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葛明白了,倘若郡兵营解散,掌会稽郡军事的谢郡尉没多大影响,但陈承的兵曹史之职就难说了。就算如第二种传闻,积射营挑一些郡兵补充不足,能挑几个?像赵力此等犯过错的,恐怕连被挑选的资格都无。 天黑之前,三人越过峭壁,这里有好几间草屋补给点,门全打开着,屋里已经躺满人了,后来的郡兵只能以粮袋为席、为枕,四仰八叉就地而歇。 王葛挨个屋找,看到陈承了,正打着呼噜。 有郡兵把地窖里的陶灶抬出来,王葛赶紧过去,嘱咐对方在屋内煮饭,不要露天点柴,不要破粮袋,可用地窖里的贮备粮煮粥。 一间屋飘出粥香后,别的草屋也开始取陶灶煮食。郡兵都不够分的,谁管王葛三人? 天彻底黑了,郡兵还在陆续而至,陈承睡醒,清点人数后烦躁不已。缺十七人! “王主吏,这冰天雪地的,你说怎么办吧?十七个人啊,要是被狼群盯上就麻烦了!” 王葛面现不解:“陈官长在郡里练兵时没遇过此等情况么?那时怎么办,现在照着办就是。我一匠吏,能有什么主意?” “哎呀,早前王主吏的主意可是强硬得很,不容我反驳啊。你不让歇在怪坡,非得到达这里,你说担心明日天气恶劣,是吧?都是你说的吧?可你看看月色,有变天的可能么?” 王葛笑了,话语仍不疾不徐:“看来陈官长是不清楚我的身份啊。我是火辎库主吏,当然向着积射营说话,我还想你们一刻不歇连夜把粮运到营地呢,你也听从么?” 陈承背后的峰影中,突响熊吼! 王葛后方的北峰,虎啸震林! 所有人向北方望,都没想到区区野山竟有兽王。 “有虎!”三个郡兵惊慌而来,真难为这么黑的山路,他们一直坚持到这。之所以晚来,是因为一人的粮袋被划破,破口不大,他们发现后犹豫再犹豫,还是舍不得,便往回走拣粮,实在没地方盛了才放弃,折腾掉不少时间。 还差十四个人。 陈承命令二伍结伙沿来路搜寻,嘱咐他们别走太远。 其中一伍的伍长是赵力,沈护卫一直属此伍的郡兵。总共五个人,少一人当然明显,而且赵力憋了一天的火气,立即喊沈山:“歇够没,还不一起去!” “赵伍长,你又不是不知我任务是啥,可别难为我了。” “王主吏这不没发话留你么?” “是啊,可也没发话让我离开。” 陈承指着赵力骂:“行了!还不速去!让你放屁的时候不放,不让你放的时候属你屁多!” 指桑骂槐谁不会啊?王葛假意挡脸:“陈官长站远些骂,你贱……出的沫星子忒多。” “哼……呼……”一直闭目养神的李羔打起呼噜。 王葛看着陈承离开的背影,当然不是在思索此人,而是白天一瞬而过的那个念头里,因陈承而起。 当时她想的是,贾舍村的人翻找火石运出山,就是怕这种石头有像陈承蹬掉的那样大的,滚落间相互砸击迸发火星,燃着枯草,引发山火。 砸击……碰撞……引着火星……碰……引着火星…… 她眼神越来越亮,知道下一步要制什么火器了!
第416章 396 反常怀疑 事实上,积射营的斥候早就发现郡兵上山,告知给了葛将军。当葛洪在慈竹营地听到虎啸声,先赞一句“此山有灵”,而后心有所感,命令伯长山容:“雏虎尚幼,不宜与险恶禽兽久缠。你速带人去,接应王主吏上山。” 夜深风起,风被峭壁斩为两种呜咽声,伴随着树影摇动,令不少人睡不敢睡,更加烦躁。 郡兵已轮换了三拨,都没寻到那十四个人的踪迹,每次无功而返的人跟兵曹史汇报后,陈承都破口大骂。他是真害怕,莫说十四人出事,就算四人出事,他这兵曹史也提前当到头了。 兵士们本来就疲惫,本来就不愿揽这趟运粮的活,再被官长训斥,逐渐的,抱怨声由窃窃私语变得懒遮掩。 “匠吏都能指使咱们……” “就不该听她……” “咱们的命在她眼里不如块木头……” “动不动拿葛将军压兵曹史……攀上中军了,当然瞧不上咱郡兵营……” “赵力不是说……嫁不出去……哈哈哈哈……” “哎?你们发现没,她都没解过手,一直坐那别是溺裤子了吧哈哈……” “要不你去问问,兴许能混个护卫呢。” 王葛站起,看向奚落她言语最响、最卑劣的几人。 龌龊的哄笑虽然低了,但那几人全望向她,挑衅之意明目张胆! 卑劣者无惧,被诋毁者更无惧! 王葛高声道:“谁对我不满,站出来说,把你们刚才议论我的都大声讲出来。怎么不说了?是不敢当面问我?还是尚有羞愧、自己也知道说不出口?你们觉得这次运输粮辎有辱你们的郡兵身份,为何不在郡兵营就拒绝?接了任务再抱怨,难道不该抱怨你们自己么?抱怨我做什么?!还不敢当面抱怨!挤在暗处碎嘴传谣,一个比一个嘴利,是因为夜里黑,你们知道挤成一团,我哪个也认不出,是吗?知道女娘脸皮薄,赌我不敢跟你们较真辩理,是吗?” 陈承苦楚着脸,站出草屋门口恳求:“行啦,王主吏,他们不回嘴就是知道错了,莫再添乱了行不行?” “那就管好你的兵!” “我的兵至今有十四个没找到!你告诉我怎么管、到哪管?” “约定好的时间不至,是他们失职,你找不到你的兵是你失职!问不着我!” “呵,好,好,我们都失职,我担不起兵曹史一职。那你来担?!”说到最后陈承烦到顶点,怒指王葛,咆哮! “你敢卸任吗?”王葛随即咆哮回去:“你敢就地卸任,我就敢就地担起运粮之职!你敢吗?你若敢,现在你下山,我一人去向葛将军领罪!我敢!你敢吗?” 要气死了!陈承紧攥拳头骨节响。 偏方向,一滩黑物朝王葛掷过来。李羔刀出鞘、以刀身为击,“迸”一声,击飞的是滩湿泥。 王葛面不改色的看一眼掷泥方向,再看回陈承:“话不投机,陈官长好自为之,我先前往营寨。”说完,她揖礼离去。 陈承阴沉着脸揖回一礼,然后连羞带恼骂向掷泥巴的那伙废物:“谁干的?丢人现眼!你们的同伴陷在山林里,我体谅你们累、冷,让你们轮换去找人、轮换着留在这烤火,是歇足了啊,竟然传人家女娘的闲言?!滚,都滚!找不回来人,你们也别回来了!” 另一边,沈护卫回头瞧,认出先站起来领罪的郡兵是跟自己同伍的史韧。沈山匆匆行路,边跟王葛解释:“主吏,郡兵营不是都这样的,很多儿郎勇猛也讲理。似赵力、史韧这等心窄记仇的,真的只占少数。” 王葛轻“嗯”。 李羔:“我在山阴这些年,确实没听过郡兵欺人惹事的传闻。” 王葛解释:“正因事情反常,我才得走。寻常的诋毁我能忍,可是有人蓄意兴风作浪、搬弄是非就不行了。我那些话就是想提醒陈官长,莫让心思歹毒者利用了这件事,拉着更多郡兵犯错,到头来也害他兵曹史一职不保。但愿陈官长能听明白吧。”倘若提醒对方太明显,她就危险了。 沈山愤慨又无奈:“真不知道赵伍长怎么变成这样!以前他真不……唉。” 李羔却越寻思王葛的话越觉得不对:“你怀疑是……谁?出来!” “谍人”二字未来得及说,李羔听到有踩步声,嚷话的同时把王葛推到树后。沈护卫则以另棵树为盾,拉起弓弦。 “王主吏、李亭长莫慌,我是积射营山容。” 此时的兵曹史陈承冷汗涔涔,手臂控制不住地发抖。因为他听出王葛话里有话,在打发走赵力那伙惹事的后,便叮嘱几个亲信郡兵小心收集李羔打碎的烂泥,从中找到两个荆棘刺。 粮辎中有活羊,陈承命亲信砸晕一只羊后,避开人扛到僻静处,然后把羊嘴绑牢,把荆棘刺扎进活羊肢体,用雪把羊冰醒后,羊站不起来了。再扎进羊头,羊很快似生非生,似死非死的瞪直眼。 这是什么毒?有解无解?如果不是李羔及时出手,但凡有一个荆棘刺扎中了王葛呢?陈承不敢再假想了,幸好没发生,幸好有李羔护卫王葛! 郡兵里,竟然潜伏着如此险恶者,史韧为何用这种手段害王葛? 亲信郡兵吴胜是什长,此人就是粮袋漏了,舍不得粮回头拣的其中一人。看到羊这种遭罪法,他也胆战心惊,问道:“我去追史韧?先拿下他?” 理智已经恢复,陈承摇头:“主谋者不一定是他,也不一定是赵力,且如果是他们,或许还有别的同伙呢?吴胜、陈广,你二人带着我的竹牌去追王主吏,一定要安全看着她到达营地,把毒刺的事告知葛将军。” 陈广是陈承的亲侄。 二人齐声应命。 “等等!”陈承割掉羊头。烦死了,连块布都没有,他上手就要撕吴胜的寒衣,算了,还是撕侄儿的吧,多难之际,有个向着自己的亲兵不容易。 包好羊头后,他快语交待:“葛将军问什么,你们全如实答。切记别再跟王主吏斗气。快去吧,山路不好走,要小心。” 二人走后,陈承吩咐另个亲信张锄:“把此羊埋藏后,放跑两车羊,弄残一只,尽量仿效这只羊。” 张锄深感官长聪明:“我明白了,煮给史韧、赵力他们吃,谁不敢吃谁就是……”
第417章 397 收徒之意 陈承双目快从眼眶里瞪出来了,才把属下瞪得真正明白该干啥,赶紧放羊、逮羊去了。 如果要烹羊,那费劲仿效中毒的那只羊干什么?也不想想,毒性确定不了,没法得知烹熟的羊肉有无残毒、残毒能把人伤到什么程度,就敢在百余人饥饿的情况下,烹一只羊?还留给史韧那伙人回来吃? 人笨不要紧,猜不到官长的想法不要紧,那就别乱猜啊!这点稳重都不具备么?突然间,陈兵曹史灵光开窍! 太守和郡尉不会早知道郡兵营要撤吧?才渐渐把精明的、勇猛的兵都调走,增来些蠢夫充数!蠢到无可救药、蠢到自作孽了,那谁都不会同情郡兵们,自然无兔死狐悲之感,反而认为撤掉郡兵营是好事! “要真是这样……”陈承阵阵心寒,“要真是这样……那我也得先铲除祸害兵营的孽障!” 话分两处。 伯长山容,出身河内郡望族,他身材格外高大,执弓负箭而出,真跟座小山般带着压迫气势。尤其随他出声,后方、两侧远远近近的树上树后,三十三名积射兵现身,令王葛三人全都舒口气,不用再提心吊胆。 “葛将军知道主吏上山了,特意让我等来接主吏。”山容一开口,彬彬有礼,不似武将倒似儒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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