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熙也十分感兴趣,“怎么用?将弘昀在西北做的那个什么火车给朕说说。” “是。”黄履庄先按了风扇的开关,风扇立刻动了起来,一阵凉风立时扑面而来。 魏珠瞠目一瞬,“哎呦,这东西……这风可真大。” 黄履庄连忙说,“还可以调小。” 康熙瞅着他动开关,看着这东西稀奇得不得了,立在风扇前吹了一会儿,只觉浑身清亮,心头燥热去了一半儿。 “到底是弘昀,这又是电,又是风的,难怪孙渣济将他说的神乎其神的,简直要将他比成神仙了。” 黄履庄失笑,“阿哥是运用的自然之理,借助电与机械做出了此物,无关神仙鬼怪。” “正是,正是!” 黄履庄想起一事,赶忙拿出衣服中的书信,道:“阿哥命臣给皇上的书信。” 康熙连忙拆了。 “请皇玛法安,西北皆安,孙儿造的东西也有了眉目,一切详情叫黄履庄告诉皇玛法。皇玛法看到这封书信的时候一定也收到了孙儿送的风扇,不知皇玛法用的可好,可喜欢?皇玛法近来身子如何,吃的可好,睡觉如何? ……孙儿还要在西北待一段时日,要再修一段路,还想规划一下西北要道的铁路布局,继续试验,直到火车性能稳定,说不准过一段时日孙儿可以开着火车到京城见皇玛法……” 弘昀谈着铁路修建的意义以及火车日后普及后的作用,描绘着自己向往的那个图景,平淡的言语中却带着某种叫人信服的笃定,仿佛他一定会成。 有关铁路的想法不仅是在西北要道修建,他想修到全国,正如他所说,若是能成,这功业不亚于京杭运河。 牛痘、火器、收复西北,开设新学、电灯、火车、铁路等,历代的皇帝没有做到的事,他这个皇帝做到了。 他因为弘昀的设想,重新燃起了雄心。 “……皇玛法若是觉得孙儿胡说,可不要为此动怒,若是觉得孙儿说的有理,黄履庄那儿还有一样东西想献给皇玛法。” 康熙抬眸,拧眉道:“弘昀还给你了一样东西?” 黄履庄说是,赶忙拿了出来,康熙斥了一句,“我若不说你还不将东西拿出来了。” 黄履庄连忙跪下请罪,道:“臣不敢。” 康熙懒得搭理他,展开图纸,只见上面画着简易的大清疆域图,而图中画着密密麻麻地铁路图,京城处标成了红色,铁路从西北到京城,从京城到南方各地,遍布各地,贯穿东西南北。 康熙震撼无比,目光紧紧地落在这张纸上,哑然良久。这需要多大的物力财力,若是能成,若是当真能成,那么……江山可固。 可是同样,这事儿太过浩繁,也太过靡费,必要耗费巨大的人力,若是弄得沸反盈天,落个隋炀帝的下场,他哪有脸面去见列祖列祖。 康熙心中的情绪十分复杂。 那东西还没造出来呢,弘昀怎么就敢想得这么远,若是没做成也就罢了,关键做成了日后大兴土木…… 他看向黄履庄,“说说吧,那火车到底怎么回事,还有那铁路。” “是。”黄履庄一一道来。 这一晚康熙失眠了,一夜都没有睡好。 第二日,康熙给西北去了封信,训斥弘昀想得太远,不切实际,还举了隋炀帝的例子来教育他。 可是想到弘昀这一年做的事,一股久违的豪气忍不住在心中生发,他羡慕,羡慕弘昀的年轻,不免哀伤自己的衰老。 若是他年轻十岁,他一定将弘昀设想的推行开。 很快,他收回遐想,实验还没有成功,说什么都为时过早。 弘昀收到了康熙训斥他的书信,将信收起,命人送了几份西北的胡饼奶酪,反正没有让他回去,他就默认可以继续待在西北。 半年后,那个巨大的铁家伙在西北的名声越来越响,人们看到那东西动了起来,看到那个东西跑了十多里路,呼啸而过,莫测万分,犹如神迹。 而康熙也收到了一封又一封来自西北的奏疏。 那逐渐完善的火车可以拉人,可以拉货,开动的声音如龙啸,吞吐间有白雾滚滚,跑起来极快,似虎如龙。 奉命前去探视老四的老五兴奋得手舞足蹈,回来复命的弘昇也赞不绝口,胤禄听说后,急得抓耳挠腮,“汗阿玛,汗阿玛,儿子也想去西北看看,弘昀这小子,将新学丢给了我,自己跑去了西北!” 康熙听着老五的描述,愈发坐不住,老三听得一头雾水,老七讶然,老十好奇万分也想去看看,胤禛不知该是个什么心情,原来,这就是汗阿玛让人将工匠带去西北的缘故吗? 他立时请求去西北。 “你少添乱。”康熙道,弘昇赶忙道:“弘昀叫孙儿给皇玛法带了一封书信。” 康熙颤着手拿过,飞快拆了。 “请皇玛法安,玛法大安。不知玛法身子可还好吗?上次命人送来的药玛法可有用?玛法吃的睡的可都还好?时光匆匆,竟在西北滞留了这许久,等西北的要道与陕甘相通后,孙儿就回来,到时必要时时在玛法膝下承欢。 ……前日暴雨,孙儿为了寻一处矿,淋了一场大雨,着了凉,念及与玛法和阿玛相处的时光,思念至极。皇玛法说的对,万事不可操之过急,要慢慢筹谋规划,只是孙儿私心,想将这事儿快快做好,好在三十岁时能乞骸骨,到时与九叔一起去西洋看看,不知西洋到底什么样,玛法不如与我们一起去……” “胡闹!”康熙连声斥了几句。 胤禛紧张,“汗阿玛,可是弘昀他……” “三十就要乞骸骨,亏他说的出口,还是对我这老翁说!不孝的东西!” 众人:“……” 康熙因为老八用毙鹰讥讽他而与他彻底决裂,如今看到这封信,气得想将弘昀大骂一顿,他看到满屋的人,怒道:“你们还在这儿做什么?” 几人讪讪,连忙退了出去。 屋中的西洋钟忽然发出一阵急促地响声,康熙乍然回神,将视线放在了那钟上,走过去,不想看到了西洋镜中的自己。 镜中的他,竟然这么老了。 时光不等人,他看了眼时常作痛的双腿,眼中浮现过痛苦,老天留给他时间不多了。 康熙在屋中静坐了许久,魏珠服侍在侧,见皇上出神了近一个时辰,忍不住上前道:“皇上,可要叫人给皇上按按腿?” 康熙清淡道:“不用。” 夜色渐渐落下,将他笼住,像要将他吞没了一般,自去年太后薨逝后,他就像个没了精神的老虎。 回顾这一生,他觉得自己在不停地得到,同时也在不停地失去,死时注定要送走所拥有的一切。 他走出大殿,看向京城所在的地方。 太子还在宫里关着。 那是他最爱的儿子。 康熙望着苍穹,目色幽深,这十年过得实在令人痛苦。他老了,一定会像前人一样,消失在这个世界上,死亡,谁都不可避免。 此前,他防着儿子们,甚至写了圣谕来回顾自己的一生,希望他们能让他这个衰朽的老人安稳离开。 他也怕有人会拥兵起事,所以在圣谕中怒斥,若有人敢拥立一人谋位必是乱臣贼子。 可是大臣们没有看到他的苦楚,反而在看到他生病后,几次三番请求再次立储,或者将太子放出来,重新复立。 这叫他愤懑至极。立了储君难道他能自保吗?又焉知不是第二个太子呢? 康熙在静夜中沉吟良久,“去将老四叫来。” 胤禛是在半夜被叫醒的,他一路疾行来到寝殿中,魏珠推开门,他看到屋中温暖的灯光将这儿床边照亮,那是新学给安的电灯。 这东西在风靡京城,也传到了京外去,此前来京做生意的鄂罗斯人看得大为惊讶,屡屡请教,还派了人来学。 “儿臣给汗阿玛请安,汗阿玛万福金安。” “嗯。”康熙看着他。 胤禛半晌没听见康熙再说话,忍不住抬眸,“汗阿玛,可是有什么要儿臣去为皇阿玛办的?” 康熙拍了拍床,道:“坐过来。” 胤禛没有起身,道:“儿臣不敢。” “过来。” 胤禛打量了一下他的面色,认真道:“儿臣不能。” 康熙靠在了床边儿,审视着他,“朕要去西北一趟。” 胤禛诧异至极,像潭水一般的双眸像是乍然龟裂,万千心思闪过,想到他的身体即刻反对,康熙道,“不必多说,朕已经下了决心了。” 胤禛叩首,道:“汗阿玛恕罪,儿臣认为不可,西北偏远,路途太长,还请汗阿玛为龙体着想,为江山社稷着想。” “你怕朕死在路上?”康熙道。 胤禛急忙道:“儿臣绝无此意!也请汗阿玛不要说这样不吉利的话!儿臣只愿汗阿玛长命百岁,仙寿永昌。汗阿玛若是想去看那什么火车,叫弘昀回来再造一个就成了,若是想十四了,让十四回来也可。” 康熙看着这个急切的儿子,嘴角微微一勾,想到往日他们在畅春园在圆明园相处时的温馨,心中莫名觉得安慰。 “若是朕一定要去呢。” “儿臣会与大臣一起反对。”胤禛继续道:“西北太远,行至路上必是秋日了,还请汗阿玛三思,若汗阿玛真想去西北,至少要挑个暖和的日子。” “秋光正好,老夫尚有狂气。”康熙轻笑,道:“朕前些日子不还带着你们一起狩猎吗?” 胤禛道:“儿臣愿陪汗阿玛一同打猎。” “不必多说,就当朕是去喀尔喀,反正离得也不远。”康熙执意,忽问他,“若朕没有立弘昀为世子,你会请封谁?” 胤禛眼中极快地闪过一丝疑惑,道:“两个孩子各有所长,弘晖是嫡子,儿子自然会请封弘晖,但汗阿玛封弘昀为世子,儿臣觉得汗阿玛英名。” 康熙眼中闪过一丝笑,道:“弘昀上战场,是因为心有愧疚,而如今他没有辱没。” 胤禛没想到这后面还有这一层,声音低沉:“世子之位是汗阿玛给的,他上战场应是为汗阿玛分忧,而不该是为了什么愧疚。” 康熙轻笑,“雍亲王的位置给谁比较好?” 胤禛心头跳跳,不解,难道是弘昀出了什么岔子,他揣摩着皇上的意思,“儿臣,儿臣都听汗阿玛的。” “若是听我的,你就该说是弘昀。”世子不就是他选出来的,世子承袭爵位不是顺理成章的事。 胤禛被亲爹顶的神经紧绷,道:“弘昀性子执拗,谁知日后会不会犯下大错。” “他若犯下大错,必是你没有好好教导,他错一分你便有五分。”康熙声音沉沉,不悦,他想到了太子,太子有错,可回想起来……他觉得自己错的更多,他没有将孩子教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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