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丘学则蹲下,掀起程筠衣摆。 低声道:“这可比眼周放毒要疼得多,我看你在这小姑娘面前也不用逞能忍着了,该喊则喊。” 程筠平静道:“喊出来也不会少疼几分。” “话虽至此……”左丘学啧了声,“人皆有惊惧悲怒,发泄出来总归好受些。” 但他也知道,即便他如此说了,程筠大概率也不会照做。 正如当初在程府时,为他治过几次伤,也不曾听他喊一声疼。 程筠将双手置于腿上,缓缓捏成拳。 “我知道你是特意来找我的,既从林州来,便将林州的情形告诉我。” 左丘学方要开口,但见苏弦锦小心拿着浸透了药汁的黑纱出来,她闻着颇有些辛辣难闻的药味,担忧问:“真的可以直接覆在眼睛上吗?可是他眼周都是伤口,这样会疼吧?” 左丘学笑道:“他是最不怕疼的人,小姑娘尽管放心,不过如烈焰灼烧个几日,之后便能好了。” 他嬉皮笑脸地说这样严重的话,苏弦锦有些无语,但她除了照做也别无他法。 只得凑近程筠,轻轻在他眼皮上吹了吹,喃喃念着:“吹吹,就不疼不疼了……” 程筠捏成拳的双手指节似用力扣了扣,略有些泛白。 他喉结滚动,声也似哑了些。 “阿锦……” 苏弦锦一心只在他眼上,并未注意到其他,闻声道:“程筠,要是疼的话,你就喊我。” 说罢将黑纱轻轻覆在他眼上。 双眼只觉烧着似的,火辣辣得疼起来。 程筠抿了抿薄唇:“好,若疼就叫你。” 苏弦锦点头:“这就对了。” 左丘学在他二人间左右看看,哂笑。 “何处认识的小姑娘,竟这样温柔贴心,我怎么就遇不着呢。” 苏弦锦笑道:“神医方外之人,悬壶济世,医者大爱,哪里会为世俗小爱驻足呢,况以神医这般俊朗潇洒,若真要动情,只怕爱慕之人能从这里排到山外去。” 左丘学笑眯眯:“怪不得世人口中狠辣残酷,不近女色的活阎王却待你不同呢,我看也很合理嘛。” 苏弦锦两眼弯弯:“是吗?可是我觉得首辅大人很温柔啊。” “咳——”程筠掩唇轻咳,黑纱下的脸似氲了暖色。 左丘学笑而不语,已开始往程筠膝上行针。 “但愿你能一直如此认为。” 苏弦锦望着程筠,目光温柔。 是,她当然如此认为。 并一直如此。 左丘学行针时,程筠脸色更加苍白了些,冷汗也不可控地从额头上冒出来。 他主动问起:“……林州如何?” 左丘学见他不顾苏弦锦在场,便也无谓了。 答道:“秦军已完全守住了林州,朝廷先是派人和谈,无果,又派兵攻打,数倍人数却久攻不下,反被一鼓作气打得节节败退,差点丢了关州。” “关州未攻下?” “没有。”左丘学将一根锥子粗细的银针,从程筠膝盖缝隙中扎进去,不急不慢地将那些大片的碎骨搅得更碎,“到底只有三个月,朝廷兵马固然废物,林州那些吃不饱的灾民变成的民兵,一时半会却也不能成为精锐。” 程筠紧紧捏着拳,指节几无血色,豆大的汗珠滚滚落下,脖颈下面的青筋也根根分明。 “难道说……”他几乎压着颤声,“承阳侯府撤军了?” 左丘学手中不停,笑:“啊呀啊呀,不愧是程筠,一语中的,看来你躲在深山里,也不影响你观天下事嘛。” 程筠动了动煞白的唇,想说什么似乎疼得说不出来,缓了会儿才问:“可知承阳侯府因何撤军?” 左丘学换了镊子,将碎骨夹出扔在一旁。 “那我就不知道了。” 程筠喉结滑动了下,不再说话。 苏弦锦蹲下来,双手轻轻覆上他左手,拨开他紧捏的拳,握着。 火堆虽在旁,他手却很冷,且手心滑腻满是冷汗。 苏弦锦没说话,只将温热从手心传递给他。 一时洞口处陷入静默,唯有树枝燃烧声噼啪作响。 左丘学原先还有些游刃有余,到后来额头也不禁浮了汗珠。 他抬眸瞧了眼脸色苍白如纸的程筠,低声对苏弦锦道:“你起身,撑着他些,只怕他快要脱力了。” 苏弦锦心一惊,忙松了手,站在程筠左侧,揽着他的肩,让他轻轻靠在自己身上。 左丘学屏息凝神,直到夹出最后一片碎骨,手上地上早已染红了。
第55章 决定 苏弦锦站在程筠身侧, 将程筠的头轻轻揽在怀中,手指在他耳后轻抚 。 左丘学挑碎骨她是决计不敢看的,只是紧握程筠的手,闻着避无可避的浓重的血腥气。 程筠身子不稳, 几乎完全是借她的力才勉强坐着, 剧疼之下意识模糊, 仅维持着最后一丝清醒。 左丘学简单清理了髌骨附近血迹,上了药, 固定上木板与树枝, 再用藤绳用力缠起来。 做完这些, 他满头大汗:“条件有限, 暂时先这样,待离开这里进了城, 再重新弄一回。” 程筠冷汗汩汩, 强撑着要说些什么, 被苏弦锦阻止了。 她摸摸程筠的脸,柔声:“现下不要说话, 只管靠着我休息。” 然后对左丘学道:“他昨晚发烧,今日烧还未退, 如今又这样, 实在虚弱得很,请神医这几日留下照看吧。” 左丘学笑道:“你赶我走我也不走, 万一我前脚走他后脚死了, 岂不辱没我神医的名声。” 他还笑得出来, 说明情况在转好。 苏弦锦垂首, 拿帕子给程筠擦拭冷汗,边道:“我听说林州铜铁矿丰富, 秦时如今固守林州,想办法囤产兵器,发展实力,过段时间再攻关州也没什么不好。” 左丘学没说话,却有些吃惊地望着她。 苏弦锦不知说给他听还是程筠听,语气轻缓:“承阳侯府撤军并不会影响大局,是这支军队主帅的个人任性,她还会率军回来的。” 左丘学忍不住看向程筠,此刻倒也看不见程筠的神情,便向苏弦锦投去诧异目光:“你怎么好像知道内情?” 苏弦锦眨了眨眼:“那我怎么知道您就是左丘学神医呢。” “难道不是他说的?”左丘学指指程筠。 “不是,是我朋友说的,我朋友是个通晓阴阳的神算子。” “又是你朋友……”左丘学挑眉,“你这朋友到底何许人也。” 苏弦锦笑道:“天机不可泄露。” 左丘学并不信此话,轻捻鬓发:“你这小女子只怕是诓我。” 向来医道不分,他也是读过易经学过起卦的。 苏弦锦忽然道:“晶崖构藤果不能解乌噬之毒。” 左丘学眼皮没来由狠狠跳了几下,心中大惊。 “……你在哪里见过晶崖构藤果?” 苏弦锦没解释,她并不知这个晶崖构藤果是什么植物,更不知乌噬毒又是什么毒,因为小说里这种情节基本都是作者虚构的,只存在于本书世界。 她只知道左丘学多年前没治好一个中了乌噬之毒的孩子,后来他阅遍医书,得知了一味叫做“晶崖构藤果”的药或可解此毒,走遍四海千山就是为了寻它。 在后来的情节中,他投入秦时帐下,按书中情节,是因为秦时派人找到了这味药,他正是为了这味药去的。 为神医设定一个执念,再把化解执念的金手指单独开给主角,就能让主角成功招揽人才,这很合理。 不过,以她如今视角来看,既然他与程筠深交至此,大约将来此事是另有隐情了。 苏弦锦扑扇无辜的大眼睛。 “我说了呀,是我朋友说的,他和我谈及神医的时候随口提了此事,至于他说的是什么我就不知道了,那是什么神药吗?” 望着苏弦锦清澈的目光,左丘学颇有种一拳打在棉花上的软绵,不由哑然。 “罢了,有无皆缘,不强求。”他恢复悠闲姿态,往洞外去,“我去溪那边密林走走,寻些可用的草药。” 苏弦锦轻轻抚着程筠汗湿的额,抬眸看向洞外,不知何时,崖对面的斜枝上,又停了一只白鸽。 * 这几日左丘学的确没走,白日漫山采药,晚上就在洞口处歇息。 他教苏弦锦简单处理草药,又帮程筠针灸了几次。 第五日时,程筠眼已好多了。 苏弦锦怕他不适应光线,特意在山洞里面为他揭的覆眼黑纱。 他阖着眼,长密的睫盖在眼下的伤口上,眼周红肿消退了许多。 “程筠。”苏弦锦在她眼前轻轻挥了挥手,“感觉怎么样呢?” 程筠掀开眼帘,瞳孔深邃仿若雪原枯井。洞外光丝丝缕缕地透进来,在无光处渐渐编织成网,于是一道雀跃的影子迫不及待地钻了进来。 “程筠!”与他目光相触的一瞬间,苏弦锦明艳灿烂的笑意便在程筠眸中迅速绽开,“你能看见了?是不是?” 程筠静望着她,眼尾绯色愈浓。 “怎么了?”苏弦锦问,“是不是眼……” 话音未落,她被程筠揽入怀中。 程筠用下巴轻轻蹭着她的长发,嗓音低沉,携着缱绻眷恋。 “阿锦……好久不见。” * 苏弦锦被刺眼的光线惊醒的,她眯着眼,抬手搁在眼皮上:“妈,大早上拉什么窗帘啊。” 妈妈拖着地:“马上九点了,你爸煮了粥在锅里,等会你自己起来吃,我不管你了,我出去跳舞去。” 苏弦锦钻到被子里,闷声道:“下次不要做我的早饭,我不吃。” “你这才放假几天,房间里乱的跟什么一样,晚上不睡早上不起,是不是又熬夜看手机呢?” “没有。”苏弦锦探出头,叹道,“我晚上睡得挺早,你就当我这段时间为了考研都没睡好吧。” 妈妈拖完,直起身子:“行,那你接着睡吧,我和你爸出去了。” “对了。”妈妈刚出去又走回来,问她,“你是不是谈恋爱了?” 苏弦锦一愣,睡意跑到九霄云外去了,心虚道:“没有啊。” “哦,行。”妈妈转身走了。 “妈——”苏弦锦大喊,“为什么这么问?” “没事。”妈妈的声音从外面传进来,“听见你嘟嘟囔囔讲什么梦话呢。” 梦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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