住她手:“别紧张。” 苏弦锦吁了口气:“我还好。” 若她一个人面临如此处境,她的确没有安全感,但现下程筠在身边,她觉得在这个陌生的世界有了依靠。 所有人都当她是苏曲儿,唯有程筠见到她真正的的灵魂。 “算了,想不通就不想了。”她撇了撇嘴,夹了块鱼肉放进嘴里,又给程筠塞了一块:“天大地大,吃饱肚子最大。” 程筠见她情绪恢复得快,心下略松,并未再提。 便淡笑问:“今日还要学捻绳子吗?” “学!”苏弦锦精神抖擞,将鱼吃完,又回到活力满满的状态。 程筠教她辨认了一种藤蔓,就在山洞外侧的罅隙中,藤蔓内侧的藤皮撕下来,在火上烤干水分,再撕成一缕一缕的,将这些细线两股一条反方向捻搓,再两股合并成一股,就变成了很坚固的绳子。 程筠教她时十分有耐心,不紧不慢。 因看不见,便每做一步,都要停下问她是否学会,直到得到苏弦锦确切的答复,他才继续下一个步骤。 苏弦锦看着自己手里搓成的手指粗细的绳子,双眼放光:“哇,程筠你好厉害!你是怎么学会这些的?” 程筠道:“是我母亲教我的。” 听他提及母亲,苏弦锦眉头一皱,不禁望向他。 文中是介绍过程筠的身世的,因要合理他“因年少悲惨所以掌握权势后狠厉疯狂”的人设,所以这段介绍的篇幅不算短。 他生父早亡,与母亲同住一个小村子里,靠母亲替人家织布绣花为生。 家中原有几亩田产的,父亲死后,亲戚见他们孤儿寡母,便欺上门来强占了。 有一回,年幼的程筠跟着母亲进城送绣品,那户人家见绣品精美,便多给了母亲几文钱,母亲喜不自胜。 怜他小小年纪跟着走山路,就说要带他坐牛车回去。 当时程筠年幼,从未坐过车,便高高兴兴地同母亲一同去坐车。谁知那车夫见母亲貌美柔弱,半路起了歹心,将母亲拖到偏僻山林中侮辱致死。 那车夫大约也没想会闹出人命,一时害怕,竟直接丢下尸首驾车逃了。 程筠害怕地浑身发抖,抱着母亲冰冷的尸体哭了一夜。 翌日天明,被进山的好心猎户发现,拖了板车来,帮他将母亲尸首送回了村子。 当时程筠,年仅六岁。 家中贫寒,母亲卖绣品攒下来的钱甚至不够买一副棺材,邻居可怜他,给了他一张旧草席,帮他草草将母亲下葬了。 六岁的程筠安葬母亲后,不知如何凭着意志在黑暗的山林里徒步一夜,在天亮时分进了城。 他跑去县衙告官,在门口大哭。 一个书吏出来问明了原由,说他没有状子,不能告官,问他要十五文钱,替他写状子。 可当时的程筠哪里有钱,便被赶出来了。 后来他就在城里四处乞讨,讨够了钱又去告官,如此跑了几回,那书吏终于答应替他写了状子。 谁知状子递上去又没了音讯。 他左等右等,去问了很多次,也没人理他。 有一次,他躲在县衙旁的小巷子里,亲眼见到县丞与那车夫在酒楼门口交谈甚欢,才知车夫的女儿早就做了县丞的小妾,即便杀了人,也自然替他遮掩。 程筠这么长时间的努力都化为了泡影,瘦小的身躯灌满了恨意 于是,为替母亲报仇,程筠第一次杀了人,那时他刚满七岁。 他花了很长时间,偷偷摸清楚了车夫的住处和行踪,用别的乞丐教他做的弹弓,打瞎了车夫的眼睛,然后趁着他倒在地上哀嚎时,从窗户跳进去,用碎瓷片割断了他的喉咙。 杀伐果断,冷静狠厉。 这是程筠七岁就拥有的模样。 在书中,程筠的身世并非秘密,他得了权势后,高调地派锦衣卫屠灭了整个县衙,闹得天下皆知,人心惶惶。 从此,大家都知道,京城有个活阎王,他会践踏朝廷律法,随意杀人。 也不止一次有书中角色或愤恨或感慨,反复提及程筠身世,然后说一句草莽之犬,怪乎凶残。 程筠刚上任首辅时,朝廷上下仗着他年轻资历浅,又失去张松青庇佑,对他斥声不断,甚至敢当面指着他骂。 程筠只是神情冷淡,不作回应。 当夜,锦衣卫就直接破门而入,将那些人通通粗暴地抓进了诏狱。 被免职,抄家,流放,砍头者不计其数。 起初他们还不信程筠竟敢做到如此地步,后来才知道那是北朝最严寒的冬天。 此后,朝廷安静了许多。 “阿锦。” 程筠的声音打断了她的沉思。 他问:“怎么不说话?” 苏弦锦勉强笑了下,心内多少有些沉重。 还好程筠看不出来她的表情。 她嗫嚅:“没有,我在想……如果我第一次见到的不是你,那会是谁呢?” 只是不太可能,那人分明就是程筠,他们一模一样。 程筠坐在山石上,风拂过他清冷的眉眼,脸旁垂落的墨发轻轻律动着。 他平静道:“或许世界上有两个我,正如世上有两个你一般。” “两个我,两个你?” 苏弦锦眸中浮现不解。 程筠问:“若你是苏曲儿,那在你之前,苏曲儿又是谁?若你不是苏曲儿,为何最初以苏曲儿的模样出现在暗室?” 这番话似冰凉溪水在心间流动,带走了苏弦锦血液中的暖意。 她深吸口气,其实她倒也想过这个问题。 但她从没有得到答案。 程筠微微转向她,黑纱下的脸色略显苍白:“阿锦,你说的第一次的相遇的确不在我记忆中,若你确定那是我,便说明,曾有另一个我,见过真正的你。”
第49章 画中景 另一个程筠…… 苏弦锦仔细注视着程筠的脸, 不知为何,眼前忽然出现了程同学的样子,但这多少有些荒谬了。 她不是没想过程同学有没有与她一样穿书的可能,但程同学却始终否认这一点。 或许他与程筠之间的确存在某种联系, 只是与她的方式不同。 现在想不明白的事就不徒增烦恼了, 她相信答案总能浮现的。 毕竟, 她的人生信条就是——生命会自己找到出路。 苏弦锦笑问:“程筠,你知道最重要的事是什么吗?” “嗯?” “是你和我, 我们在一起。” 程筠嘴角散开笑意, 颔首。 “嗯。” 一整日苏弦锦都与程筠待在一处, 问他许多问题, 他都耐心回答。 苏弦锦甚至自己涉过溪水,去到密林里采果子了, 还带回来一件礼物。 她很兴奋, 脸红扑扑的。 “程筠, 你猜我捡到什么?” 程筠:“石头?” 溪水底有许多纹路奇异的鹅卵石,苏弦锦上午就捡了好些。 “不是。”她眸若星辰, “是自然脱落的鹿角!” 将树枝般开叉的鹿角放在洞口的石头上,她仔细观摩着, 眼中露出欣赏之色。 “天呐, 真美啊。”她惊叹,“大自然的造物果真奇绝。” 这让她不禁想起三毛和荷西在沙漠中捡到骆驼头骨的那段经历。(出自《撒哈拉沙漠》) 山谷与沙漠, 苏弦锦觉得还是山谷更好点。 不过一日时间, 她无时无刻不在发现惊喜, 她觉得自己仿佛是梦游仙境的爱丽丝, 又像闯入糖果屋的小朋友,只是森林里没有吓人的女巫, 倒有吃人的狼。 程筠伸出手去,轻轻触摸着鹿角的纹路。 “鹿角会在春末脱落,如今这只可爱的鹿大约已长出了漂亮的新角了。” “我运气真好。”苏弦锦笑望着他,“上天也眷顾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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