胤禛没吭气,眼中郁色怒色不减,苏培盛瞧了一眼,轻声试探道:“……二阿哥留下的信,奴才命人拿来了,等皇上身子好了再看吧。” “拿来。”胤禛道。 苏培盛赶忙命人去拿,信奉上,胤禛看了一眼,只见最上面的那张上写着“一月后回”,显然是给太监的,下一张上写着“所有书信,还请为我代呈,在枕头中”。 胤禛抬眸,“剩余的书信呢?” 苏培盛连忙给身边的徒弟使眼色,赶忙去外间叫人将剩余的书信呈上来。 胤禛抬手要拿,嘴里的水泡碰到牙齿,他眼睛一眯,痛得摆摆手,苏培盛立马命人将东西带下去了。 胤禛在床上兀自生了会儿气,心中的怒火密密燃起,又熄灭,燃起又熄灭。 看了会儿折子,带着怒气批复的折子极尽毒舌,将第二日收到发还折子的大臣吓得半死,连连请罪。 到底心中焦急他们三个跑去哪儿了,虽然下了令秘密寻弘时,也怕万一三人不在一处寻不着人。 日暮的时候,他挨不住看了弘昀的书信。 “阿玛大安,儿子不孝,叫阿玛动怒伤怀了。 时光真是匆促,转眼我已经在皇伯父待过的毓庆宫里待了这么久,秋日已到,冬日不过眨眼间将至,儿子真怕自己被永远关在此处,就像额娘被困在长春宫里,一困就是一生,始终没有等到春日。 长春宫中窗前的大树底下大约一尺深的地方,埋着一个簪子,应是前朝所留,银簪斑驳已不能再看。长春宫绥寿殿内拔步床底的第五块砖石,颇松动,土质松软,挖至一丈深的地方有一枚石头佛坠,虽粗糙,但有几分喜乐意,大约是修葺的工匠无意中丢失的。 额娘被关在长春宫里许久,在与阿玛恩爱尽失后,弘时也失了性命。阿玛除了他的宗籍,去了玉牒上他的姓名,将他赶出了皇宫,还将他过继给了生恨的政敌,以至他在打击中伤心难抑郁郁而终,未活过二十三岁。 额娘此后以泪洗面,生不如死,几次想要离开却不得,唯其一次,还被阿玛捉回,此后长春宫再未迎来开门之日,她的余生湮灭在此宫中。 那枚弥勒石佛,额娘日日用鲜血浇灌祷念,为自己死去的孩子超度,祈求上苍施恩将她带走,她日复一日作画,画我的、还有弘时的像,为我们祝祷。 额娘对我说了许多事,虽怪力乱神不可说,但我信,因我也曾做游魂遍历人间,我能从上天处争得一条性命也许正与额娘有关,所以她说的我愿意信。至于阿玛信不信,只等阿玛来验证……” 胤禛提着一口气,不可置信地看着手中的书信,不住摇头,这不可能,这不可能! 他在慌乱中继续看下去,弘昀诉说着他恍惚中看到的后世景象,说着作为游魂在世间游荡时看到的种种惨案,描绘勾勒着后世的样貌,字字句句椎心泣血。 在那些记述屠戮的部分处,有大片的泅湿洇染,模糊了字迹,他手指触过,似乎察觉到他的心痛。 哀鸿遍野,尸骨遍地。 诸国践踏,人如猪狗。 他真是一个极会讲故事的人,仿佛笔下的世界是真实的一般。 “……以前的我没有活过十一岁,重获新生后,只想为后世做点事,所以我埋头于西学中,好让西方诸国追赶不上,让华夏不会沦为诸国口中的笑料,让大清不会为人所欺凌轻贱,沦为历史的罪人。 新学不可废,还请阿玛为后世子孙留的一线生机。 今生已大为改变,皇玛法没有在猜忌中孤单离世,退位做了太上皇亦有彪炳千古的功业,阿玛的皇位板上钉钉,无人敢妄议,十三叔也好好的,十四叔与阿玛有手足情,玛嬷也不会难过。 日后唯愿阿玛做圣君,做天可汗,不分满汉,也能令百家争鸣,否则这片土地的人们与财富,终究会成为他国的劫掠的对象。 大清火器应已成诸国中最俱威力的武器,可与鄂罗斯的冲突中一亮锋芒,战舰已有模型,阿玛可尝试去做,天上飞的,也许将来那些新学的学子也能造出。如此海陆空三军具备,必无人能敌,万国来朝已有雏形,他日必远甚汉唐。中华之名,大清之能,也将闪耀诸国。 当初,放额娘走是儿臣的错,但儿臣不得不这么做,人皆有母,儿臣怎忍叫额娘在长春宫中消磨两世。还请阿玛看在额娘救过弘晖的命上,宽恕她。 弘昀犯下大错,已无脸面再见阿玛,更无颜再做皇子,儿臣亦胆小,不想余生像理亲王一般,被幽禁一隅,也怕像额娘一样,郁郁一生,故胆大妄为,自逐千里之外,还请阿玛恕罪。 皇玛法那里,儿臣不能再去拜见,给富察氏的休书在另一书信中,还请发还令其归家,听凭自嫁。 上次阿玛搜出来的两瓶药或可治十三叔腿上的病痛,可以试试。儿臣不能在阿玛膝下敬孝,阿玛恕罪。 不孝子弘昀敬上。” 胤禛抖着手,眼泪成珠,胸口像是被人掏空了一般,疼得他喘不过气来。 消磨两世,他不明白这是什么意思。 怒气一遍遍的上涌,猜疑也如杂草横生遍野。 他想到了李氏说的话,那个“异国”,那个皇帝。 联想弘昀说的这些话,他简直要气死,他们都瞒着他,仿佛他是一个外人,如果他能对他坦诚,如果他能早点对他说…… 还有,什么重获新生,什么游历人间,他一句也不信! 这是他们做的局,这是他们故意的! 他们是有预谋的,是为了储君之位,说这样不着调的话,他觉得他是三岁的孩子会信吗! 他不信,他绝不相信! …… 阿兰芝接连等了几个月,始终没有等到人,只日日去皇后宫里立规矩,皇后瞟她一眼,看向瓜尔佳氏,道:“太医看过诊了?” 瓜尔佳氏含笑道:“看过了,才开的一副保胎药也喝了。” 皇后颔首,笑道:“那就对了,皇上对弘晖看重,自然也看重他的孩子,你可要争气。” 瓜尔佳氏温顺颔首道:“是,儿臣一定听太医的好好养胎。” 皇后含笑,阿媛在一边儿听着,道:“是,还是要听太医的,养好胎,养好身子,再没有比这更要紧的。到时给咱们生个小阿哥,那便是阿玛额娘的长孙,皇家添人丁,阿玛额娘还不知道要多高兴呢。” 瓜尔佳氏笑得满面红光,抚着肚子,道:“就是不知道我有没有这样的福气。” “嫂嫂便是最有福气的人,阿哥格格难道不都是宝贝吗。”阿兰芝轻声道。 “这话说的正是,嫁入咱们家里,难道不是最有福气吗?”阿媛安慰道,“若是阿哥,就叫他阿玛带他骑马打猎,弘晖若是不带他,咱们叫阿玛带,若是格格,那也是好的,你若是瞧得上我,我带她画画。” 瓜尔佳氏笑容如花,道:“公主说的哪里话,我大清多少年也出不了一个像公主一样的巾帼,若是我的女儿像公主一样,我只有再自豪不过的。” 父母犹在,能掌握雍亲王府大事的女子,怎么会是一般人物,何况,后宫太妃娘娘们没有不爱的,一手的画技更是出神入化,这样的本事,满大清找不出一个来。 有人说公主瞧着不像满人的格格,像是蒙古的姑奶奶。 阿兰芝也笑道:“我还没嫁给二阿哥的时候,便早闻公主大名,那时不知有多敬佩呢。” 阿媛温柔地看向她,“怕是听得都是我的恶名。” “这可没有。”阿兰芝眼中有灼灼的光芒,道:“我听的都是羡慕敬佩之言,我那些闺阁中的姐妹,人人说起公主没有不敬服的,早前我就遥遥见过公主,公主风姿令我拜服。” 阿媛笑得合不拢嘴,对皇后道:“额娘你听听,她多会说话,以前咱们在潜邸的时候,阿玛说我有时像个罗刹,在她嘴里我都是文雅有风姿的人了似的。” 皇后笑道:“罗刹这个词用得好,也就皇上能这么说你,若是别个说了你,我第一个不答应,不威严不管事,软绵绵的怎么行,等瓜尔佳氏生完这胎,就要学着管宫里的事儿了,我老了,也管不动。” 瓜尔佳氏面上喜色更明显,道:“儿臣只怕笨手笨脚给额娘添乱,我还是先养好胎。” 阿媛阿兰芝直点头,皇后看向阿兰芝道:“你去同皇上请安的时候,可问了,皇上到底是因为什么生弘昀的气,再大的气也不能将孩子关起来不见天日。” 阿媛笑容不变,还是那句话,“若是错了,阿玛可不就该责罚,要我说,弘昀也有几分倔性子,关一关才好。” 皇后含笑道:“你不心疼,我这个额娘却是心疼的,弘晖也日日打探你阿玛的口风,想着弘昀能早点出来。先皇时弘昀便备受众人夸赞,往常行事也稳妥,他能犯什么事?不过是去了趟府邸就触怒了皇上。” 阿媛摇头,道:“女儿还真不知,一问阿玛就训斥,玛嬷之前也去过潜邸,玛嬷也不对我说。额娘可听玛嬷说过吗?” 皇后拧眉道:“我如何敢问,当初太后从潜邸回来,就闷闷不乐,本身就身子不好,我如何能叫太后再添不快。” 阿媛道:“明儿我再来看看玛嬷,自我出宫后,就不能日日照看玛嬷,阿兰芝,你替我多多在太后膝下孝敬。” 阿兰芝含笑道:“姐姐不说我也会去的。” “正该如此。”阿媛笑道。 坐了一会儿,阿媛正欲告退,忽然外面的总管公公前来,道:“皇后娘娘,皇上晕过去了。”
第171章 ◎胤礽:我这是什么命!◎ 大家顿时一惊, 皇后起身问,“怎么回事,皇上在何处, 好端端地为何会晕倒。” “奴才也是听底下的奴才们说的, 说是皇上召了造办处的工匠去了长春宫,不知怎么回事,皇上就晕过去了, 好像还吐了血。” 皇后这下变了面色, 飞快地看了眼阿媛, 阿媛想也不想道:“这事儿不要声张,皇额娘, 咱们一起去看看, 各宫娘娘们若是前来,还要皇额娘坐镇呢。” 皇后颔首,几人匆匆来到养心殿, 结果刚到门口就被养心殿的人拦下了。 苏培盛行完礼, 含笑道:“皇上这几日身子略有不适, 这会儿正歇着呢, 皇后娘娘后院福晋公主还是先回去吧。” 皇后道:“皇上身子不适,本宫来瞧瞧,弘晖和弘昀两人不方便,正该叫他们的福晋来孝敬才对。” 苏培盛连忙道:“大福晋身怀六甲, 不好劳累,还请回吧, 皇上正盼着小阿哥出生呢, 这会儿睡下了, 不好搅扰。皇后娘娘关心皇上龙体, 也要等着皇上醒来才是。” 皇后道:“本宫若不守着皇上,心中如何能安定,让开吧。” 苏培盛忙笑道:“皇后娘娘,还是先等皇上睡醒了再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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