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不同于人间烟火的另一种美。 叶晨微并没有多贪恋这种景色,很快放下了车帘。 她察觉到车夫御马的速度快了很多——这种地方人烟少,很容易发生点“意外”。 而元溪与隋舟都是身份敏感的主儿,发生意外的可能性更是会大大增加。 记忆里隋舟赶往风雨楼的路上就遇到了不下三次的刺杀,每一次都堪称惊心动魄。 叶晨微在心里描摹少年的面容,眼角那一点朱砂痣鲜红似血。 她越发觉得少年不容易。 前半生锦衣玉食,后半生深陷权力的漩涡之中,被无数人推着向前走,直到少年加冠那年,夺嫡失败,在三军面前作为人牲祭旗。 这样单薄的少年,是怎样一个人撑过一轮又一轮的刺杀与算计? 马车突然一晃。 叶晨微身子不自主一歪,头朝车壁撞去。 刚刚还睡得很安静的少年睁眼,稳稳地用手拖住了她的头。 马儿发出一声痛苦的嘶鸣,竭力飞奔,拉着整个马车摇摇晃晃不受控制地地横冲直撞。 叶晨微与沐知景对视一眼,打开车门,接替了车夫的位置。 她示意车夫回到车厢里,自己来驾驭发狂的马。 她听到了利箭破空的声音。 少女不为所动,握紧了手中的缰绳,灵巧地带着马车转弯。 孰料那还未回到车厢的车夫直直朝她扑来。 这一次,杀手的箭没有放空,它穿透了车夫的胸膛。 凡人的血溅到了叶晨微的脸上。 尸体从马车上滚落。 血珠从少女洁白的面上滚落。 四周的林中飞出数十道身影,个个手持长剑,剑指马车。 身为刚刚被认回皇室的皇子,隋舟身边自然不会只是一个驾车的车夫。 见幼主遭劫,周遭隐藏的暗卫也全数出动。 与此同时,细细密密的箭雨从四面八方袭来的那一刻,叶晨微果断丢弃了手中的缰绳,将沐知景从车厢中拉出,带着他摔出马车,滚落到旁边的树林中。 她反应速度很快,从地上爬起,攥紧少年的手,小声道:“弓着身子,跟上我。” 沐知景没有动,反而推开她:“他们冲我来的,你先走。” 叶晨微怒道:“别逼我把你敲晕。” 沐知景无奈笑了下:“这方面我比你有经验,先自己躲起来。” “对,但是现在你的反应都不如我。”叶晨微二话不说,将手伸向沐知景的后颈。 仿佛为了证明什么,沐知景先一步碰到了她的后颈。 少女应声而倒。 少年替她擦去面上的血迹,施施然站起。 光影在少女皎洁的面上变换。 *** 死寂的地牢里阴暗潮湿,幽暗灯火摇曳不止。 青年双臂被锁链反吊着,跪在粗粝的石子上。 另有两条锁链,交叉着穿透了他的琵琶骨。 他微阖双目,呼吸似无。 轻盈的脚步声由远及近,一声一声回荡在他的耳册。 锁住双手的链子晃了下,很快归于沉寂。 那惹人心烦意乱的脚步声终于停了下来。 铁门发出吱呀的嘶哑响声。 青年抬头,看到摇晃的烛火下,少女被拉长扭曲的影子。 “早说了云山还活着,陆姑娘这回可放心了?” 带路的是楼主身边的小侍女蕊儿,她虽然只有十二三的年纪,但是已经陪着楼主经历了不少事。 “而且呀,楼主已经说了将他送给您,怎么会让人死了呢?别说死,残了都不会。当然陆姑娘要是有其他不好外露的喜好,找楼主废了武功就成,大家都不会过问的。” 不知为何,乔镜听着蕊儿的话感觉很不对劲,但是对上女孩一派天真无邪的脸,只能归结为自己想多了。 “还请替欢意谢过楼主好意。”乔镜从蕊儿手里接过钥匙,郑重道。 蕊儿摆摆手:“楼主要您跟她不必客气,您又忘了。” 说着,她从怀里掏出一个小瓷瓶来,捏着青年的下巴给他喂进去。 做完这些,蕊儿回身对乔镜行李,笑道:“成了。这人目前还是风雨楼的杀手,没完成任务便离不得地牢,陆姑娘若是嫌此处腌臜,可用钥匙打开暗门,那里的房间很干净,也很隔音。” 她说完毫不拖泥带水地退下了。 很是放心地留下乔镜与青年独处。 乔镜是来给他疗伤的,因此毫不犹疑地选择了去暗室。 她先用钥匙解开了锁链,没太敢动穿透琵琶骨的那两条,随后按照楼主交给她的去摸索暗门。 等到她成功打开暗门,回头看到青年仍跪在原处。 “请起。”乔镜上前扶他,青年额头的冷汗滴落到她的手背上。 活了这么久,这还是第一次有人把他当个人一样对他说“请”。 他哑声道了句不敢,随着乔镜走进暗门。 铁门发出一声刺耳的尖叫——暗门被关上了。 进入房间的那一刹,乔镜发觉到不对劲。 轻纱软帐,覆盖了整张床,烛火本就幽暗,被窗前水池里氤氲的水汽一遮,更显朦胧。 靠墙的架子上放着极细的金链金锁,还有些认不出的玉质器具。 青年屈膝下跪,铁链碰到白玉地面。 乔镜也在他面前跪下。 他垂眸不去看四周,紧咬牙,身子微微发颤,可还是强忍着不适,小心翼翼问道:“姑娘现在需要云山做什么?” 无论一会发生什么,他都撑得住的。 青年劝服自己道。 “你不该是这样。”乔镜从怀中拿出一个小瓷瓶。 拔出瓶塞的那一刻,青年闻到了淡淡的草药香。 是上好的伤药。 没有想象中屈辱的折磨,青年呆愣地看着少女给自己上药,心神巨荡下再也撑不住跪姿,仰头倒在了水里。 水波激荡,他看不清少女的面容,那一双清凌凌的眼睛却越发清晰。 意识的最后一刻,有什么画面从脑海中一闪而过。 具体的他并没有看清,只记得也是这样一双如春雪初消的眼睛。 *** 沐知景还未完全站起,便被假装昏迷的叶晨微别住脚。 女孩是真的很生气,眼中含火,接住他被绊倒的身躯:“反应这么迟钝,逞什么能。” 凡人之躯实在脆弱,沐知景只觉得脑子昏昏沉沉,加之现在又被叶晨微绊住手脚,并不能随意动弹,只能低声道:“对不起。” 叶晨微并不理会这一声道歉,她回头看了眼还在纠缠的两方人手,抱着他朝一个方向翻滚。 天旋地转之间,他们的发丝交缠在一起,连彼此呼吸都是互相纠缠着,不肯分开。 但此刻谁都没有那样的旖旎心思。 暗中跟随保护沐知景的暗卫已经落入下风。 他们虽然都是万中挑一,但到底难以以一当十。 在悬殊的力量对比下,这些隐在暗处、听令于主人护佑主人生命的暗卫一个个倒下。 虽然凭借着多年的经验,叶晨微已经尽了自己最大的努力带着沐知景逃脱生天,但无奈这两具身子过去都是养尊处优的,他们又失了法力加持,没跑多远就被重新追上。 叶晨微赤手空拳,身边还带着一个掉线的沐知景,此刻只觉得无比想念自己的溯光剑。 已是穷途末路。 这时,沐知景忽然伸手。 少女身子一软,毫无防备地倒在了自己信任的少年怀里。
第18章 相遇 沐知景的意识越来越模糊了。 他的眼前糊上一层极致的红色,入目所见,触手所碰,皆是黏腻的血。 这样浓烈的血腥味,他闻着没有丝毫作呕的感觉,反而竟有一种隐秘的快感。 就好像,他是为杀戮而生。 那个梦境其实漏掉了关于隋舟的很多东西。 这个少年只度过了无忧无虑的前十六年,后四年的经历,其实并没有比他好很多。 前十六年,隋舟确实只是一个普通的世家公子,或许是在得知自己敬仰的父亲并非生父,只是一个用来堵住悠悠众口的幌子以后,而他的亲生父亲,不闻不问十多年,找到他的第一件事,就是丢给他陆泽记录着党羽的那张纸,纸上第一个名字,赫然就是小青梅的父亲元驰野。 又或许,是在让他试吃所谓长生不老的“仙人药”,令他夜夜小鬼缠身,不得安睡。 少年隋舟已经不可能还是原来的隋舟了。 阳光下的花骤然被移到阴暗里,总要换一种活法,唯有这样,他才能在人前保持好自己仅剩的骄傲。 隋舟保持骄傲的途径,就是出卖自己的灵魂,他与恶鬼做了交易,生生世世不得挣脱。 他被保护地太好,面对困境的挣扎也是带着自毁性质的。 与书里的描述不同,沐知景其实知道那时的自己潜意识里只想早点结束这个不知所谓的梦境,毕竟梦里没有明桑,梦外明桑还在被困。 最快的结束梦境的方式就是顺着隋舟的选择,加速自毁。 被诋毁多了,他那时应当已经不在乎自己会被别人怎样诟病。 但是这次不一样。 少年染一身杀戮,仔仔细细擦干净自己的手,从满地的尸体中将昏迷的少女抱起。 小心翼翼。 这次不一样,她还在这里。 不可以连累到她。 沐知景咬破了口中的软肉,迫使自己保持清醒。 他要带着少女寻找溪水,洗尽身上的血污。 若是叶晨微醒着,定会看到密密麻麻的红线从沐知景的皮肤上浮现出来,布满整张面孔,它们横斜错乱,远看杂乱,近看又是纹路清晰,暗含某种规律。 少年的筋脉不正常地抽搐,浅色的瞳仁也开始涣散。 这是溪水怎么洗也洗不掉的。 *** 身上红线的事情沐知景没能瞒过叶晨微。 他本来想了无数种说辞来应对叶晨微的追问,但是对上刚刚醒过来的少女一副“我听你编”的表情,缴械投降,将这件事一五一十地跟她解释。 叶晨微听着,表情逐渐凝重。 “放弃转世的机会,与恶鬼做交易?”她重复了一遍沐知景的话,眉头紧锁。 “这种禁术已经失传了至少两千年了。” 某些禁术虽然已经被万仙盟明令禁止,但是在民间,在魔界,还是有不少以身试险的存在。 而隋舟所用的这种则是实实在在地失传了。 因为失传太久,讲授禁术的长老只是一句话带过提过了一嘴。 而叶晨微最喜欢这种课上不讲的稀奇古怪的内容,下课之后泡在藏书阁好好地查阅了一番。翻了几天,也只看到一本志怪书引经据典用一页纸讲了讲这个禁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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