约好的练习骑术时刻是辰正,地方在苇亭西南边,那里有片地方清理完了茅草,还未翻土。 白容由桓真牵着。铁雷的意思是,王葛先骑驯服的马,待有能力掌控时再驯白容。 驯服的马,就是铁雷的棕色坐骑“雷的马”。 此马之名,在从山阴回来的路上还闹过笑话。当时铁雷告知王葛“雷的马”后,问:“那你猜,你铁风阿叔的坐骑叫什么?” 王葛:“风……的马?” 然后铁雷用一种“你咋会这么想”的眼神瞅她,嚷道:“载风!你铁风阿叔的坐骑叫载风。” 言归正传。 铁雷牵稳雷的马,教王葛:“学骑马,先学上马。来!”他脚尖画个圈,此处是她上马之前站的位置。 王葛跟着这声大嗓门,揣足气势,走到圈内,仰头,马鞍比她高多了。不怕! 前世她只在景区骑过几次马,当时好像全是被景区人员托上去的。马镫三角状,按她身高来说也挺高了,其为木芯包铜所制。 她努力回想见过的上马动作,不能抓马,只能抓鞍,然后模拟抓鞍的姿势,目光询问铁雷:对不对啊? 铁雷一昂首:上马。 那就是对了。王葛紧抓后鞍桥,坏了,这样左脚没法上镫。松手,先踩稳镫,手却只能够着前鞍桥。没关系,马镫是悬垂的,能活动,她一脚在镫、另脚在地上小蹦两下。 远处,桓真瞧得直乐。他过来,一是昨天事多,忘了把风雷木牌给她看;二则想看王葛是不是做什么事都有天分,就提前叮嘱铁雷教骑术要严厉。 王葛蹦到合适位置,右手抓紧后鞍桥了。只要铁雷不言语,她就假装自己做得很对。 哈!她暗暗使劲,上马。 不行。马鞍绑得不如她想象的紧,随着她拽,活动了。 铁雷扶正回去,提醒:“脚也使力,不要全用在手上。” “是。”她态度端正,脚尖奋力点,趁向上力道冲击。 哈!吶喊之声刚从心内掀起,再次夭折。 踏踏踏…… 踏踏踏…… 她不断小跳,移动脚下,重新择好上马的最佳点,右脚尖狠点地面。 哈! 又失败了。 雷的马不耐烦了,打个嚏,扬鬃。铁雷发出低斥声,雷的马立刻老实。 再试一次。王葛紧抿唇,心里没发出不吉利的攒劲之“哈”,很气愤,还是不行。 左腿酸了,她先从马镫上撤下来。 “呼!哈呼、哈呼!”王葛连续深呼吸。铁雷憋笑憋得难受,侧脸,下巴抖动的全是坑。 “雷的马!”她学铁雷吼叫,改策略,先让雷的马知道她是熟人。左腿重新踩镫,右脚跟离地、脚尖用力。“哈!”她喊出了声。 “噗……”铁雷再也忍不住,喷笑出声。 王葛觉得要是对方不笑,自己这回可能登鞍成功了。 “雷的马!”第五次,失败。 第六次,第七、第八……第十二次。 左腿实在踩不牢镫了,王葛从马头绕到另侧,寻位置。 铁雷瞪眼:“干什么?回来!”还想从对面上马? “是。”她耷拉着脸重返。不好当着旁人甩腿,就狠捶两下,缓冲酸疼。不管了,她上镫、右脚奋力蹬地,双臂同时发力,提高嗓门,此次不信不成功! “雷的马!” 上来了。 对于没一点骑术的王葛来说,马鞍相当于在马背上又架了个马扎,除了离地面更高,她根本感受不到其作用。还有,缰绳为什么细得跟鞋带似的?一点安全感都没有。 铁雷调节马镫,牵马缓走,告知王葛从现在开始,要放松,不要随意夹马腹。 “是。”王葛竖起耳朵聆听经验,但可恶的铁教练提醒刚才一句后,竟然没话了。 雷的马绕着空地走,从桓真处路过两趟后,铁雷道:“王匠师,还怕么?” “不怕了。”这是实话,马背很稳,她的腰背也放松,而且她信任铁雷。 “雷的马,加速。” 马蹄由走变小跑,主要是颠,速度并没提的很快。铁雷跟着这个速度跑,风拂面,王葛并不恐高,两圈后就熟悉了这种跑动。 又一圈后,她喊:“铁阿叔,你不用跟着跑了,我能行。” 铁雷下令:“雷的马,绕小圈。”他比划手势,坐骑嘶叫,表示明白。 马背上,王葛回首,看着铁雷松手,再看前方道路,全是割草后的草茬和拔草后的浅坑。第四次路过桓真了,她瞥到白容纯净的大眼睛,匆忙中和它对视,她笑得眯起眼睛。 好肆意!她很快就会骑马远行,去见识更广阔的天地,即将踏上的征程,肯定比脚下还难行!可她不怕。 她就要加入真正的战争了!为了千千万万和自家人一样的百姓,为了让朝廷更重视百匠争鸣的意义,她,王葛,一定会尽所能守护这个大晋!她从不自负,但也不会轻视自己。 “驾,雷的马!”
第274章 262 伤兵 “驾,白容!” 曙光照透呛人的黄土,马背上,王葛回首。 呼! 一匹棕马卷着飓风从她旁边超过,两骑并行的霎那间隔不足三尺。是司马冲。 “跟上来啊葛阿姊。”王恬也越过。 这俩人从离开踱衣县境就开始较劲了,越是这种难行的小道,他们越是你追我逐,乐此不疲。 周围飞尘终于变薄,她看到桓真了。王葛知道对方骑术精湛,一直在最后是为照顾她,若他也像司马冲和王恬,动辄甩开她好几里路,她遭遇危险根本来不及救。 可王葛前世今生加起来的岁数,足能当对方的长辈了,因此她时不时回首,反而怕落下了桓真。 今日是仲冬初三,王葛离家的第六天。 她是到了县署后,才知道护送她的三匠徒是桓真、王恬和司马冲,三人都是亭佐身份。 要去的边郡是玄菟郡,根据桓县令的描述,她觉得应该是前世的沈阳。从会稽郡至玄菟郡,走最近的路线也得大半年。桓县令讲的很明白,距离近的边郡,和王葛想法相同的匠人群集,去了没多大利处,徒耗时间。 而玄菟郡不同,境地太偏远,气候也不好,尤其到了冬季非常冷。境内的夫余国跟西边的徒河鲜卑、东北的挹娄族、以及当地土著部落常年发生战争;再有就是高句丽对南沃沮、挹娄族对北沃沮的打杀抢掠。仅挹娄土界就广袤数千里,郡署兵力有限,一直鞭长莫及。 虽然去这么远的地方,路上耗时长,可郡竞逐赛易考啊,远比在普通边郡考个六七年强。 王葛相信桓县令,他看好玄菟郡,她便断然放弃他提供的另两处边郡。 出会稽郡前,四人按桓县令嘱咐的,先去郡都亭,由都亭长安排离开扬州境的路线。王葛这才知道真的发生战争了,原本该一路向北走丹阳郡,但都亭长让四人向西,绕开萧山走宣城郡南,至庐阳郡后,听从那里的县级都亭长安排。 线路一迂,就多了数百里路。王葛有心理准备,执辔扬鞭,大喝:“白容,驾!” 晚霞夕阳,枯林惊鸟,四人终于按计划赶到瞭望山亭,今晚的投宿地。 山指的就是萧山,但此亭距离萧山其实尚远。 亭驿验过路引后,带他们去住舍,人累马疲,谁都无心欣赏艳丽斜阳。不过晚食过后,王恬、司马冲就恢复精神,在院里又打起来了。 王葛单独住,和桓真他们的院子隔道矮土墙。屋子无窗,打开门想透进点月光,没多会儿,感觉屋内比外头都冷。 她把草席拖到庭院,平躺,无风,望着星辰,想起去年和大母在院里守滚灯的时候了。离家前夜,大母告诉她,二叔许意乡里一娘子,那家人也中意二叔,可惜她没机会见这位二叔母。更遗憾的是没见到虎头,她特意绕到清河庄,给一放牛孩童五个钱,打听来的消息是小学确实月底不休。 不知道三年后再见虎头,她能一眼认出他么? 这时院外传来极吵的动静,王葛立即起身,院门被敲响。 “谁?”她问的时候,桓真跳上墙头。 他让王葛别动,在墙上走到临近东西外墙处,站住。东西外墙上面有荆棘刺,但这个位置已经将堵在门口的人全看清了。 是伤兵! 有两人被抬着,还有被搀扶的,加起来十二人。 刚才敲门的亭驿仰头恳求:“亭佐,实在没地方了,今夜还要来一些伤兵,能不能让小娘子跟你们并一院?” “能。不过此院小,腾我们那院吧,给我们片刻时间收拾行囊。”说完,桓真向王葛指下她的院门,再指他自己。然后他跳回去,开了院门,喊伤兵先进院。 王葛慌忙把席子又拖回屋里,来到院门跟前等着。 “啊……” “慢些慢些。” 隔墙内撕心裂肺的惨呼声吓王葛一跳,幸好桓真敲门了:“开吧,是我们。” 进来后,他闩好院门,四人默默进屋,行囊都少,随意往里一扔。半敞门缝,桓真再打量一眼土墙,对王葛说道:“是伤兵。他们穿的是会稽郡的兵衣。” 四人就在门口位置围成小圈坐下。 王恬兴奋道:“桓阿兄,要不要打听他们在哪打仗,然后我们直取敌营……” “嗤。”司马冲缺了颗门牙,讥讽声带着独特哨音,格外响亮。 桓真一压手,二人才没吵起来。他道:“阿恬,还记得在山谷诛杀的祖涣么?” “记得,那贼首被我一棍敲死的。” 司马冲已经习惯对方好吹嘘了。“哼,祖涣也配叫贼首?” 桓真又一次压手:“冲兄说的没错,祖涣绝非贼首。都亭长让我们绕开萧山的原因,从这些伤兵可看出端倪。” 王恬、司马冲异口同声:“萧山是战场?”一旦冲破此防线,可就直达山阴了! 司马冲疑惑:“如果真起战争了,叛军之首会是谁?谁能指使祖涣,还有沈、钱二族行事?” 桓真:“都亭长让我们进入宣城郡后,走宁国县、安吴、临城县,过江进入庐江郡境。所以宣城郡内,北至首县宛陵,南至泾县,都非周全之地。所以叛军首领除了掌控住吴郡、吴兴郡,也几乎掌控了宣城……” 王葛听得云里雾里,都亭长说路线时她也在,并未把她支开,现在桓真讲的更细,她还是听不懂。 “我懂了!”王恬一拍膝:“贼首是祖约。” 司马冲骂道:“一州刺史谋反,可恶!” “叛军就在眼前,还去什么边郡立功?司马冲,你敢不敢跟我夜奔萧山,活捉祖约?” 俩人憋气互瞪,桓真问王恬:“你先想好被人反捉怎么办?” “哼。”王恬无趣,四处打量冷潮的屋子,发现还有个里间,他起身去拣刚才乱扔的行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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